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莹细细问了骆鸣雁事情原委,知道这怪不得骆乔,她初来建康,哪里会知道建康京里的各种门门道道。
只是她心里有疙瘩,若今日骆乔没有口无遮拦评论晋王妃,也惹不到晋王府六郎那种混账货。
同时她又有些庆幸,好在是骆乔,打小习武力气惊人,一招就把晋王府四个护卫打趴下,没让这些泥腿子碰到她女儿,护住了她女儿的名声。若是跟骆鸣雁在一起的是其他女孩儿,姚莹不敢想象后果。
姚莹心情实在是复杂,只希望今日之事不要传开去,哪还有游园的心情,勉强跟林楚鸿说了几句,就带着骆鸣雁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骆乔看着马车走远,仰头问母亲:“大伯母是怪我惹事吗?”
林楚鸿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大伯母是在担心你大姐姐,她快要及笄了,正是相看婆家的时候,不能惹是非在身。”
“阿娘,我做错什么了吗?”骆乔不解,小圆脸上尽是茫然,“不是那个胖子断章取义,故意找茬的吗?”
“你没做错,你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姐姐。我的铁牛真棒。”林楚鸿低头看着女儿,有些话她不忍说,可是孩子一天天在长大,总有一天要离巢,“只是,建康不是兖州,阿娘虽不想你唯唯诺诺,行事瞻前顾后,可有时候,有些人,你没法讲道理。别人站得比你高,你的道理就不是道理,他的才是。”
骆乔眨着眼,有点明白,又好像还有很多不明白。
“行了。”林楚鸿弯眼笑,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把她有些散的丫髻整理好,“今日出来玩,就不想那么多,来都来了,钱都花了,咱们好好逛逛这传说建康人人称道的素影园。”
“好。”骆乔立刻欢快响应。
林楚鸿把女儿的双丫髻扎紧了,这时才发现头上一对绒球珠花只剩一支,忙叫墨琴等人去刚才的地方寻:“仔细找找,看是不是叫人拾了去,也去问问素影园的人。”
“掉了?”骆乔摸摸脑袋,“我就说不戴这个不戴这个,宵练非说好看。宵练,从你的月钱里扣。”
“姑娘,你饶了我吧,我就那么点儿月钱,哪够你扣的。”宵练苦着脸,“我这就去帮姑娘找。”
含光跟着一道去,边走边笑话宵练月钱没了,惹得宵练要动粗。
骆乔牵着林楚鸿的手走在满树满树的红梅下,走几步就想蹦跶几下,过于活泼好动。
“阿娘,找不到就算了吧,叫大家回来,这里的梅花可好看了,可以一边赏梅花一边吃果子,美哉。”
“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珠花被有心之人捡了去,还是不好的。阿娘大张旗鼓地叫人找,也是想告诉别人,你那珠花是掉了的。”
“那简单。”骆乔把剩下的那个拿了下来,“这个也不要了,给宵练好了,正好抵她被扣掉的月钱。”
林楚鸿失笑:“好,给宵练抵她的月钱。”
林楚鸿让墨书去把人都叫回来,找不到便罢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时,从前面小径拐出一人,看到骆乔挡在母亲身前,便在母女二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伸出手,道:“这似乎是姑娘掉的。”
此人手心躺着一枚绒球珠花,正是骆乔手上那个的另一支。
林楚鸿拍了拍女儿,叫她不用草木皆兵,便让墨书去把那珠花拿回来。
“多谢公子。”林楚鸿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日公子帮了大忙,改日叫家人登门道谢。”
“在下太子洗马,萧本荣。”
“萧洗马,多谢。”林楚鸿福了一福,“改日定叫家人登门道谢,今日便不扰萧洗马雅兴了。”
“慢走。”萧本荣回礼,目送母女二人离开梅林。
寒风吹过,梅林发出微微的絮絮声,掩盖了来人的脚步。
“木欣,怎么样?”
萧本荣回身,朝来人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闻端漫步在梅林里,仰头欣赏着热闹的红梅。
萧本荣跟在他身后,道:“骆衡娘子十分警惕,未免她起疑,臣并未多言。”
“这建康就是个鬼域,各路魑魅魍魉,换做是孤,也会警惕的。”闻端笑了笑,“她警惕,孤倒是放心。若是个心大的,孤得好好考虑了。”
萧本荣有些疑惑,迟疑道:“臣有个一问,不知当不当问。”
“你与孤之间还有什么问不得的。”闻端道:“是不是疑惑,孤为何要从后宅入手,显得小家子气了?”
