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盛裴轩还是第一次见到樱桃爸爸,说实话,他有些惊讶。

一是惊讶祁爸爸竟然点名要见他;二是惊讶祁明山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中年发福的有钱大叔;三便是惊讶祁爸爸待他的态度了。

一米八几的身高,笔挺的西服,深邃的轮廓——哪怕年逾四十,祁明山依然称得上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倘若没有这张迷惑人的皮相,当年艳冠京城的姚敏行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这并不是当下观众常在电视上瞧见的精致花美男相貌,而是传统的大气长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岁月的沉淀又叫他添上少许儒雅温和。当他愿意对你露出温和的笑容时,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简直叫人受宠若惊。

现在的小盛就十分受宠若惊。

底下坐着的是硬质红木椅,窗外是璀璨迷离魔都夜景,身前桌上摆着低调的龙泉青瓷,杯中熏出氤氲香气的是却是安溪铁观音。

不过这些他都不认得,盛裴轩根本没心情去关注这些。虽然祁爸爸的态度特别好,但他却还是紧张,每说一句话前肚子里都要反复过两三遍,生怕自己言语不当,给祁爸爸留下坏印象。

听说他决定九月回校上学,祁明山赞同地点头,“年轻人是该多读书。”等问清他的家乡和就读的高中后,祁明山沉吟了一会儿:“高三这一年还是很重要的,书呢,最好还是到北京去读。”

见盛裴轩想张口,他摆摆手,笑道:“手续和学校的问题,你不用怕,这些叫宋波去办。”

盛裴轩可以毫不犹豫地推开保镖塞给他的报酬,谢绝宋波的好心帮助,不知为何,却无法出言拒绝祁爸爸。或许是祁明山的气势压人,或许是祁明山那种既威严又和蔼的态度给他一种父亲的感觉,总之,小盛没有像来之前设想那样,婉拒祁爸爸的好意。

离开的时候,盛裴轩的心情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路上忐忑不安,回去的路上,他满心满眼都是羡慕——樱桃有个好爸爸。

可他那个亲爹呢……不提也罢。

明亮的书房里,走了那个少年,便只剩下祁明山一个。宋秘书敲敲门,得了允许才进来,只看见他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樱桃呢?”

宋波一笑:“刚才练了两页字,喝了牛奶,现在睡下了。”

只有提到小女儿,祁明山才会露出那样宠爱的神色。他不再看夜景,转而在椅子上坐下,似是闲聊般问:“你这段时间都在上海,觉得小盛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从大学一毕业起就跟着他,宋秘书自然不会以为这是随意闲聊。他想了想,颇是谨慎地说:“心性不错,为人陈恳。樱桃很喜欢他。”

听到最后一句,祁明山也绷不住失笑。他摇了摇头,手指隔空点了点宋波,笑叹道:“你也变得奸猾了。是啊……樱桃喜欢就够了。给他找学校的事,你多上点心,不管他今后怎么样,好歹救过樱桃。”

宋波点头应是。

多年后,祁明山回想起这一晚时,心中着实复杂。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星光之路》选出了一大批有颜有身材的小鲜肉,这批小鲜肉在比赛后迅速流入娱乐圈,屏幕上处处可见新鲜面孔,歌坛影坛电视圈模特圈百花齐放。

叫人最意外的莫过于冠军盛裴轩,他不仅没有趁热打铁接代言出专辑,反倒是一下就消失在了公众面前,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来源只剩经纪公司的通稿。粉丝失望的有之,更多的则是对偶像的决定无条件支持。

不过叫人意外的是,得知盛裴轩获得冠军后回校准备高考,不少年纪稍大的观众反而对他产生了好感,尤其是家长们。

说白了,明星在大多数人眼中并不算什么正当职业,对普通人来说,最正常的人生路莫过于读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年轻人做一做明星梦可以,但不要去实施,哪怕你好看到足以靠脸吃饭,可人迟早有老去的一天,吃青春饭的人,叫别人怎么看得上?

如果孩子非要崇拜一个偶像,那么家长宁愿他们去崇拜一个愿意远离娱乐圈,安心学习的偶像。从某些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积极正面的影响不是么?

