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的六本木是属于夜的街道。也许提到欢乐街各地都一样,但很少有一个地方像这里如此擅于变换两种不同的都会面貌。街景在白天看起来是一种年轻明朗的气氛,到了晚上却又截然不同。夜店酒吧的灯火一同亮起,街头充斥着原色的霓虹光影。在浓妆艳抹的表情下,抛出慵懒的媚笑。夜转换得如此亮丽,而这里的建筑物居民和穿棱其间的人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白天和夜晚就像完美的接力选手一样,交接得漂亮极了。
河村洋辅在神口经营名为“创文社”的出版社,他家就住在从六本木十字路口面向霞町的电车路的后面巷子。近几年来才有所谓的“深夜族”、“六本木族”之类的新名词,其实过去这附近是很安静的住宅区。
创文社是战后才创立的小出版社,主要发行无名小人物的生活纪录在偏远地区任教的教学报导等书籍,在业界算是很特殊的出版社。
四月八日,星期日晚上,河村洋辅和妻子芳枝一起参加员工的结婚典礼。吃完喜酒后,河村约了几个朋友到银座,芳枝只好一个人从会场直接回家。
家中有个高中一年级的女儿。芳枝换下盛装,洗完澡,坐在客厅休息时,一副等了好久的女儿也走进客厅打开她从婚宴带回来的剩菜。送茶进来的女佣也坐了下来。三人开始聊天,聊到婚礼是采取西式风格好还是日式风格好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大概是先生打回来的吧。”女佣正要起身,芳枝却很自然地站起来制止说:“我来。”
“爸爸,该不会又要带客人回家吧!”女儿皱着眉头说。
“不会吧,都这么晚了。”芳枝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墙上的钟。
这个时刻在之后产生了重要的意义,时间是十点十分刚过。
“请问是河村府上吗?”话筒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的,这里是河村家。”
“我是木户,请问你妈妈在家吗?”
“哎呀,原来是早智子呀,是我啦!”
“哎呀,你是芳枝吗?声音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芳枝对着电话笑着说。“虽然整个脸已经老了很多……”
“哎哟,怎么会,你一直都很年轻的。”
轻松自在的闲聊让两人开怀大笑。
木户早智子和芳枝是女校时期的同学。早智子的少女时代是和当外交官的父亲一起度过的,所以两人的交往是在她回国后就读B学院才开始的。
想当然耳早智子的外语能力立刻成为班上之冠,加上她美丽的外貌拥有外国生活经验,自然常被同学们簇拥着。芳枝之所以接近早智子,与其说是纯友谊,还不如说是一种尊敬,与其说是友爱,还不如说是一种接近爱幕之情。两人走在一起,当早智子的头发融碰到芳枝的脸颊时,芳枝便会心情触动心跳加快。
两人的关系在毕业后,随着芳枝的早婚而淡远。但自从圣光爱育院发生火灾,早智子搬到麻布后,两人又开始较亲密的交往。早智子的手札《小小灯火的纪录》就是在芳枝的推荐下,自她丈夫经营的出版社发行的。
“你母亲的病怎么了?”
“还不是一样,不过,还好最近比较不痛了。”
“真是辛苦你了。好像你活着就是为了辛苦照顾别人呀……”
“怎么说?”
“因为你从少女时代就帮忙爱育院的事,然后现在又要照顾老人家——”
“我只是自然而然地做呀!对了,你先生在吗?”
“不在,晚上吃完喜酒,他又找了一群人到银座喝酒。我也是刚刚才回到家的。”
“是吗?那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吧,是关于我的那本书——”
“嗯,《小小灯火的纪录》吗?”
“托你们的福,那本书现在……”
她话说到这里,从话筒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尽管事后能够判断那是早智子的惊叫或呻吟,但当时听在芳枝耳里就像野兽的哀嚎。
“喂……喂……早智子,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一种拉长的呻吟声再度从话筒传了出来。
接着似乎是对方的话筒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卡擦一声,然后又听见拖拉重物的杂音。
“怎么了?妈妈。”女儿看着呆立在电话前不发一语的芳枝询问道。
“早智子她……”芳枝说到一半,听见远方响起的铃声。
二秒……三秒……铃声一如芳枝的心跳一样激烈地响个不停。
“喂……喂……早智子,喂……喂……”
芳枝站立的双膝不停地颤抖,下意识里不断呼喊对方的名字。
“喂……喂……早智子、早智子……”
突然对方的电话好像挂断了,铃声消失了。
是谁挂断电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和恐怖让芳枝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太太!”女佣冲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哎呀,你的脸色……”
“妈妈!”女儿也惊声大叫。“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木户家,”芳枝嘴唇颤抖地说。“我也不知道,好像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你赶快打电话报警,要警察马上过去。地址……你要告诉警察那边的地址……快点……”
只听到这里,女儿便已经拨电话到麻布警署。河村家就在警署大楼的正后方。她之所以有拨一一〇,直接拨麻布警署,就是因为平常建立的亲近感让她做出这样的判断。
几名麻布警署的警察到达位于丁坡道上的木户早智子家时,大约已经过了十分钟。除了便衣刑警,也有穿制服的警官。
玄关的大门深锁。
“木户女士!木户早智子女士!”一名刑警大声呼喊,但没有人回应。
之后一群破门而入的警察看到了早智子趴着倒在客厅的角落。
死了!任何人看了都会这么直觉地判断。其中一名警察坐下来,用粗肥的手指融碰早智子的脸颊。肿胀的脸还有一些温度,确定离犯案时间才过没多久。颈部有几条平行的绳索勒痕。
“是被一口气用力勒死的。”警察低声说。“总之凶手的力气很大。”
这时他们才发现一直响着的铃声。在瞬间的静寂中,情脆的音色传进耳朵。
“是铃声吗?”
“好像在二楼。”
“是叫保代的寡妇吧?”
“听说是个无法行动的病人……”
这种时候不该聊天而是要采取行动才对,可是这群人居然又听了好一会儿缔绕在尸体旁的铃声。
(谁去通知那个病人她女儿的不幸呢?)也许在下意识里他们都在逃避这件差事。
麻布警署侦查主任一行人到达现场,则是又过了十分钟之后的事。
负责检查屋子的一名刑警在餐柜上发现一张名片。
“主任!”他惊讶地大叫。“本厅的刑警好像和这个被害人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