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子见友子穿着一身便服,显得多少有点儿吃惊。
友子把林纯子从交通规划科叫出来,到院子里的长凳上坐下。虽然是并排坐着,但纯子却觉得友子居髙临下。其中有身材的原因:俩人身高差不多,但纯子腿特别长,一坐下就显得矮多了。当然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原因,在大妈似的管理股长面前,总觉得自己矮半截。
纯子规规矩矩地双膝并拢坐在长凳上,那双叫男人们喜欢的双眼皮大眼睛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纯子不知道瑞穗无故缺勤,听友子一说,很吃惊:“不可能啊,瑞穗换好了衣服,是上班的样子嘛!”
“这我知道。你跟她是一起离开的宿舍吗?”
“不是,我比她出来得早。”
“你没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没有。我觉得跟平常一样。”
“昨天晚上呢?”
“啊,我早早就睡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宿舍的。我睡得挺死的,什么都没听见,根本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纯子属于那种话一多就没了女警官的样儿了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友子觉得不耐烦起来。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新情报而感到不耐烦,而是对纯子这种絮絮叨叨不耐烦。
友子在警察学校当助教的时候教过纯子。毕业的时候,友子叮嘱纯子说,千万别成为警察局的花瓶哟!因为她早就感觉到纯子具有这种“素质”了。
还真让友子给说中了。现在,纯子完全就是交通规划科的花瓶。平时每天端茶倒水,有个宴会什么的当司仪……工作中也时时露出她那引以为豪的洁白整齐的牙齿,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穿着一身警服。
这也算是一种活法吧。在警察这个男性占绝对多数的封闭的社会里,这种活法也许是很快乐的。不过,难道不是她自己选择了当女警官这条路的吗?既然如此,即便不能要求自己像个男警官似的,至少也得在这个组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嘛!这样的话,既可以为以后的年轻女警官们做个榜样,又可以堵住那些“不用女警官论者”们的嘴。
一个少年科的女警官从不远处经过的时候,纯子偷偷地冲她摆了摆手,那表情分明是:倒霉!我被凶恶的老大妈抓住了!
友子抑制住心中的烦躁,切人正题:“瑞穗有香奈尔香水吧?”
“啊?……这个嘛……”纯子显出很为难的样子。看来这个纯子掌握着相当重要的情报,如果等她进入了所谓少女互相袓护的世界,想拽都拽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友子忍着呛人的洗发香波的气味,向纯子那边挪了挪。
“纯子,我想找到平野。要想找到她,需要一些线索,你明白吧?”
“明……明白。”
“那你告诉我,平野的香水,是她自己买的呢,还是别人送给她的呢?”
“别人送给她的。”
“谁送给她的?你放心,我替你保密,告诉我。”纯子叹了一口气,那意思是:我算是服了你了,然后非常勉强地说:“她说,是一个报社的记者送给她的。”
“什么?”友子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记者跟女警官。这样一对男女组合在一起,是警察组织最头疼的,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
友子小声问:“他们恋爱了?”
“没有……不是……好像是那个记者在停车场等着她……”纯子又开始说不清道不明地叨叨起来。
虽然纯子说的话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友子还是以最快速度把事情的经纬弄明白了。
那个记者好像单恋着瑞穗,大约在一个月以前的一个晚上,在女警官宿舍的停车场里截住瑞穗,说是刚出国回来,给她带回来一瓶香水。当然,瑞穗拒绝接受,但那个记者把香水塞到瑞穗怀里就走了。瑞穗为这件事很伤脑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留着自己用呢,还是还回去呢?曾经几次找纯子商量过。
友子吐了一口气问道:“那个记者叫什么名字?”
“这个嘛……瑞穗说她不知道。”瑞穗对纯子说,她虽然知道那个记者是哪个报社的,但只知道他的姓,连名字都不知道。尽管警察都很讨厌记者,但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总免不了同记者打交道。瑞穗跟那个记者只在工作中见过几次面,并不了解他。
“不过……也许她是在骗我。她一边说觉得很为难,一边又显得有些髙兴的样子。”纯子补充说。
友子在纯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恶作剧的神色。
为了给纯子上厕所和化妆的时间,在午休结束十分钟以前,友子放掉纯子,回主楼自己的办公室去。
香水、记者、无故缺勤。
互相之间似乎有关联,又似乎没有关联。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送香水的事才过去了一个月嘛。就算由于这瓶香水促使俩人迅速接近,也不至于无故缺勤呀。警察这个组织虽然讨厌警官跟记者结为夫妇,但是,不管在法律上还是在其他规则里,并没有禁止记者与女警官结婚的条文,只要瑞穗辞掉警察局的工作,一切就可以圆满地解决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恋爱都是很可怕的。男女关系有时候会产生远远超出周围所有人想象的麻烦。
友子已经不再认为瑞穗的失踪是卷人了某个案件。她心里明白,女警官失踪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她开始觉得瑞穗背叛了组织,她不希望自己被这种感觉弄得失去判断能力。
不管是什么理由,瑞穗都是经过她自己的头脑的思考以后,按照她自己的意志“失踪”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把她找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友子到更衣室去换警服。
第一次往警服里伸袖子的时候的欢喜,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每次穿警服时的自豪感从来没有丝毫减退过。但是,她曾经感到迷茫,不是曾经,就是现在也感到迷茫。这套警服,是不是太土气太粗俗了?女警官的警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自己难道没有比当警察更潇洒的活法吗……都是一些自己问自己却又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瑞穗逃出去了吧?从当警察这种活法中逃出去了吧?
友子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左手的无名指感到了丈夫的存在。她警告自己说,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但是,在内心深处,友子却非常想对那枚戒指诉说自己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