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溺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平静,表情也自然,仿佛他抱她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周往往愣了愣,有点怀疑人生,迟疑着点点头:“哦。”
他反应这么自然,她似乎也不该大惊小怪。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关爱。
苏星溺蹙眉瞥她一眼。
她两手乖乖地放在腿上,目视前方。没有生气,没有反感,也没有羞赧及不自在。
仿佛他抱她,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周往往察觉到他的眼神,再次看向他,很认真,很有礼貌:“谢谢。”
“……”
苏星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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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片场,两人分开。而后整个上午,苏星溺都没出现在周往往面前。
她没多想,只以为苏星溺经过她昨天一哄,总算能理解她了。还松了口气。
只要苏星溺在她身边,就有很多人注意他们,目光时不时就要落在他们身上。尽管她和苏星溺没什么,被人这样盯着,还是不可避免地压力很大。
除此之外,她更怕的是谣言传出去,影响到苏星溺,也害得她挨他粉丝的骂。
但感到自在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其他人都很奇怪。岑望还问她,是不是跟苏星溺闹别扭了。
她否认,他也不听,自顾自猜测起他们吵架的原因。越猜越离谱,越猜越奇葩,周往往干脆捂住耳朵,离他远远的了。
……
上午过去,下午。苏冶来了。
苏冶只是来补拍镜头的,但阵仗很大,不光带了女朋友,还给全组的人都带了饮料。
周往往的那一份,是颜可亲手送过来的。
“你是周往往吧?”颜可手拿一瓶可乐,上下打量她一番:“给。”
苏冶正在给其他人分饮料,角落里,只她们两个。周往往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颜可知道她的名字。
苏冶不可能把她介绍给他的女朋友,颜可是怎么知道她的?
她接过可乐:“谢谢。”
饮料送出去了,颜可也不走。依旧站在她身边,抱臂望着远处苏冶。
安静片刻,她出声:“你跟苏冶什么关系?”
周往往:……来了,果然来了。
这该怎么答呢?之前是未婚夫妻,现在不是了?
颜可也不想要个回答,转过身来看她,眼神不善:“他家里有本相册,里面都是你和他的照片。”
“然后,”说到这,她好像有点得意:“相册被我扔了,苏冶也同意。”
周往往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感到意外。
“我不管你跟他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我告诉你,苏冶已经不爱你了。你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否则……”颜可眯了眯眼,意味深长:“你妈妈在七号街开了家咖啡厅吧,你弟弟该上小学了吧?”
周往往:“……”怎么就开始上演偶像剧里的情节了?
她想,颜可演过的偶像剧不少,难道她没发现她刚刚的台词很像恶毒女配该讲的吗?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的我家人?”
周往往无语,“不可能的,那是我后妈。”
她将可乐放在桌子上,好心提醒:“而且你消息有误,我弟弟比较聪明,早就跳级到三年级了。建议你换个合格的情报员,否则威胁人时会很丢脸。”
说完扬长而去。
颜可眼睁睁看她走远,气白了脸。手一挥,将可乐挥出去。可乐瓶呲呲冒气泡,砰地一下炸了。黑色液体溅了她一身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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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往往这么离开,当然不只是为了耍帅。接下来有她和岑望的戏份,她要去做准备。
这场戏要吊威亚,岑望顾不上打趣她了,他恐高,每次吊威亚,神情都像是去赴死。
周往往却没什么感觉,陪他反复吊过十几次后,她习惯了,甚至还觉得挺好玩的。
唯一让人心情不太妙的是,期间颜可一直阴着脸瞪她。明明苏冶就在她身边,她却顶着张男朋友被抢的脸。
她被监视器围着,也不好跟她计较。只好暂且记下,想着拍完后一并瞪回去给自己报仇。
大概是幸运女神跟她作对,周往往复仇计划没能成功。拍完,降下来时,吊威亚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害她从一米高的地方摔了下下来。膝盖磕到石头,重重地一下。
她懵住了,坐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接下来,人忽然再次腾空,被抱了起来。
