男人的脚步没有继续上前,苏茶站在原地,横亘在双方之间的罡风不断传递着气味。
对于男人和部下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能让他们切身感受到的花香,对于苏茶而言,鼻尖嗅到的是浓浓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站着的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头狼。
凶猛,矫健,危险。
他下意识地要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刻,忽然感觉到男人恐怖的气息稍稍减弱了一些。
这种减弱并非来自情绪变化,花香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能力,让对方凶残的精神体安静了下来。
苏茶茶色的瞳孔中出现一抹满意。
冷血残暴,对待幼崽无上呵护。
都对上了。
错把外在气息的削弱当做是面对走失幼崽的怜惜,他主动张开双臂——
幼崽来了,快,把我往死里宠!
正前方战舰的三个发射器同时对准苏茶,可以在顷刻间发动致命的攻击。苏茶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后者只需要不到0.1秒便能来到他身边,拧断脆弱的脖颈。
这种‘主动’靠近显得既不知好歹,又难以理解。
男人双目一眯。
作为帝国第一军团的负责人,过去几年中,他遭遇过数不清的刺杀,利用孩子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片废墟曾是一个极端研究机构的秘密驻点,为了找到能让伽蓝星人拥有嗅觉的办法,几名疯狂的科学家在集团资助下,进行了一系列违规活体实验。
当初是男人亲自率部队剿灭基地,除了被营救回去的实验体,不存在新的生命迹象。时间过去整整一年,废墟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孩子,怎么想都不对劲。
苏茶还在张开双臂往前走,像是在宣告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男人目中聚着的光依旧凛冽。
“将军。”部下低声在后面叫了一声。
他们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个凭空出现的孩子?
苏茶的脚步已经停在男人身前,眼神中的期待不加掩饰地传递出去。
至少目前是无害的。
男人定定看了他几秒,说出了两个字:“跟上。”
这是试探。实验体通常暴躁攻击性强,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跟着人走。
苏茶站在原地不动,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我要自己走?”
这是两人见面后苏茶说得最完整的一句话,用的是星际通用语,发音有些不标准。系统吝啬,从来不加载语言,都是执行上一个任务时,让他自学下一个任务点的语言。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都快湿润了。
昨日种种,都是为了今日更好的生活,他终于等到了。
男人并未将苏茶的发音问题放在心上,如果真的是实验体,长期不和人交流,标准才奇怪。
战舰体型庞大,看着很近,实际至少有几千米的距离。没了梦想,只想享清福的苏茶连多动一下都觉得费劲。
“有代步工具吗?”
男人已经想了所有可能,但苏茶的要求显然脱离了任何一种。他直接就要转身,并未有任何回应。
这是第二次试探。
在他转身的瞬间,苏茶拒绝道:“等等,我不想人背。”
心理年龄下,小孩子那套亲亲抱抱举高高,他还是接受无能。
苏茶认命迈步朝前。
男人身边跟着的部下忍不住去想,莫非这孩子的脑子出了问题?
苏茶走得很慢,不时伴有淡淡的叹息。
近距离接触才知道战舰有多大,坡度很抖,好在有小楼梯,苏茶依旧上得费劲。迈步时银色的长发拖地,他偏头望向男子腰间的匕首。
男人并未拒绝,反手握刀递过去,确保刀刃不对准苏茶,同时观察他的用刀手法。
‘簌’地沉闷声响起,过长的头发瞬间短了一截,不会再影响活动。
用刀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
男人目光转而落在苏茶面上。
伽蓝星没有血统之说,它是在无尽的混战和厮杀中崛起的一个帝国,如今的帝国子民很多都有其他星球的血统,银白色是一种常见的发色。
不过这瞳色却是有些奇怪了。
被审视的目光让苏茶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攥紧了割裂的断发。
男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无论有多可疑,但在查明情况前,不排除真的是受害者的可能,他作出了一句承诺:“放心,我们不是变态。”
他不会再受到任何实验品的对待,血样,头发等等,这些都不会再被拿去研究。
从他手中拿过断发,男人黑色的手套轻轻一捏,头发彻底粉碎了。
碎末消散在空中,一如往事随风。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苏茶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是……”
‘变态吗’三个字硬生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往好处想,或许是什么奇妙的礼仪。
巨大宏伟的战舰,从外面看每一根线条都是格外流畅,在阴天合金也透着奢华的光芒。真正上来的瞬间,却像是进入了一个牢笼。
舱内仅靠几个悬浮的水晶球照亮,离门最近的是休息舱,苏茶被十几道目光同时锁定。
靠在座位上休息的士兵们投来的视线不能用友善形容,这不是刻意针对苏茶,更像是他们天生就是冷血的杀戮机器。
苏茶主动友好地笑了笑。
不知道这里是怎么打招呼的,他摆了摆手,因为个子小,显得格外腼腆。
“你好。”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他补充一句。
终于,其中一位彪悍的战士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的精神体是白熊,是军团中较为好打交道的一类。
一般越强的精神体战斗力越强,也越容易暴动,对比起上将,他们的精神体要稳定不少,并未感受到苏茶花香稀薄的安抚作用。但从对方出现的一刹那,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同时降临。
与此同时,男人看向一名部下:“联系诺顿医生,告诉他战舰会在半小时后到达。”
随后他问苏茶:“记不记得公民编号?”
