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道阳光射进陆浩的眼帘,他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睁开慵懒的眼睛。发现卧室的磨砂玻璃拉门是完全敞开的,他连忙四处观望,四下无人。他麻利地从床上爬起,走到桌前时,看见一张和昨天早上一样字迹的字条压在了杯子底下,上面写着,“面包在冰箱里。吃过早餐记得吃药和去昨天的医院打针,中午我12点下班,在厂大门口等你,一起吃饭。钥匙在门旁的挂勾上,别忘锁门。”她的字写得很清晰秀丽,给人简洁精炼的感觉。
陆浩走到冰箱前,一只手握住冰箱拉门,准备打开冰箱。突然,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斜贴在冰箱拉门的左上角上。陆浩歪过头,看到照片里有很多人,好像是集体郊游时拍摄的。那群人站在一块巨大的猪肝色巨石前,巨石正中用红漆漆着“易楚云天”四个大字。巨石左侧有一棵造型奇特的松树,松树枝叶茂盛,主干和侧枝都有些弯曲,看得出是人为的造型。巨石右侧后面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下是湍急的河水,河水后面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他正过脸,眨了眨眼,在记忆里搜索有关“易楚云天”的信息,可什么也没想到。
他再次歪过头,逐一打量照片上每个人的脸,试图找出相识的老员工,结果却失望地发现,除了女老板外,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女老板站在中间,留一头精致的短发,身着蓝白相间条纹西装,看起来虽然很干练,但从审美的角度看并不出众。如果不是陆浩仔细观察,想找出认识人,绝对认不出那个站在中间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女老板。陆浩回想着记忆中女老板的样子,她有一米七五的个子,身材匀称,五官标致,确实是一个标准的大美女,几年后,她留起了长发,更能突显个人魅力,穿着品味也提高了许多。
虽然陆浩与女老板的接触并不多,但每次看到她的出现,他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工厂里偷看女老板的绝不止陆浩一人,其他男同事也会这样,就连女同事们私下也谈论过女老板的身材和穿衣品味,称赞她就像模特一样。陆浩对女老板的穿着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去郊外团建时,她穿着一件紧身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和一件白色T恤。简单的搭配却更突显了她完美的身材。
出了门,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强烈的光线照花了陆浩的眼睛,他一边伸出右手遮阴,一边眯着眼睛缩着脖子四处观望。起初万物都是模糊不清,到处都是刺眼的白光。陆浩忍着白光穿过眼球的刺痛,渐渐地万物的轮廓凸显出来,视野变得清晰,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医院走去。
陆浩走在铺着六边形水泥块的人行横道上,打量着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恐惧的医院。其实医院并不算大,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稍具规模的诊所。院子里干净整洁,想必是有专人在打理。
来到门卫处,一个体态佝偻,满脸皱纹的老人,仰着一张慈祥的脸,从脸上皱纹的走向陆浩判断,他在向自己微笑,陆浩也微笑着回礼,并礼貌地说了声早,老人微微点了点头,没出声。
办理完输液的手续后,陆浩坐在病床上,提前挽起袖子等待着护士来给他打针。等了许久,护士还没来,陆浩感到有些焦躁。他起身想要去找护士,但刚下床又犹豫了一下。他环顾四周,旁边的病人大多闭着眼睛,神情平静得好像在听着美妙的音乐。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他打消了去找护士的念头,也学着别人的样子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陆浩。”一声粗犷的声音像钉子一样钻进了陆浩的耳朵里。他睁开充满睡意的双眼,一刹那,他差一点就从床上跳起来。一个硕大的头出现在陆浩的眼前,那颗头不但大,而且是个矮扁形,仿佛摆在万圣节门前的南瓜灯一样,女人肥胖的身躯如木桶一般立在陆浩地面前。她看到了陆浩脸上慌张的神情,臃肿的脸上浮现出傲慢和厌恶并存的表情,她没好气地再次问了一声:“陆浩,对吧。”陆浩尽力控制着忐忑的心情,说道:“是”。她把手里提着的塑料篮子放在床边。从里面拿出两袋透明的药水,看了一眼药袋上的标签,胡乱地丢在床头柜上,然后从篮子里抽出一个塑料包,陆浩从透明的一侧看到里面装着针管和针头等医药用具。她一边撕着针管的外包装一边说:“那两袋是换的药,换药时按那个按钮,陆浩向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暗红的按钮。”她一手拎着撕开的针管袋,一手指向按钮时,针管从旁边撕开的口子滑落,掉在了地上。她低下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地上的针管一眼,仿佛掉到地上是针管的错一样。她瘪着嘴费力地哈下腰捡起输液管。陆浩庆幸地看到输液管的两边都有保护套。她把篮子里最后一袋药液挂在了悬在半空中的钩子上,用力插上输液管,拿出止血带,笨手笨脚地在陆浩手腕处打了个结,伸出胖如蚕茧的手指戳了戳陆浩的血管,血管已经充满了血,高高地耸在手背上。她拿起针头对准血管,当陆浩做好被扎的心理准备时,她把针头调转了方向,似乎对刚才瞄准的位置并不满意,当陆浩心里再次做好迎接针头的准备时,她再次调整了针头的方向。几次过后,陆浩已经放弃了心理准备,他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胖女人。也许过了几秒,或是几十秒,陆浩终于到针扎的疼痛,他回过头时,发现胖女人正在解开止血带。陆浩感到今天的痛法和昨天的不太一样,昨天先是痛了一下,随后能感到一股凉凉的药液流进血管。今天痛了一下后,并没有感到药液在流动,而是感到手背上扎针的地方慢慢地鼓起一个包,越来越大,越大越痛。
“哎,哎,滚针了。”陆浩睁大眼睛,看着肿胀起的手背,急切地喊道。
护士惊慌地拔下针头,虽然她臃肿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歉意,但嘴里却什么也没说。