全程不过一分钟。
突然悬空,周往往下意识揪住来人的衣料,很不安。抬起头,她看到突出的喉结,再往上,是轮廓明显的下巴,冷漠的脸。
苏星溺。
周往往顿时安心了,头低下去,揪着他衣料的手也松了松。
放松不到一秒,她猛然想起这是在剧组里,心又高高悬起。
耳旁安静一瞬,继而恢复嘈杂。周往往隐约听见她的名字,没敢往过瞧,逃避地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看不见。
这算什么事啊???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
苏星溺抱着周往往,进了他的休息间。
门关上,嘈杂声减弱。
周往往睁开眼,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放在了椅子上。
苏星溺头也不回地吩咐孙奕:“药箱。”
孙奕刚才没在现场,他只知道苏星溺原本看着剧本,不知怎么突然就起身冲了出去。见状猜测出七八分,连忙应了声,推门出去寻找药箱。
门一开一关,不大的空间内只剩下苏星溺与周往往。
周往往伤到的是左膝,痛意上来,她才注意到血迹已经透过裙子晕出了一小圈红色。
她有点庆幸。还好裙子没破,只是染上一点血迹,洗洗就能干净。毕竟这裙子不是她的,是剧组的,还要还回去。
抬眸,苏星溺半蹲坐在她身前,盯着她膝盖上的血迹,目光沉沉。
周往往有点被吓到,反过来问他:“你还好吗?”
他没理她,着手掀她的裙子。
裙子很长,到脚踝。每次换上之前,她都会在裙子里穿厚厚的打底.裤。但当他来碰,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把裙子捂住。
苏星溺抬眸看她一眼,站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裙子里有穿东西,慢慢地收回手。有点尴尬。
他还能对她怎么样啊,只是想查看她的伤势而已吧……
这时,门被敲响。
苏星溺:“进来。”
孙奕提着医药箱走进来。
苏星溺接过药箱,搁在桌案上。
孙奕欲言又止看了他们一眼,对苏星溺:“苏冶和颜可在外面,说想见你。”
“不见。”苏星溺打开药箱:“你先出去。”
“哦。”他点点头,走了。
苏星溺从药箱拿出需要用的东西。看周往往:“会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没说话,拿着碘伏和医用棉签走过来。她见状,自觉将裤子慢慢折到膝盖以上。
伤口被布料蹭到,她嘶地一声。
苏星溺看着她的伤口,蹙眉。
周往往倒不太当回事,疼过一下,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见苏星溺蹙眉站在那,还疑惑:“怎么啦?”又看看伤口,猜测:“吓到你了吗?”
他不理她,沉默着坐下。着手为她清理伤口。
碘伏碰到伤处,沙沙地疼。
她手攥着座椅一角,忍着不出声。视线从伤口上移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时钟,镜子,衣架上的大衣……周往往四处瞧个遍,最后目光落在苏星溺身上,定住。
苏星溺穿黑色军官制服,双眸低垂,神情十分专注。为她清理伤口时,认真得像在打理什么艺术品。
房间静悄悄的,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看见一片衣角,攥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玩。
许久。
门被敲响,孙奕问:“哥,下一场是你的戏。”
周往往听到声音,回神。
她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玩的衣角是苏星溺的。而苏星溺早已经做完手上的事,药都放在一边,就坐在她对面,垂着眼看她揪他衣角玩,安安静静,一直没有出声惊扰。
她瞬间松手,而后又伸过去,不太好意思地在他衣角上拍几下,试图将略皱的衣角抚平。
苏星溺还是没动,就坐在原地很有耐心地看她拍完。对外面道:“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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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没有周往往的戏份。
但她没走,留在苏星溺休息间内等他收工。
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躲着苏星溺了。她摔倒时苏星溺都抱她了,所有人都看着的,她再怎么避嫌,估计都没办法把误会洗清。
索性破罐子破摔,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不过,她刚一摔倒他马上把她抱进来,的确夸张,且兴师动众。
拍戏时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像她这种小角色,摔一跤真的不算什么。被人扶着休息休息,过一会儿就能继续上阵。
如果她是路人,看见刚才那幕,应该也很难相信两个当事人真的没有什么。
她小心挪动伤腿,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犹疑着想,苏星溺是不是,对她也太好了点?
