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想看一下十年前那场纵火案的卷宗是吗?”两鬓发白的老警员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两人。东方邝与武田正在埼玉县的警局里,从刚刚到的时候东方邝就发现,警局里人很少,基本都是上了年纪还仍就职的人,身边的警员也从他们进来就向武田投去异样的眼光。
“老师,为什么总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呢?”东方邝轻声问道。
“行了,一会儿再说。就拜托您帮帮忙吧。”武田向着老警员微微躬身。
“....知道了,等我一下,因为时间隔了太久,找起来需要花点时间,跟我来。”他吃力地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腰,向着另一边的档案室走去。
“我看看...07年...”老警员伸手推了推即将滑落的眼镜,在偌大的架子上翻找着,堆积已久的卷宗上布满了灰尘,细小的动作都印的东方邝不断咳嗽。
“找到了。”老警员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本,拍了拍上面的灰,丢到了桌上,东方邝上前拾起,缓缓拉开表面的绳扣。
“非常感谢。”武田说道。
“不用对我道谢,毕竟这个案子对于我们来说,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再次打开,当年发生的事情,武田警官你是最清楚的。”老警员表情阴冷的看向武田,转身扶着腰向外走去,“你们想带走也行,这东西,我们警署里没人再想碰了。”
“.....”武田叹了口气,“走吧。”
“我们真就直接把卷宗带走吗?这不符合规矩吧....”东方邝有些犹豫。
“你也看到了,这个案件在他们眼里,最好是永远待在灰尘中,我也一样,走吧,去当时的案发现场,具体的路上说。”武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吉普在驶出警署,在大街上慢慢地开着,东方邝一边注视前方,一边抽空翻看着卷宗,武田在一旁打量窗外的景象。
“老师,从刚刚进入警署我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都是一些年纪很大的警员呢?按理说,每一年都应该有年轻警员的加入才对啊?”
“...他们都走了。”
“啊?为什么?”
“当年的案件,因为事发突然,等我们接到邻居的报警赶到现场,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案发现场的惨状,到现在都是我的噩梦。烧焦的尸块,空气中弥漫的怪异气味,现场的警员无一不为之感到恶心和恐惧。”武田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所以是因为那起案件对年轻警员造成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他们才离开的吗?”东方邝接着问道。
“不止是这样,当时幸存的村井,我们在他木纳的眼中看到的,不单单是恐惧,还有一种无尽的绝望,凶手的作案手法,残忍程度都是我们见到过最夸张,也是最恶劣的。很多年轻警员连着很久,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也纷纷对这种案件产生恐惧感,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不再对于破案充满激情,所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申请外调去到一些很基础的部门,或者直接放弃警察这一职业。”武田说着低下了头,“刚刚你见到的那名老警员,之前是和我一起处理的那个案件,他也曾是千叶警署的刑侦科组长。但是因为案情过于恶劣,上级不断施压,让我们封锁消息,将案子沉底,他本来打算和我一起调查清楚,但是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上级的压力,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上前线,整天自己待在警局里处理盗窃或者其他鸡毛蒜皮的小案件。”
“这个案件,真的有这么夸张吗?能够同时击溃这么多人的心理?”东方邝有些惊讶的回答道。
“东方啊,我之所以没有跟你们提起过这个案件,是怕你们会倚着自己年轻,充满热情而擅自去触碰它。我已经见过很多像你一样满身正义感的警员因为这起案件放弃了自己,我不想你们也这样。”
“老师,我和他们不同。”
“但愿吧。”
东方邝将车停在了一家便利店外。
“老师,我去买两瓶水,您等我一下。”他将头伸进车窗说着,右手不禁抓起了卷宗。
便利店了,他向店员要了一杯热水,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打开了卷宗。最开始对于案情的描述,和之前搜索到的信息没有什么太大差别,详述了案发时间,地点,以及作案手法。东方邝并没有感觉到武田所说的那种“恐惧感”,十分冷静地喝了一口水。但当他翻到下一页,纸张上出现的现场图片,在一瞬间,仿佛一种电击的感觉游走在全身上下,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加以克制,刚刚喝进去的水会直接喷射出来。
只见已经泛黄的纸张上横七竖八摆放着黑白的图片,虽然模糊,但是可以依稀辨别出那是人的身体部位,焦炭般的颜色尽管是黑白背景,却也诡异般异常明显。他翻动卷宗的手微微颤抖,接下来的照片愈发残忍,断肢,甚至是皮肤上已经烧焦,残剩无几的毛发,都能净收眼底。东方邝移开视线,顿了一下,极度的不适感让他浑身都迸发出鸡皮疙瘩。
武田透过车窗看着便利店中浑身颤抖的东方邝,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虽然说从警以来处理过无数大大的刑事案件,也见识过各种各样不同的手法,但眼前卷宗上的图片绝对是他印象中手法最残忍,最恶心的。凶手貌似使用的是比较粗糙的钝器,活生生经过一次次摩擦,将肢体切割开来,随后将其丢进大火中,想到这里,他貌似也感觉身边环绕着火舌的躁动声,皮肤血肉灼烧的味道,还有少年无助的呐喊声。东方邝猛地将现场图片翻到一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汗珠,仿佛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一般。
