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堂首先来到主楼五层的科学搜査研究所,把密告信交给副所长水谷,请他采集密告信上的指纹、判断文字处理机的型号。水谷用技术警官特有的冷淡的口气说,好的,试试看吧。
只要答应给试试就行了。科学搜査研究所是学者、研究者集中的地方,就算他们用显微镜把新堂带来的密告信看一个晚上,也不会对密告信的内容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们是跟传言无缘的一类人。
从科学搜查研究所出来以后,新堂去了一趟鉴识科。本来,采集指纹的工作应该由鉴识科来做,但为了保密起见,新堂才委托科学搜查研究所做的。在此之前,他已经跟鉴识科科长森岛光男打过招呼了。森岛刚当警察的时候,新堂照顾过他。这个粗鲁但非常讲义气的森岛知恩图报,一直对新堂心怀感激,关于新堂绕过鉴识科的理由,当然不会多问。
新堂一边下楼一边想:谣传是很轻易地就能把人杀死的利刃。
明年春天,本县将主办大型运动会,届时天皇和皇后以及皇亲国戚都要前来观战。为了保证警卫工作万无一失,每年必有的人事调动和提升工作提前了很多。如果曾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传出去,他恐怕一辈子都提升不了,在警部这个警衔上待到退休。
无论在警察小说里还是在描写警察破案的电影、电视剧里,主角的警衔一定是警部。这个警部总是一个大智大勇、精力充沛的人物,这是一般人心目中的警察形象。但实际生活中的警部并不是那个样子的,很多都是熬得白了头发,被人称为老大爷的时候才能当上警部。年纪轻轻就当上警部的,都想再往上爬一级,当上警视。因为只有当上警视,才有可能提升为某个警察署的署长或局机关的科长。
已经当了17年警部的曾根还在当警部,什么时候才能给漫长的警部生涯画上句号呢?
D县警察局一直是根据以前的工作成绩和面试的结果来决定是否授予警视的警衔,工作年限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虽然原则上是论资排辈,但最终还是由上边决定。而且僧多粥少,等着升警视的要比警视瞥衔的名额多,于是就出现了不少类似曾根这样的不断被年轻人越过,等了十几年还听不到“天之声”的老警部。警部们把授予警视警衔的命令称为“天之声”。
这些老警部里边有因为犯了错误原地踏步的,但更多的是不会溜须拍马,不被上司赏识的。曾根迟迟提不上去的原因固然有工作能力不强等因素,然而,在警察局的中枢机关工作的许多警视,工作能力不如曾根的多得是,只因为他们厚颜无耻地讨好上司的本领比曾根大,就堂而皇之地提升为警视了。
总而言之,通过各种晋级考试终于当上了警部的人们,都希望再晋一级,戴上警视的警衔,不管等多久都不会放弃。很多老警部都等得焦躁不安了。
据说县警察局决定从后年开始,在升任警视的考试时除了面试还要加一项笔试。这对老警部们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他们整天忙着破案,笔试这东西少说也有十几年没有接触过了,怎么能考得过那些精力充沛而且野心勃勃的年轻警部呢?
对于曾根来说,能晋级当上警视的机会只有明年春天的人事调动这一次了,这是最后的“天之声”。当然,曾根连副署长都没当过,“天之声”降临的可能性很小,但“温情人事”这个词并没有死亡,人事科也许会照顾他一下,他还有可能晋升为警视。
“但是,有人企图把曾根晋升警视的可能性变成零!是谁呢?莫非是跟他疏远的某个部下?为什么要欺负这个老老实实的曾根呢?反正是玩儿阴招子杀人,就找个更坏的嘛!”想到这里,新堂用手撑住了胃部。手术以后剩下的半个胃告诉他,他对此感到非常愤怒。
曾根确实没有什么指挥能力,也不是当管理干部的材料,但是,在新堂的心目中,曾根是一个不会贬低别人的人。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而且在一般居民面前,从来没有警察的架子,哪怕是一个儿子离家出走的家庭妇女在他面前神经质地一个劲儿叨叨,他也会“是啊是啊”地帮着腔听上几个小时。新堂突然觉得,曾根不就是那种心地善良、工作热心的警官吗?
告密者也许正在暗地里嘲笑曾根,嘲笑他恐怕是在怀着祈祷的心情等待着最后的“天之声”的降临。新堂似乎听见了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告密者模仿着曾根说话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哼哼着:是啊是啊,曾根警部!
不过,新堂转念又一想,如果曾根真的跟梦梦酒吧的女老板有一腿的话,自己对他的体贴就全都白费了。
事实也许是这样的:曾根已经对“天之声”心灰意冷,以前的善良和热心也己经荡然无存。生活安全科是负责给酒吧类行业发放营业许可证的,曾根顶着科长的头衔,去勾引梦梦酒吧的女老板。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新堂走出县警察局,走向附近的D县共济组合的办公楼。
这个共济组合是县警察局的外围机关,里边的职员很多都是从县警察局退休的。新堂找到一个熟人,请他帮忙查査曾根是否在这里借了钱。搞女人是需要钱的。
査的结果是:曾根三年前买车借过100万日元,已经还清了。
其实,曾根要想借钱的话,在哪儿借不了啊,干吗非到这个几乎可以称作县警察局下属单位的共济组合来借呢?曾根没到这里来借钱,并不能证明他没有搞女人。
尽管如此,新堂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在这里就能发现疑点,就很难说曾根是清白无辜的了。
新堂回到监察科以后,看见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一张留言条,说是科学搜查研究所给他来过电话。趁胜又离开办公室的时间,新堂给科学搜査研究所打了电话。
“没有采集到指纹。”冷淡的口气,在电话里显得更加冷淡。
这个结果在新堂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感到丧气。向对方表示感谢之后,又叮嘱了一下査明文字处理机的型号的问题,就把电话挂断了。
晚上再采取下一步行动吧。
新堂打开表彰类文件,一边翻阅,一边考虑派谁去调査曾根的问题。他打算找一个和曾根同在Q警察署工作的人去。
派谁去呢?
派谁去当这个“间谍”呢?一想到“间谍”这两个字,新堂心中就掠过一丝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