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星冶还是更信任白露。
修为提升、身份转换,年少的情谊被猜疑替代,尚不如契约灵兽,这是怎样的悲凉无奈。
一方面,惊蛰是理解星冶的,一山不容二虎,当站在权力顶峰,有位实力、威望均不弱于自己的仆人,即便是他自己,也难保不会猜疑。
另一方面,他又难免心寒。
“与其关心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如好好想想,回头要怎么给千十收尸。”惊蛰的声音越发冰寒。
不曾想,他话音一落,便听一惊诧的女声响起,:“原来阁主打算给我留个全尸啊?”
惊蛰心神震荡,转眸望去,只见云梨一身柳黄纱裙,从绿影中走出。
她不仅活着从虚空回到沧澜,竟然还换了身衣裳!
云梨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都怪我、都怪我,太冲动了,怎么能把阁主大人挫骨扬灰呢!”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惊蛰满面不屑,他承认,看见她活着出来他确实很惊讶。
转念一想,阁主急着赶回清河谷救白露,必是顾不上她,有那只出入虚空如喝水般简单的小蝴蝶精在,带着她活着回来很正常。
想清楚这些,惊蛰心中微哂,原来白露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这般重要了。
他刚才恢复的那点灵力,若是用来攻击千十,她必死无疑,再与自己合击,千九哪还是对手。
待杀死二人,离开这绝灵阵,再赶回清河谷,也是来得及的。
“那这难道是他送给我的?”讥诮的反问声拉回惊蛰的注意力,看着少女举着的墨绿色纳戒,他瞳孔一震,星冶的纳戒!
惊蛰心神大乱,纳戒等储物器具几乎装着修士的全部身家,谁也不会轻易送人,更何况,这枚纳戒里,装的都是星冶最重要的物品。
不,他怎么会死!
他可是星冶,天才杀手星冶,近万年的时光,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都殒于他手。
他怎么可能死在低了他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小妖修手中,怎么可能死在对他最有利的虚空之中?
卫临眸光一凛,趁其心神大乱,抓住破绽,直刺他的心口要害。
即便惊蛰还处于恍惚之中,面对刃如秋霜的剑刃,经过锤炼的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在莫离即将刺入心口时,身体微侧,避开要害。
莫离剑刺在了左胸外沿,卫临手腕微转,立即执剑往右横切。
然而,身体的痛楚已经让惊蛰回了神,他脚下一个横移,瞬息远离数米。
汩汩鲜血染红白衫,也染红了惊蛰的眼眸,他飞快封住左胸的经脉。
一击未中,卫临一刻不歇,蹂身而上,阳光下,莫离寒光粼粼,摄人心魄。
云梨手执斩梦,上前帮忙,桃粉的刀刃于空中划出梦幻的尾曳。
没有灵力神识的情况下,惊蛰本与卫临旗鼓相当,靠着多活了些年头,武技纯熟,他微微压了卫临一头。
如今有云梨加入,平衡立时被打破,况且,她走的以力破局的路子,斩梦刀又重得出奇,一定程度上克制他们这些轻盈敏捷的攻击。
十几个来回后,惊蛰体力渐渐不支,虽然他的应对很正确,还是被斩梦刀拍飞出去。
他以剑插地,支撑着摇晃的身体,大口大口喘息,望着翻身而上,再次齐齐攻来的二人,惊蛰心中一片悲凉。
就是如此年轻的两个小辈,竟然坏了他们多年谋划!
当得知东陆即将现世,飞升之途将再次开启后,他们改变了计划,决定将蛊患爆发延缓至他们飞升到上界后。
一来,避开因果,保证顺利飞升青玄;二来,届时沧澜大陆元后修士要么飞升上界,要么陨落在雷劫中,高阶修士缺乏,蛊虫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
没想到,二人提前发现巫蛊人,借纪若尘之口告知扶岳等人,蛊虫就此沦为废棋。
本以为,只是谋划失败,万没想到,他们会折在二人手中。
天要亡巫蛊门啊!
穷途末路,惊蛰到底心有不甘,问道:“我不明白,为何你们要帮四大派,他们可是要杀你们的。”
“放心,你死后,我一定让扶岳他们下去陪你。”云梨冷声说道,卫临则一言不发,挥剑朝他刺去,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
从黎明至夜晚,长时间的鏖战,惊蛰早已伤痕累累,比云梨之前还要狼狈,横七竖八的伤口,道道深入骨肉,内脏也是多处破损,加上大量血液流失,视野里一片模糊。
面对卫临刺来的剑刃,他已经不能做出避让,眼看莫离剑刃就要刺入他的心脏,斩梦刀从斜里飞来,挑开剑刃。
卫临挑眉,以眼神询问。
云梨抿了抿唇角,道:“他毕竟与你有一年的师徒关系,弑师的因果不能沾,我来。”
话落,她手腕翻转,斩梦刀笔直送入惊蛰心口。
卫临微愣,须臾瞥了眼仰倒在地、已是弥留之际的惊蛰,收起莫离剑,淡淡道:“我可没他这样的师父。”
云梨摇摇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他教导了你一年,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
说完,她垂眸看着手中星冶的纳戒,有些惆怅:“也不知楚师兄对他爹有几分感情,他自小与灵犀真人分开,没感受到一分母爱,现在我又杀了他爹,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卫临挑眉:“怎么,后悔了?”
云梨摇摇头:“不后悔,但是希望他可以少恨我一点……”
他们的对话于惊蛰而言,已是朦朦胧胧,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本来他已经不在意了,只静静享受死前最后的安宁,听到此话,半阖的双目陡然睁圆,艰难吐出:“你说……什么?”