东方邝鼓足勇气重新将视线移回到卷宗上,那是当时幸存者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相片,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孩浑身都是伤口,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大火变得残破不堪,他眼神空洞,张开的嘴像是在说着什么,他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抱着怀中的小女孩,这个形象和远处燃着熊熊大火的房子形成了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坐不住了,关上卷宗,脚步恍惚的走出了便利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跟他打招呼的店员。
“....”东方邝坐回驾驶位,有些失魂落魄的系上安全带,双手盲目地扶上方向盘。
“你没事吧?”武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老师,我没事。”东方邝回答着,启动了汽车。
“在前面的街道停车就行,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武田看着他说道。
“为什么?”东方邝有些不解。
“因为当年的这起案件,附近所有居民全部搬走了,也没人愿意再住到附近,政府本来打算将案发地清理,然后开发新的住宅区,但是受到了很多人的抗议和阻拦,所以就不了了之,那里成了一块废址。”武田说着解开了安全带,东方邝也将车缓缓停到了路边。
远处废弃的独栋小洋房在高楼大厦的对比下显得不起眼,但却又异常扎眼,早已不知踪影的封条还缠在大树上,肆意生长的杂草也已经到了膝盖的位置。武田领着东方邝向着那片散发出诡异气息的废墟走去。
这里和中心街道,商圈不同,非常安静,四周也没有错综复杂的交通线,房子身后有一片湖水,从老旧的椅子和石桌可以猜到曾经有人会在这里钓鱼。东方邝有些不自在的踏着杂草,缓缓来到了建筑前。它的风格和其他独栋洋房并没什么不同,两层楼,不过经过大火和事隔多年的荒废,已经看不出更多特征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离它越近,东方邝就越觉得空气中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就是这里,当年我在这个树丛中发现的村井兄妹俩。”武田指着一旁高高的树丛说道。
“这些就是当时找到的尸体的位置吧。”东方邝蹲在地上,看着那模糊到极致的用白线画出的轮廓。
“没错,当时因为过于恶心,很多警员在现场就直接吐了出来。”武田转身打量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废墟,眼里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遗憾。
“老师,您还在为没有抓到凶手而感到自责吗?”
“怎么可能不自责呢?身为警察,没有抓到凶手,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对市民,更是对幸存的受害者村井医生兄妹,我的惭愧从来没有减少过。”他叹了口气。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线索呢?凶手这种手法应该不至于会停止再次犯案吧?”
“从当年这个案件在埼玉县沉底之后,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我总是相信他会再次动手,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就像是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发生的每一起案件,我都会禁不住地把它跟当年的纵火分尸案联系到一起,但始终没有我想要的结果。”
“如果真的像我们想的那样,凶手在这里是第一次犯案,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么恶劣的手法,如果再次犯案,应该又会引起很大的轰动。会不会...他在等待一个机会呢?”东方邝看向他。
“说说吧,你执意想来到这里,想要确认的东西有答案了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一个正常的人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不可能会若无其事,完全没有一点变化,加上村井之前给我的诡异的感觉,我才会对他产生怀疑,目前看来,在那个手机号码的结果出来前,我也不会再一直纠结于他了。”东方邝回答。
“东方,那你知道我想确认的是什么吗?”武田转头望向他。
“什么?”
“我已经有答案了,你看完卷宗之后还能够站在我身边。”武田将手扶上了东方邝的肩膀,“这个案件是我一直以来的噩梦,我的能力也早已不适合再支撑我找到结果,但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警察,我也从不后悔将你带到这个行业。”
“老师....”
“东方,我希望你从我身上学到的,是身为一名警察的正义和执法者的责任,虽然很自私,但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或者说...帮助我找到凶手。”
“老师,就像您说的,您不后悔将我培养成为一名警察,我也从没后悔过变成现在这样。身为您的学生,我有责任答应您,身为一名警察,我更有责任,去抓到凶手。”东方邝突然站直身体,眼神坚定的看着武田。
“不管他现在在哪,将来会逃到哪里去,也不管他会不会再次犯案,我答应您,我一定会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