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演上的二次创作

送走了表姐,元翘翘没回宿舍,直接去了剧组,继续观摩他人演戏。

校园戏,好拍,也不好拍。

好拍是因为讲述的故事,大都是观众亲身经历过的,因此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所以拍出来之后,电视剧的话,收视率不会低;电影的话,在票房上一般都不会赔本。

不好拍是因为学生的角色,除非是那种人物特点非常突出,个性非常鲜明的人物。不然,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一直呆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不曾经过社会的洗礼,所以他们的人生经历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因此造成角色本身相似度比较高。

这种角色模式化很高,有经验的演员,不需要太过用心雕琢角色,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演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很少有人因为饰演学生角色拿大奖,就是因为大家演起来都差不多,没有大突破性,以至于演出来的结果没什么大的差别,所以在由谁表演的问题上,就要看外在条件上谁更符合剧中人物形象了。

所以,这也是拍青春校园剧时,导演不太喜欢用有经验的演员,反而愿意启用外在形象更符合剧中人物的新人,或者找非职业的学生来演的原因。因为本色表演,要比演员演起来更真实自然。

比如,因为主演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而一举获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新加坡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台岛金马奖影帝三项大奖的夏予。

三料影帝的名头听起来够厉害,但是这三座奖杯并不能证明他的演技非常高超,内行人都清楚,他能获奖,完全是因为本人贴合角色,是本色表演。可一名演员不可能一辈子的角色都是本色表演,就算他想,也得有那么多能让他本色出演的角色才行。

学生角色相似度高,容易造成角色脸谱化,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角色的局限性造成了除了主角之外,鲜少有人能被观众记住。要想让观众能对一个人物留下印象,就要求人物在剧中有深刻表现,从雷同中找出不同。

比如,每当提起这个角色的时候,观众的脑海中能够想起这个角色的一个画面,或者一个场景,又或者一段戏,包括神情、对白、动作等等。这其中的闪光点,在不影响剧里其他人表演和故事情节的情况下,靠演员自己去表现。

这是演员对角色一种二次创作。这种创作,不是导演给演员说戏能做到的,要演员自己去领会,去悟。

圈中很多取得不错成就的演员在演绎角色的时候,大多都会对角色进行二次创作。但这种创作,不是说演员想做,就能做到的,看的是天赋和悟性,没这个天分,哪怕入行很多年,也做不到这一点。

元翘翘演的林林是一名娇气的富家女,母亲开着大公司,家里请着保姆。但这些情况,拍摄时,除了学校开学,学生报到时,通过她是坐着私家车来的来展现,剩下的,都是她和其他人聊天时说出来的。没拍出来的内容,都需要她从侧面给予表现,只有这样,林林这个富家女的身份才能立得住。

想表现出林林家境富足,娇生惯养,可不仅仅是单口头上表示家里有钱,抱怨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要吃肯德基和麦当劳,下馆子什么的,又或者和同学说要买什么名牌衣服就能表现出来的。

要是演不好,很可能就会由娇气变成了虚荣。

因此元翘翘给这个人物设计了很多小动作:

比如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手里拿着馒头,揪呀,揪呀,磨蹭半天,就是不往嘴里放,最后,要把馒头皮剥掉才肯吃。

吃菜的时候,总是要将葱、姜、蒜这些调料挑出来。反正她在食堂吃饭,几乎从来就没有满意的时候就对了。

几乎从来不在学校洗衣服,都是放假的时候,拿回家由保姆洗。

把洗好晾干的衣服叠起来的时候,大多叠得七扭八歪,不成样子,一拿就散了,根本拿不起来……

靠着这些小细节,一个娇滴滴,在家里从来没做过家务,生活条件十分优越的人物形象顿时就出来了。

拍戏时,元翘翘不仅在有限的范围内,在各种细节上对林林这个角色进行了二次创作,在作为背景出现的时候,也不是干巴巴的随便往边上一站,而是会挑好站位角度。当然,她不会影响到主角,但是在机器拍摄到的画面里,和其他人比起来,在构图和谐的情况下,她选择的是更能凸显到她的一个位置。