陆浩换了一只手。在第二次扎针前,他看到胖女人脸上的汗水正从粗大的毛孔里慢慢渗出。她胸口起伏,像一个即将上场的运动员一样调整着呼吸,右手拿针,左手在陆浩的手背上按来按去,试图找到理想的血管。当她觉得找到时,她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速度飞快,当针头几乎碰到陆浩的手背的时,陆浩闭上了双眼。忐忑不安的内心还抱有一丝侥幸。当手背上传来和上次一样的疼痛时,陆浩失望地知道这次又失败了。还没等陆浩开口,护士直接拔下了针头,她仰着头,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手中的针头不断地向外涌出药水,如同她臃肿的脸皮上流淌着的汗水。
陆浩心中的怒火即将爆发,但他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烦躁的情绪,压着嗓子生气地说道:“你行不行,会不会打针,这都第二针了。”
“我来吧。”陆浩转过头,声音是从蓝色口罩里传出。不知何时,另一个女护士站在了陆浩的床尾处。她身着洁白护士服,留着一头黑亮的短发。女护士长得眉清目秀,陆浩看到眼前的画面,犹如一阵清风徐来抚慰了他焦躁的心。女护士胸前的口袋上别了一支咖啡色的钢笔。
陆浩感到一丝疼痛,回过神来,一双黑得透绿的眼睛直盯着他手背上的血管。她不慌不忙地慢慢把扎进皮肤的针头顶进血管,一股凉意顺着针头流进血管,陆浩感到这次一定是成功了,女护士用一只手娴熟地解开了止血带,固定好针头,调节药液的流速后迅速转身离开。胖护士笨拙地拎起床边的药篮子,扭着肥大的屁股追了上去。两人并肩向前走去,一胖一瘦,一美一丑,画片极不协调。
百无聊赖,陆浩本想闭上双眼小憩一会,可眼睛却像上了润滑油一样,完全没有一点点困意。他左顾右盼,病人们都在专注地干着自己的事,他右边病床上的病人正在看报纸;左边病床上的病人背对着陆浩,他似乎睡着了。陆浩感到奇怪,如此一个壮硕的男人睡觉竟然没有一点呼噜声。他莫名地担心该男子是否已经死掉了。他抬头看看男人的药液,药液还在流动,证明血液还在流动,所以他还没死,也许他根本就没睡。陆浩转回脸,看到和自己床尾正对的病床上,一个正在输液的中年男人正倚在床头上,虽然双眼紧闭,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但眼球却还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转头着。中年男人一旁的病床上,一个病人正在凝视窗外,中年男人另一旁的病床上,那个病人正跳过中年人和凝视窗外的病人,向更远一些的地方好奇地看去。那里也有一个正在输液的病人,那个病人正数着自己滴壶里,药水滴下的次数。
没过多久,陆浩右边病床上的病人药液输完。他把随身带来的报纸扔到了床头柜上,整理了衣服就走了。陆浩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报纸。一则报道映入陆浩的眼帘。
市日报新闻:
变态狂杀人魔疯狂作案
(本报讯)近日,我市连续发生多起恶性杀人案件。据本报消息,案件中已有6名年轻女子惨遭强奸杀害。凶手作案手段狡猾、残忍、隐蔽性强,专挑年轻女性下手,造成巨大的社会恐慌。据相关专家分析,6名受害者可能均被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杀害,因此这几起案件被初步认定为系列杀人案。市委市政府对此系列杀人案高度重视。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公安部门正在积极搜寻线索,争取尽早破案,以告慰受害人家属,惩罚犯罪。公安机关相信侦破案件缉拿犯罪嫌疑人归案只是时间问题,希望有线索者积极配合警方。最后请大家切勿恐慌,公安机关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和能力侦破此案、并依法严惩犯罪嫌疑人。请公众对警方,对社会冶安和公共安全多保持信心,一起为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做出努力。
输完整整三袋药液。陆浩在离开医院前突然感到尿意,他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卫生间。方便后,走出卫生间时,他发现右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侧门通向室外,比走正门更加便捷。
陆浩来到侧门前,用力推开了铝合金玻璃门。弹簧嘎嘎吱吱地响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了一个人宽的缝隙。他从缝隙里钻了出去。门板突然反弹回来,速度之快超乎他的想象。在门板几乎要拍击到他的屁股时,他敏捷地向前躲闪,幸运地躲过了门板。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门前的台阶,结果踩空了,身体猛地向前冲去。他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跌倒时,幸运地抓住了台阶尽头的护栏。
他弯着腰,大口喘息着。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头晕眼花,他转身狼狈地倚在护栏上,眯起双眼,视野四周由模糊,变暗,变黑,然后又渐渐地清晰起来。透过生着暗红铁锈的栅栏,他看到了工厂院子里,有几个发型和穿着都很夸张的年轻人正向大门走去。
走在六边形水泥板铺成的人行道上,陆浩的心情如同乌云般沉闷,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他本应充满期待,因为即将与蒋梦舟相见,然而他却无法感到喜悦。刚才报纸上的那篇报道就像一群愤怒的蜜蜂,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他知道这件案子最终没有破获,蒋梦舟也将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尽管他觉得在某种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牵引下,来到这里似乎预示着未来将会有所改变。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对这种感觉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方未知的世界令人不安,尽管内心有些胆怯,但他只能选择面对,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