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时候,讲究一个不走回头路。一台手术,有很多很多的步骤组成,最简单的切割阑尾。
这玩意,不是说一刀子下去豁开肚子,然后拉出肠子剪断阑尾,再塞进去就完事的。
首先要一层一层的分离、止血,然后截断阑尾附近的动静脉,然后离断,消毒,缝合。
别小看了这些个分离、止血,这些都是不比最后一刀简单,可以说真的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九十年代中后期的时候,医疗界吹起了一股子的歪风,不光患者和患者家属用比较手术速度的方式选医生,就连医生都拼速度。
甚至出现过,五分钟一台阑尾手术的。说实话,哪真的草菅人命,不说其他,算上麻醉时间,怎么都要半个小时。
可五分钟的手术是怎么做的,把患者拉进去,最重要的是先把患者绑结实,然后局麻。
麻醉都还没生效呢,他的刀已经下去了,对着麦氏点,一刀子下去,直接皮肤肌肉全切开。然后二指禅拉出阑尾切掉,荷包都不缝合,直接平针缝。
说实话,遇上体位好的阑尾,这种操作手法五分钟都用不上。可是对患者的损伤大不大呢。
可以说心身俱损。
手术室如同屠宰场一样,熊一般壮实的患者疼的哭爹喊娘、泪水四溢。绝对能让患者以后听到手术腿就颤,看到医生蛋就颤。
然后就是伤口,愈合后的伤口就如同天津麻花一样,搅来搅去的,如果以后需要再次做腹部手术的时候,估计后来的医生能把做阑尾的医生骂死。
好的医生,做完的手术,手术切口愈合后,几乎能看出原来的层面,这才是好医生。虽然大家看不出来,但心知道。
手术需要不需要快,当然要快了,这种快是在科学熟练的前提下快的,而不是鲁莽杀猪一样的快。
时间越少,暴露越短,感染和损伤几率就越小。但,在清扫淋巴结的手术上,时间真的不好说。
这玩意太散落了,有时候一个芝麻大的一点没有被清扫,或许未来就会让手术导致失败。
一般的清扫,都是分离,脱掉覆盖在淋巴上的各种外衣,看清楚后,一点点的清除干净,甚至还有用镊子一个一个钳夹的。
淋巴管和静脉的结构差不多,外面的衣服很多,一层一层的,分离起来特别麻烦,所以耗费时间特别多。
而张凡呢,对于这种淋巴结构的了解就不说了如指掌了,他脑海中的早就建立了一个结构。
然后,凭借着超级精准的双手,拿着大刮匙,直接上手。
为什么一般的医生要分离组织,看清楚淋巴后才会清扫呢,首先这个玩意散落,第二,淋巴结往往都是爬在大血管附近,甚至有的直接就是爬在血管上的。
血管多柔软,它可不是你吃火锅的黄喉,就算黄喉,在火锅食材里面都算是软嫩的。
通俗的说,淋巴结就如同是内衣上的一些装饰,好似内衣上的水钻一样,你不把水钻附近的丝线剪断,直接上手拽,说不定就把内衣给拉断了,原本高兴的姑娘,一看,脸一翻,上巴掌都是轻的。
所以,常规的医生都是要看清楚,看仔细后,再慢慢的清扫,而且当遇到趴在血管上的淋巴结,往往都是提着心去扫的,血管其实就和心思未定的姑娘一样,说不定随时就会翻脸反悔。
单老头岁数大,已经抗不起这种长时间的等待了,现在选择不多了,要吗马马虎虎的清扫结束,术后能活多久,就得看单老的命。
要吗,仔仔细细的清扫完淋巴,但,单老头能不能下手术台,就看他的命大命小了。
可,张凡能在这个时候,把单老头的命交给老天去决定吗?不能!
他肝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装逼!
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刻和老天掰掰腕子。
为的是让患者能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为的是让患者能健康行走在阳光下。
为的是让患者能如常人一样,继续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
单老头敢相信张凡,敢把命交给张凡,张凡就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医疗关系中最最重要的契约关系,越来越纸面化的年代里,张凡心中的底线都不能让他草芥人命。
刮匙上手,直接下手,从上至下,顺着大血管的表面,张凡稳稳的下手了。
卢老眼皮抖动的超级厉害,紧张的连声音都不敢出一点,他甚至都好似听到了张凡手中刮匙刮擦血管的嗤嗤声。
说实话,这个时候张凡只要稍微手重一分,腹主动脉绝对开个口子,这血管要是破了,喷泉都是轻的,直接就是水炮!单老头分分钟的就得去见老马了。
嗤!嗤!只见血管上的组织如同是小孩子吃的草莓冰激凌一样,一勺一勺的挖出来,草莓上小颗粒明显的被挖了出来,粒粒清晰!