响起了敲门声。
“我是孙奕,现在方便进吗?”
“哦,请进。”周往往答应着,手撑桌案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单脚向门口跳了两步。
门被推开。
孙奕手拿一杯奶茶,另一手提着一个纸袋。制止她的动作:“别动,你坐你坐。我就是来送点东西。”
他快步走过去,将奶茶和纸袋放在桌案上,拉过椅子,“坐。”
然后给她奶茶。
周往往坐下去,接过奶茶,“谢谢。”
还是她喜欢那个口味。
孙奕:“用不着谢我,我哥让我给你买的。”
“还有。”他指指桌案上的纸袋:“里面是你的衣服和手机,我哥让我送来的。”
周往往看看奶茶,再看看纸袋,不知该说什么。
孙奕并没有等她回应,解释完就离开了。
她眨巴眨巴眼,捧着奶茶插上吸管。喝一口,味道不像前几次那么重,只有丝丝地甜。
周往往想起苏星溺生日那天,她说他的奶茶太甜……
她放下奶茶,困惑地盯着奶茶杯看。
作为朋友,苏星溺对她真的是太好了吧。
-
苏星溺收工已是深夜。
整个下午,休息间都被周往往独占。她在这里吃晚饭,吃零食,玩手机,补眠……舒舒服服待到很晚,苏星溺才出现。
他进来时她正全神贯注追剧,也没注意房间里多了个人。
直到一集结束,她听到身后窸窣响声。回头看,苏星溺换了一件大衣,慢条斯理地在系扣子。
她看着他,没话找话:“你回来啦。”
苏星溺:“嗯。”
手机开始放片尾曲。
周往往拿过手机,关掉。而后撑着桌案起身,抽出纸袋里她的外套,有点艰难地站稳,穿外套。
外套是鹅黄色,厚厚的,袖口带一点毛毛。她穿在身上,人瞬间圆了一圈。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好抱。
她把手机装在外套的口袋里,看向苏星溺:“我们走吗?”
苏星溺:“嗯。”他走过来:“我背你。”
“啊?不要。”周往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伤得不重,可以走路。”
为了证明给他看。她说完,扶着桌子往前挪了两步。
苏星溺静了静:“外面没人。”
她一愣,明白了他的潜台词,解释:“我不是怕被人看到……”
周往往听他这样说,莫名有些内疚:“我只是觉得,我的伤还不至于不能走路。”
闻言,苏星溺没回话,表情也没变化,不知是信了没信。拿出手机,给孙奕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附近。
他与孙奕通话期间,她扶着桌子,继续练习走路。他一通电话打完,她已经走出半米远。
苏星溺挂断电话,在后面看她一会儿。
她穿着鹅黄色外套,一点一点地往前蹦,像只刚出生的小鸭子,蠢兮兮的。
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很蠢,回过头,还挺得意:“看,是不是走得很好?”
苏星溺无语一瞬,走过来,给她一只手臂:“扶稳。”
“哦。”她乖乖扶住他的手臂,有了倚靠,更加无所顾忌地一蹦一跳向前而去。
尽管有苏星溺搀扶,周往往仍旧走得很慢。他们到路边时,孙奕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好了。
周往往松开苏星溺,试着慢慢站稳。苏星溺收回手,对孙奕道:“你回去吧。”
孙奕答应一声,走了。
苏星溺替周往往拉开副驾驶门。
周往往距离车还有两步距离,她看到门开了,就慢慢挪过去。
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往过磨蹭,似乎是不耐烦了。忽然走近,一把抱起她,往车内一放。不等她有反应,啪地一下将门关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快到她没反应过来。
另一头车门一开一关,苏星溺坐在了她身侧。
她瞅他一眼,他面容平静,像是感觉不到她的视线,淡定地将车开出去。
她也就收回目光,不再盯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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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伤得不重,周往往第二天照常前往片场。
经过昨天苏星溺的一抱,果然大家看她时眼神又不对了。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再做多余的事,索性自暴自弃,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与苏星溺坐在一起对戏。
恰好这几天都是他们俩的戏份。
