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一番正义凛然的话出口,原本如一摊死肉的怪物竟浑身瑟瑟发抖。
片刻后,突听肉山中传出一声苦叹,随即就见肉山似土崩瓦解,渐渐蜕去表面的绿色,并且开始像被腐蚀一般开始溃烂。一块块烂肉脱落下来,顺着河沿落入水中,立时招来大片的鱼群争相蚕食。
所有人都被这情景惊呆了,等到怪物身上的肉尽皆落入河中,人们又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肉山不复存在,河滩上却留下一副白森森的鱼骨。那鱼骨比普通的卡车头还大,单看一张偌大的巨口,就能把活人吞下去。在这鱼骨腔子里头,堆满了零散的骨骸,当中有猪牛羊等畜生的骨头,更有数个大小不一的人头骨!
人们胆战心惊之余,很快就发现,在这些骨骸的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道人只是冷眼旁观,他不言语,自然也没人敢凑近了观瞧。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人排众而出,大叫一声:“三阳师尊护体,妖孽,还我母亲的命来!”
这人正是老接生婆的大儿子,他和老接生婆一样信奉三阳道,起先吓得缩在后方,此刻见怪物伏诛,便壮着胆子跑来泄愤。
他嘴里高喊着师尊师母保佑,张牙舞爪的跑到鱼骨跟前,见那满嘴参差尖立的鱼牙触目惊心,胆气顿时散去七分。可再怎么狠话已经喊出去了,这时候打退堂鼓那就真没脸面对父老乡亲了。于是只能是硬着头皮,用家里带来的三阳法宝其实就是一根经过灼烤,前端弯成麻花状的一根罗汉竹,去挑鱼腔里的骸骨。
才挑了没几下,猛然间,骸骨堆里蓦地探出一只手,一把攥住了竹竿。不等大儿子撒手,就有一个人形的怪物从骨骸中钻出,顺着竹竿爬到了他面前,张开没有上下嘴皮子的两排牙齿,咔嚓咬住了大儿子的脖子。
围观的人吓得四散奔逃,也有胆大的,仗着那道士在,没有逃走,跑远一些,再度往这边观望。
大儿子被咬断脖子当场身亡,这时也有人认出了那怪物的身份。
怪物有手足脑袋,浑身满是腥臭的黏液,头脸被腐蚀的如同烂肉,身上却还留有褴褛的衣服碎片。看衣着,这不就是昨晚被河神吞噬的老接生婆吗!
老接生婆咬死了自己的儿子以后,便不再动弹,没过一会儿,身体的腐液流尽,连同大儿子一起变作两具不堪睹目的干尸。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那年轻道人却仍然冷口冷面的站在一旁,就好像这事从来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又过了一阵,忽听有人一阵癫狂的大笑,随即口中高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死的都死了,我们都太平了!”
谁都没想到,喊话这人居然是老接生婆的二儿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了刺激,后来却从这个疯子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闻之悚然的阴谋。
原来两年前老接生婆的大儿媳病亡,大儿子就惦记上了老曲家的儿媳妇儿。这娘俩不光信奉三阳道,更都是心术不正之人。老曲家小孙女是雌彪子转世一说,就是老接生婆故意传出去的,目的是要老曲家家宅不宁,最终达到抢占人妻的目的。
小孙女被河中仙肉吞噬的前一晚,老接生婆更是偷偷在河边摆了香烛供奉,打着三阳道师母的名义,乞求河神相助,要老曲家妻离子散。
那游方的道人虽然年轻,却独具慧眼,更深谙人心,不但看出了河中怪物的来历,也瞧出了这事的蹊跷。这才仗义出手,替老曲家平冤。
年轻道士最终也没再多说一句有关仙肉的事,只说此间事了,要继续云游四海。老曲经过这件事,头脑似乎恢复了清醒,却是看透了人心险恶,不顾家人反对,跟着道士游历不知所踪。
据说这件事过后不久,当地就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颗粒不收,所有树皮都被啃尽了,可就是没人敢去捕捉河里的鱼。
因为所有人都记得道士说过的话,那仙肉自知不是道士的对手,最终是将修为散去,化为了对世人的惩戒。河里的鱼吃了散落的仙肉,已经不再是鱼,而是一只只专拔人舌根的厉鬼凶煞。要是不亏心的人,吃了这些鱼不会有事。可要是曾经嚼过舌根,吃了这河里的鱼,舌头烂掉不说,还会得瘟病而死
关于这个故事,是我读中学的时候,一次回董家庄,偶然间听一个走村串乡的老货郎说的。
那时候我还是十足的年少气盛,先是气愤无比,听到结果就觉痛快淋漓。但也只当这是个乡野间流传的鬼怪故事,就和白蛇传、聊斋之类一样,都是虚构的。
后来认识了瞎子,有次说起这件事,瞎子就说,他虽然没听师父说过仙肉,却认为这故事多半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结局存在理想化的杜撰。
瞎子对于仙肉的说法是,那本是物久成精的一条大鱼,不等应天劫,先遭横祸冤死。死后神魂不灭,怨念增生,导致尸身非但没有腐坏,反而成为了类似太岁般的存在。太岁乃是天地造化所出,仙肉却是因怨毒所生,会吸食人畜的精血。
瞎子除了切实听他师父说教的那些,其余一贯都是大胆假设,绝不负责。所以我当时听了他的判断,也只当做耳旁风。
等到我在莲塘镇倒缸子底下,见到那逆天的鬼鲶,才初始相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无怪不生,有那样巨大的鲶鱼,因鱼怪所生的仙肉,又怎能武断说是不存在呢?