嗤!嗤!一下一下,血管的跳动就在张凡的刮匙下,随着张凡的刮匙跳动。
好似在嘲讽一样,来啊,有本事你来啊!或者如早年间的暗门子一样,摇着手绢,诱惑着喊:来玩玩啊!
人,有个特性,站在高处的时候有跳下去的冲动,比如站在高楼的天台上朝下看,心里绝对不是想的哇,好宽广啊,一定是,我要跳下去。
而遇上搏动的时候,一定是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在跳动。
所以,当殷红的动脉跳动的时候,张凡每一次的下手,每一次刮匙起落的时候,卢老的眼皮就如同吃了跳跳糖一样,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个时候的卢老,心里没有后悔,没有想着开口指点,因为全t是紧张,别说手心了,就连脚心都是汗珠子在滚动。
电教室中,气氛格外的诡异。前排的大佬们,如同身受一样,握着拳头,立直了躯干,眼睛瞪的如同牛子一样,随着张凡的一上一下,他们一呼一吸,直接就如同是他们在刮一样。
如果这个时候把他们和张凡放在一起列成一排,就好似一个合唱团一样,大家一起呼一起吸,一起抖动!
因为他们太了解这个难度了,或多或少的他们都曾今或许这样干过,这种危险程度,他们太明了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绝不夸张。
而后排的年轻医生就不同了。悟性高的医生,仔细的看着张凡的手法,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眼睛一刻都不愿离开,就如同趴在门缝里偷窥一样,心跳的飞速。
而悟性差,上进心不足的,则如看哑剧一样,“你说他这样是为了什么?傻?”
“蛋,你才傻,人家能站在这个地方,能给如此重要的人物做手术,能傻?”
“他就不能稳当一点的做?清不干净就清不干净了,谁还能吃了他不成,要是运气好,老头活个三两年,他不就牛逼大发了?”
这话一说,另外一个不说话了,是啊,当年盲切的老李现在长期上门诊呢,连手术室都不让进!
盲切、盲刮,做好了是美谈是传奇是故事,做不好了就是事故。很多很多的天才医生把前程葬送在这种手法上的不要太少。
没翻车你是专家,大家都捧着你,可一翻车你就是罪人,万夫所指。
张凡的心中一片的空明,无数个日夜的锻炼,他早就能做到术中一种空明,一种无视诱惑的境界。
在他的眼中,跳动的动脉很慢很慢,慢的如同蜗牛一样,毫无吸引力。
每一次动脉跳下的时候,张凡出手,每一次动脉跳上的时候,张凡收手,就如同安抚一个小狗一样,一上一下之间,尽显功夫。
绷紧的神级把张凡双手的稳定性发挥到了极致,一丝一点中,金属质地的刮匙,在张凡手中如同一个老客柔软而灵活的舌头。
第一舔,舔去了胭脂。
第二舔,舔去了油脂。
第三舔,舔下了灰黑的污垢。
一下一下,终于如同雀斑的点点淋巴结被张凡刮的干干净净。
终于,张凡轻轻的放下了刮匙,当刮匙放下的那一刻,鲜红的动脉,跳动的格外清晰。
如同抢劫犯放下了枪一样,懂的人,不约而同的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身白毛汗的卢老,使劲的抿了抿颤抖的嘴唇,
合唱团的众专家,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高发际线上如同露珠的汗水。
“胆子太大了!”一台手术下来,电教室中的专家们,忘记了张凡的手法,忘记了张凡精准,只有一个念头,“胆子太大了!”
这种手法,万不得已的刮一下刮两下,都已经很过分了,可他们没想到,张凡从刮到了尾,一刻不停。
“咕噜!”卢老咽口水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张凡,这样……”
他说不出,也讲不出,这个技术,已经可以说在手法上,已经超越了他,就算他在巅峰的时候,都无法做到这一步。
老头抬头,看着张凡,终于,他看到了张凡发迹线下晶莹的汗珠。
老头笑了,轻轻的问道:“累吗?还能不能坚持,累就下去休息,剩下的让我来给你收尾。”
“师父,还行。您下去休息一下吧?帮我在下面站台子?”
老头好似就在等这一句话,“好,好,好,让你师哥们来帮你,我这就下去休息!”
等待在手术间门口的师兄们进来了,一个个用奇怪的笑容瞅着张凡。
“小师弟啊!什么时候来魔都?”
“小师弟啊,你这一手是怎么锻炼的!”
笑谈中,手术结束。等待在门外的家属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医生做了什么,只能期盼着医生尽力。
是,医生真的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