苏茶摇头。
“名字。”
“苏茶。”回答完他反问道:“你呢?”
猫瞳清澈得仿佛不含有任何杂质,对视间男人竟然回答了,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伊瑟。”
“伊瑟。”苏茶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用星际语念这两个字有些拗口,最后他一连读了两遍。
这让周围的士兵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在帝国,还没有几个人敢直呼上将的名字,如今被一个小孩毫无顾忌地念了出来,显得滑稽又有些离谱。
苏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他对高科技的东西很感兴趣,毕竟科技让生活更加舒适。观察着用来照明的漂浮水晶球,苏茶试探地将掌心放在水晶球上方,银发在光芒下显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静谧的神圣感被通讯器的‘滴滴’声打破。
接通后里面传来火急火燎的声音:“不知道谁通知了媒体。”
声调因为情绪拔高,其余人断断续续听到后多少皱了下眉,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只有可能是他们内部或者医院泄密。
看了下时间,伊瑟暂时没有追究泄密一事,而是看向苏茶:“稍后你可能会面对很多记者。”
记者?
利用对面金属板的反射,苏茶整理了一下仪容:“还可以吗?”
丢失的幼崽回归,争相报道是免不了的。
这一幕让伊瑟后面的交待吞回口,绕过了休眠舱和指挥室,他带着苏茶来到战舰尾端。
最新款的飞行器正静静固定在那里。
伊瑟刷卡后,飞行器的门敞开,苏茶刚一进去,门自动闭合,下一刻飞行器脱离战舰,陡然弹了出去。
战舰的速度很快,但在其中如履平地,坐在飞行器上,能切身体会到一种疾速飙车的感觉。
十分钟后,飞行器抵达了一家医院外。
伊瑟透过显示屏看了眼外面的情况,眼神一沉。这些记者比想象中要来得快很多。
“不出去吗?”苏茶主动问。
伊瑟他取来一个头盔,亲手套在苏茶头上。
这是在星际战场上才会使用的头盔,唯一的缺点是特殊定制,戴在苏茶头上显得太大了,几乎连脖子一块盖住了,原先露眼睛的地方变成了露脸颊。
不过至少头盔完美遮住了脸,不会被镜头捕捉到。伊瑟罕见地说了句安慰话:“你别怕。”
“……”真的不是变态吗?
面对沉甸甸地头套,苏茶费劲地取下,摆了摆手婉拒道:“戴着呼吸不太顺畅。”
伊瑟突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厉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欣赏:“很好。”
苏茶被拍晃动了一下。
伊瑟扶稳他。帝国的子民,就该拥有这样坚强的意志。
……
“是伊瑟将军的飞行器,快!”
这一刻,在场记者恨不得用镜头捕捉到人的呼吸。
飞行舱门打开的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强烈的气场让记者后退了几步。
四面八方都蹲守有记者,嘈杂的声音却在一瞬间平息,只剩下按快门的声音。尽管男人帮忙档住了大部分摄像头,仍有无数的闪光灯打在脸上。
随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的走近,有摄像师的眼睛移开了镜头,愣了愣抬头亲自去确定。
“看见了么?他在笑。”
苏茶很配合,没有低头,甚至主动直面镜头。
这种强撑着的笑容让记者不禁反思,他们是不是过于急功近利,明明还是个孩子。
苏茶可不知道别人把自己小可怜看,他正在把这条路当红毯走,没有管被风吹起的银色长发,面带微笑,不时挥手示意。
“辛苦,大家辛苦。”
如此盛大,如此隆重,国宝级明星出场也就是这个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