汤易听我说完,咋舌道:“那黏糊糊的东西,就是仙肉?乖乖,我刚才该不会是鱼怪体内过了一遭吧?”
老滑头斜了他一眼,“你脑子长屁`股里了?这马鞭沟是挨着河不假,可你见过哪家的鱼不在河里,而是生在地下的?”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在有所行动前,必须先弄清一些疑问。
我问汤易:“韦大拿说你进了厨屋后,突然就躺在地上没气了,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下到这里的?”
汤易竟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是韦大拿让我装死的吗?”
“韦大拿让你装死?”
“是啊!”汤易眼中疑色更浓,“我本来想看看厨屋里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家什,再不济就搬些柴草去咱那屋。是韦大拿忽然急着跟我说,让我立马躺在地上装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那么说,可本能的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没敢问,赶忙照做了。结果我一躺下,就更不对了。”
“怎么个不对法?”我瞬间脑子转了几十转,也没理出头绪。
汤易说:“我才一闭住气,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到了我脸上。我是没经历过鬼压床,只觉得那东西冰凉的很,一贴上来,我不光不能呼吸,身子也不能动了。”
“后来呢?”我问,“你是怎么下来的?”
汤易眼中闪过迷茫,片刻瞳孔骤然一缩,“不对,要我装死那人不是韦大拿!”
汤易说,他听到有人让他装死,本能的就认为那是韦大拿,因为进厨屋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是他被鬼压床,假死的那段时间,好像听到韦大拿说话。
那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真死了一样,灵魂被关在躯体深处,虽然听出那是韦大拿的声音,可瓮声瓮气的,没听清韦大拿说的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听到一个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那时因为假死时间太长,他脑子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只知道这人很是清楚,而且十分急促的在他耳边说:
“不行了,你身上阳气太盛,我遮不住,还是被那妖婆娘给发现了。你记住了,等会儿千万憋住气,别呼吸!她抓住你,你别挣,也挣不脱,就还装死人!等她把你拉下去,你就赶紧往下!记住,是往下!只有往下,才能保住你的命!”
汤易说,听完这番话,他就发现自己能动了,也能喘气了。哪知道才刚吸了口气,还没睁眼,就被一个软趴趴的东西缠住了脖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从腰里摸出一枚舅公镖,可没等反击,就被那东西拽进了一个像是盛满大鼻涕的池子里。
这时候他根本睁不开眼,想到韦大拿说的那番怪话,只能是紧闭呼吸,顺着方向往下手刨脚蹬。最终在气竭的前一秒钟,脑袋率先冲破了大鼻涕的包围,继而奋尽全力,整个人落到了现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洞。
“这事实在太突然,也太奇怪了,我一直以为跟我说话的是韦大拿,除了他也没旁人啊?可是你这一问,我也想起来了,韦大拿口音重,说话有点含糊,跟我说话那人却是口齿清楚,字正腔圆,回想起来,那声音虽然急,但特别气,可不像是韦大拿。”
听汤易这一说,我似乎隐约捕捉到一点眉目,又好像更加没有头绪。
混乱之下,却听老滑头疑惑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我怎么闻不出这仙肉到底是什么妖物所化呢娘x的,这一股子半死不活的宝气,又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正在琢磨汤易的话,听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宝气,不禁有些烦躁,刚要转脸与他说话,不料抬眼之间,就见洞道的深处有一双怪异的眼睛正窥视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