她不在意,苏星溺就更加不会在意。于是他们早上一起出门,上午一起工作,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下班,都不再避开别人。几天下来,大家也就都习以为常了。只有在周往往行动不方便,苏星溺偶尔充当她拐杖时,才有人多看他们几眼。
一周后,周往往膝盖完全愈合。也到了她杀青的时候。
这一幕,扮成学生的女特务收到上级命令——即刻刺杀少帅。
她对他已经情根深种,但当他遇到紧急事件,将后背留给她时,她还是拿起了枪。
她只挣扎了两秒钟。
第三秒。
他猝不及防回头,她被撂倒在地。手中的枪到了他的手上。
她的挣扎,她的犹豫,她的心事……随着砰地一声响起。与她的心跳一起在人世间消失。
女特务死后,少帅目光在她的尸体上停留至少了三秒。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然而却没人喊咔,在苏星溺转身后,片场里才响起导演声音。那三秒钟被保留了。
……
周往往就这么杀青了。
回家路上,她想到接下来不用再去剧组,竟然有一点点伤感。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她颇为惆怅地看了眼苏星溺。
苏星溺正在开车,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这段时间,他每天载她也不容易。尤其是她受伤的那几天,很麻烦他。
“苏星溺。”她想了想,叫他。
苏星溺:“嗯。”
周往往:“晚上吃烤肉吧……嗯,你出去不方便是吧?等下去我家好吗?”
苏星溺:“嗯。”
这就是同意了。
她丝毫不在意他的不热情,兴致勃勃跟他讨论:“你喜欢吃什么肉啊?我们先去超市吧?要买肉,买蔬菜,买牛奶,买酸奶,再买点饮料……苏星溺,你喜欢橙汁可乐还是柠檬茶呢?”
不等他回答,她掰着手指头自顾自:“算了算了,每种都买一点。”
……
天色微暗,苏星溺戴着棒球帽,与周往往一起走进家购物中心。
购物中心人很多,一进去,周往往就开始紧张。担心苏星溺被拍,看谁都像狗仔。
苏星溺这个当事人倒很自如,穿行在货架间,一件一件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仔细看看,他拿的全都是周往往念叨过的东西。
在车上说要买什么,周往往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想到他听她说话时漫不经心,心里却全记下来了。
购物车很快塞满。
周往往怕苏星溺被人发现,自己推着购物车到收银处结账,让苏星溺出去等她。
苏星溺站在灯光不甚明亮,但可以一眼看见她的地方安静等待。
队伍排得好长。
十几分钟,才轮到周往往。收银员给了周往往三个购物袋,她吃力地提着,出去找苏星溺。左看看右看看,还没找到呢,手上一轻,苏星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侧,将购物袋都接了过去。
购物结束,两人一齐出门,打算回家。刚出去,被叫住了。
——“小叔?”
周往往脚步一顿,听出苏冶声音。回头,果不其然,苏冶与颜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两人都戴着口罩,穿着低调,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的眼神十分复杂。
周往往视线扫过苏冶,停在颜可身上。
一周前,她与颜可在片场结下了梁子,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个仇家。
两人走过来。
苏冶瞟了眼苏星溺手里的购物袋,摘下口罩,勉强扯出个笑:“小叔,在这遇到,挺巧。”
颜可见状也摘下口罩问好:“您好,我是颜可,苏冶的女朋友。我们上次见过面了。”
两人很默契地齐齐无视了周往往。
周往往也不在意,抬眸看苏星溺。没想到刚好与苏星溺目光对上。
苏星溺收回目光,神情不太妙,略点下头:“嗯。”
而后再次看向周往往:“走了。”
这就结束了?周往往看看苏星溺,又看看苏冶与颜可,迟钝地点了下头:“哦。”
两人就这么走了。
他们走出几米,苏冶还在木木地看。颜可瞥了他一眼,戴回口罩,从包里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前面两人。
苏冶看见了,拦:“你干嘛?你别乱拍啊,你……”
颜可打断:“怎么?你心疼她了?”
他滞了滞,底气不太足:“你瞎说什么?那是我小叔!”
“嘁。”颜可不屑:“你一口一个小叔叫得殷勤,人家理不理你?”
他一僵,手慢慢收回去。
颜可打开相机,向前几步,接连拍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