在宋秘书的操作下,由东方传媒出面,将盛裴轩转入北京一所私立高中就读。娱乐圈相关工作方面,不少广告商看中盛裴轩的人气与形象,找上门来。

只是对于纷至沓来的广告邀约,东方传媒方面相当谨慎,在仔细斟酌考虑过后,又征求了盛裴轩本人的意见,最终敲定了两个代言:一个青少年服装品牌,一个在央视投放的食用油广告。

青少年服装品牌一口气签下了三年合约,广告费相当可观。更可观的却是食用油品牌的代言,这个品牌所属的公司乃是国家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财大气粗,否则也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占领央视黄金时间的广告位。

有了这两个代言傍身,盛裴轩的学费问题迎刃而解。2007年,没有经过奥运会和2010年房价疯涨的北京,房价还没有那么可怕,扣除四年学杂费与生活费,代言费足以让他在北京买下一套房。

当然,盛裴轩自己是想不到这点的,还是宋波有次提醒了他,才叫他动了买房的心思。

他不过十八岁,才读高三,从小也没人教他什么,大概是天生就有这样的意识,那几百万拿在手里,盛裴轩没欣喜多久便考虑到了未来。

到过上海,又见识了北京,这些大城市对他的吸引不可谓不大。早在他还身无长物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如果将来有能力,一定要在大城市安家,把奶奶也接来。如今有了安家的本钱,自然是买下房子最重要。

他也回家去了一趟,那个只知道在外头胡混的亲爹竟然也在,对他亲切得跟从前判若两人。毕竟是亲生父亲,小盛心一软,手上就松了,险些被他骗去了银行卡。

还是盛奶奶灵醒,自己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她再清楚不过,抄起大扫帚就把儿子打出门!

老太太身体不好,精神头却挺好,虎着脸训他:“你爸不是个东西,再多钱给他都是白搭!你叫我一声奶奶,就不许给他一分钱!”孙子塞过来的存折也被她推回去,“你要在北京念书,北京那种地方,东西多贵呀!有钱你就自己存着,给我干嘛?要孝敬我,不在这一时。”

盛裴轩本想现在就接奶奶一起去北京,却被奶奶一口否了。老人家摆摆手:“去北京就算了。你有出息我高兴,要是你能在北京落户那最好了,我是在这儿待了一辈子,要死也是死在这儿,跟你爷爷埋一起。等你大学毕业,结婚生孩子了,我要是还走得动,就去看看……”

奶奶压根儿不信他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孩子在北京能过得多好,更别提接自己去了。

老人家和小朋友大概是世界上最固执的两种人了,小盛劝说无望,学校那边又提早开学给高三补课了,最终他只得悄悄取了一部分钱塞在奶奶床上,又把存折压在枕头底下,做完这一切才偷偷溜走。

接下来,除了十月的时候,全国青运会在沈阳举办,盛裴轩作为形象大使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外,其余时间他都像一个普通高三生一样,待在学校上课。

冬天来了,樱桃飞到深圳陪伴独居的奶奶,直到次年春天,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五月是樱桃生日,盛裴轩一直记得。再见到小丫头的时候,除了身高之外,似乎没见她有什么变化。樱桃还是甜甜地叫他“哥哥”,缠着他说话。

“……妈妈想让我也去瑞典,读女校,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去……爸爸也不同意,他舍不得我……我才发现呀,我哥哥跟你同岁,不过他没有你高,他叫杨桃……”

听樱桃提起亲哥哥,盛裴轩不知怎么地,心下有些怪怪的。等她说到祁杨桃就读于帝国理工大学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樱桃还是想到哪里是哪里,刚刚还在跟絮絮叨叨爸爸妈妈哥哥,转个头又问他:“哥哥你快考试了喔?你想考什么大学呀?”

换做从前的盛裴轩,大概连帝国理工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来首都读了大半年书,像海绵吸水一样飞速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同样,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樱桃之间的阶级差距。

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正在讨论的大学问题。

他成绩一般,不好不坏,如果是北京户口大概能上一个还不错的一本。可他才买的房子,高考移民,算不得北京户口,还是要回原籍去考试。

身为辽宁考生,大概努力一把,他能考个还不错的二本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