面对他诈尸一样的行为,云梨二人立刻后退三尺,确定惊蛰只剩最后半口气,才稍稍放心。
云梨惊道:“他这是怎么了?回光返照?”
说话间,惊蛰萎靡至极点的气息忽而节节攀升,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燃烧灵魂!”云梨更是警惕万分,忙向卫临确认,“阵法没事吧,不会崩溃吧?”
燃烧灵魂是一项禁忌术法,会的人很少,当面临必死之局时,可通过燃烧灵魂,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至全盛状态,争取一线生机。
灵魂损伤,事后非死即傻,但到底多了一份希望。
卫临全神戒备,又有些不解,其他地方自然可以通过燃烧灵魂争取到一线生机,但此地是绝灵阵内,燃烧灵魂也恢复不了全盛状态。
虽然没有恢复灵力,但是恢复了体力,惊蛰站起来,目光犀利得如刀似剑:“你刚才说楚南的娘是幻影宫灵犀?”
呃,燃烧灵魂就是为了恢复体力问话?
云梨点点头,惊讶道:“你不知道这事?!”
不能吧,惊蛰可是绝杀第一人,就算星冶实际更信任白露,明面上,他也得表现对惊蛰的看重。
况且,惊蛰才是那个陪他一起在外面长大的人,星冶留后代,没必要瞒着惊蛰吧?
惊蛰忽而疯癫大笑:“幻影宫?幻影宫!哈哈哈哈……你竟然选了秦家的后裔,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里带了悲愤,双目猩红,仰天怒吼:“星冶,你对得起我娘吗!”
一句喊完,他喷出一口鲜艳艳的血,气息再度萎靡,碰得栽倒在地。
云梨和卫临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惊蛰与宿溪真君的家族有仇!
惊蛰翻过身,仰躺着,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夜空,将圆未园的明月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层之后,唯剩几颗暗淡的星子。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一夜,母亲的哀求低泣在耳边不停回向,他和星冶挣扎着上前,想把男人从母亲身上推开。
可惜,练气修为的他们面对在元后修士无异于蚍蜉撼树,更何况亦明那伪君子还走火入魔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凌辱、被吸干修为,除了唾骂和仇恨的目光,再干不了别的。
事后,恢复清醒的亦明只短暂地愧疚了片刻,竟然要杀他们灭口!
堂堂幻影宫宫主,众人眼中德高望重的君子,为了不让自己声名受损,在强占自己的救命恩人后,竟然要杀她灭口!
那一刻,他便发誓,一定要灭尽这些正道的伪君子,灭尽天下道貌岸然的卑劣之徒!
明明那个时候,星冶和他一样恨,在拿到替身傀儡术后,第一个就选择亦明那个伪君子。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亦明的后裔,母亲也是养育他的人啊……
惊蛰猩红的眼睛瞪圆,几乎要凸出眼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置身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
他发誓要灭尽要秦家血脉族人,为母亲报仇,星冶却与有秦家血脉的女子诞下后代,而他,不止一次保护过那个杂种。
这一生就是个笑话,“星冶——”
一声悲愤咆哮后,惊蛰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而后头一歪,没了声音,眼睛却仍瞪得大大的,眼眶边缘一片血色,仿若狰狞恶鬼修罗。
探过鼻息,确定惊蛰已死后,云梨忍不住抱了抱手臂,他最后那句星冶,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短短两字,听得人心不自觉揪成一团,云梨十分好奇,惊蛰之母与幻影宫秦家究竟有何恩怨。可惜,惊蛰已死,这个秘密她怕是永远也不能知道了。
清河谷。
几日时光,一晃而过,天芜妖修早已返回天芜森林,残夜阁最强者星冶惊蛰却是迟迟未归,扶岳等人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星冶惊蛰多半出事了,虽然他们未看到星冶惊蛰离开,但是灵宠遇险,主人却不见踪迹,这显然不合理。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出事了。
忧的则是,沧澜何时出了这么个厉害大能,星冶惊蛰可以说是沧澜大陆顶尖强者,若是二人都不敌,他们这些人如何是大能的对手。
但是,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确切消息前,不能走。
扶岳暗暗着急,以穆妍暗中送去的丹药来看,千九云梨伤得很重,若是能趁此机会设局,成功的可能翻倍。
但是,身为正道魁首,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走,就他不能!
砰砰砰,正在扶岳拧眉苦思之际,规矩的敲门声响起。
他扬声唤道:“进来。”
话音刚落,松隐进来,呈上一物:“你的信。”
看见信,扶岳诧异地抬了抬眉,修士间传递消息,都是用传音符,谁会写信联系他。
怀着疑惑,他打开了,信上的内容很短,求取万灵丹。
看完信,扶岳陷入了沉思,自从万灵丹的事情被云梨宣扬出去,每天都有残夜阁的杀手来信求取丹药。
但是,联系他们的几乎都是低阶杀手,高阶修士一个没有,
这是第一次有高层前来求取,扶岳微眯着眼睛,残夜阁定是出事了!
略作休养后,云梨唤来朵朵,带他们去清河谷。
星冶惊蛰已死,他们得确认所有掌握此类蛊术的残夜阁杀手,都已杀完殆尽。
虽说修士的重要物件机密都是随身携带,但万一星冶惊蛰不走寻常路,将蛊术藏于其他地方,若被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朵朵的事情,星冶见识过她的空间能力,想必早已查明她是阿妍的灵宠,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也不知他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进入清河谷,谷内杀手虽形色匆匆,却无焦态,显然,星冶惊蛰身死的消息被人压了下去。
云梨二人立刻去寻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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