……

开机的第三天,剧组拍一场群戏:班主任冯老师来女生宿舍检查,并和学生谈心。

开拍之前,扮演冯老师的演员张瑛先走了一遍戏,之后导演和几位女学生演员们说戏,指点她们在老师进来之后,要如何表现,怎么走,怎样站位,……讲完戏之后,大家又试了好几遍,觉得没问题了,这才正式开拍。

像这种群戏,导演不会重点关照哪一个,但作为经验丰富,有实力的老演员,上场之后,张瑛不由自主的掌握了主动,节奏由她来掌控。

王婧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画面里,在冯老师斜对面,椅背放在前面,双手放在椅背的横梁上,托着下巴而坐的元翘翘。

相比其他人,她早早的就挑好了位置,并摆出认真倾听老师教导的神态,手指却不安分的敲着椅背横梁,这一小动作让元翘翘这边的画面一下子就活了起来,虽然并没有做到将张瑛带来的压制全部化解,但至少跟上了她的节奏,将被张瑛抢走的主导权弱化,近乎降到最低。

她的视线移到郝磊身上,在正规演艺学校里接受过表演教育的郝磊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比顾翘翘的反应慢了一步,而且她虽然看出了问题,却没能想出办法摆脱这一困境,只能往前拉了一下椅子,试图通过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而改变这一处境,效果自然比不上元翘翘,不过比起什么也不做,终究要好一点;至于剩下的那几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而彻底沦为背景。

看了一无所觉的其他学生演员一眼,王婧心中忍不住暗自感叹,一个人是否是一个好演员,只一个镜头就能看出区别和差距来。

视线再次转移到郝磊的身上,王婧忍不住又轻叹了一口气。作为她特地跑到魔都戏剧学院挑出来的女主角,郝磊无疑是优秀的,扮演的角色不仅达到了要求,而且可以说是出色的完成了表演任务。

从这些天的拍摄来看,她的天赋和悟性不错,也肯下心思琢磨角色,但当她和元翘翘同处一画面里时,元翘翘不仅不落下风,反而隐隐约约有压制她的迹象。明明元翘翘的演技也称不上可圈可点,甚至比郝磊要差那么一点,然而却出现了这种怪异的现象。

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元翘翘在屏幕上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张力十足,吸人眼球,而且在对镜头里的角度和平衡控制上,科班出身的郝磊要逊色她一筹。

后者,可以通过大量的表演,经验的积累,训练出来。但前者,像这种抓镜头的功力,很多演技出色的演员,演了一辈子的戏,都没这份功力。用行内的话来形容的话,叫老天爷赏饭吃。

王婧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这部戏的集数不长,而且两人之间仅有的几场对手戏都是群戏。不然,郝磊这个女主角的光彩就会被元翘翘给抢走了。

“哟,小王,你是怎么选的演员,喧宾夺主了。”一个略显沙哑,又微微透着点尖的声音在王婧耳边响起。

王婧闻言,转头,认出来人是著名表演艺术家黄宗骆,笑道:“黄老,您怎么来了?”边说边示意一旁的一名副导演赶紧过来接手,她好腾出身子来接待对方。

黄宗骆摆摆手,“你忙你的,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我不是来找你的,”伸手指了指场中的元翘翘,“是来找她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王婧显然不能这么做,将工作交给副导演,扫了一眼元翘翘,好奇的问:“黄老认识元翘翘?”边说,边引着黄宗骆往一边走去。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桌椅,场务早就非常有眼色的搬过来两把椅子。

黄宗骆一面坐下,一面慢吞吞的答道:“我们两家是从祖辈上就结下来的交情。”关于两家的关系,他无意和王婧说太多,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没有再深入下去,扬起下巴,点了点正在拍戏的元翘翘,“我听说这孩子到帝都来了,就过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