“臣不敢。”萧本荣躬身奉手。
闻端折下一支梅花拿在手里把玩,“木欣有所不知,骆衡对他的娘子极为爱重,当年为了将他的娘子一同带去兖州,被骆广之打得浑身是伤,在祠堂跪了三日昏死过去都不肯退让。若这世上有谁能左右骆衡的决定,怕是只有他的娘子了。”
“骆衡常年驻守东平郡,兖州又被席豫治得铁桶一般,孤这几年安插的人都折了。若非如此,孤也不想另辟蹊径。”
闻端透过重重梅花遥望天际,轻声说:“席荣把持朝堂,遍植党羽,父皇又……孤再无动作,过得几年,这江山怕是要换姓了。”
“臣愿为殿下马前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萧本荣屈膝拜下。
闻端嘴角噙着微笑将萧本荣扶起来,君臣二人回到先前品茗对弈的小楼。
小楼被重重梅树遮掩,远看只能看到黛色屋檐,站在小楼的二楼却能将大半梅林美景尽收眼底,往西南方看,有一片没什么特别的梅林,但在半个时辰前,那梅林里一个总角女孩儿一招打趴下四个壮年护卫。
“骆衡之女果真如传言所说,天生神力。”闻端登上小楼。
“殿下有所不知,适才臣直面那小姑娘的戒备,还真有些怯。”萧本荣苦笑:“那小姑娘一拳,臣恐怕承受不住。”
闻端闻言大笑出声,拍了拍萧本荣的肩膀。
笑罢,闻端坐回之前对弈的桌边,引手叫萧本荣坐,后者奉手再坐下。
君臣二人再继续未完的棋局,闻端落下一枚黑子,问道:“木欣,你怎么看晋王府?”
萧本荣捏着白子迟迟未落,闻言先收回了悬在棋枰上的手,答道:“晋王奸滑,晋王妃自视甚高,世子不肖二人,可以一用。”
“哦?怎么说?”闻端道。
“从晋王府六郎可见一斑。”萧本荣摇摇头,“晋王妃养废侧妃张氏所生之子的心全建康皆知,行事委实不高明。晋王同意养废一子,就从未想过,子不教,父之过么?”
闻端道:“焉知这不是晋王府的投名状,张贵妃将其妹硬塞到晋王府做侧妃,想将晋王绑在他们的船上,二皇叔不肯就范。木欣难道不知,建康人人厌恶简求,说起来都说是张氏的根儿坏了。孤以为,这算是二皇叔的高明之处,牺牲一子,摆明车马,与老三和张家割席。”
萧本荣并不认同,要割席可以有很多方法,晋王非选这种会让人诟病私德有亏的办法。还有晋王妃也是,高调行商与民争利,养废庶子不贤不慈,她就没想过自己的名声很难听?
闻端知萧本荣心中所想,并不指出,所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会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更是天差地别。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对错,只有好不好用。
“木欣为何觉得闻明哲可一用?”闻端又问。
萧本荣道:“晋王世子霁月光风,端方持重,有大志向。”
闻端听了,笑而不语,只提醒萧本荣快些落子。
萧本荣落下白子,闻端再落一子,吃掉了一大片白子。
“殿下棋艺高明,臣自愧不如。”萧本荣拱手。
“还未定局,木欣何必认输。”闻端棋没下尽兴,却也不觉扫兴,起身负手站在栏边遥望皇城方向,叹道:“今日之事,不知会为建康添几分谈资呢。”
有的人想息事宁人,有的人想搅弄风雨。
这里面又牵扯到京城亲王和边疆将军,还有蛮横纨绔和怪力少女,能说的事情就可多了。
“那孩子真的一招就打败了四个护卫?”建康宫显阳殿里,宋国皇帝闻燮逗弄着一只雀儿,问席荣:“那孩子真力大无穷?”
席荣道:“臣见过那孩子,力气委实大。”
闻燮呵呵笑:“能让闻简求那小子吃瘪,那孩子有点儿意思。对了,刚才朕没听清,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席荣道:“骆乔,‘厥草惟夭,厥木惟乔’之‘乔’,兖州先锋军幢主昭武校尉骆衡之女。”
“骆乔,好名字。骆乔……”闻燮眯起眼睛,逗弄雀儿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席荣,“朕怎么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在哪儿听过似的。”
席荣笑道:“陛下忘了?三年前东魏犯边,骆乔杀敌立功,陛下可是在大朝上赞过她‘小小年纪就有万夫不当之勇’。”
“哦……朕就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原来是这个孩子。”闻燮笑了,放下逗弄雀儿的小棍,对席荣摇了摇手,“我记得这孩子,天生神力,五岁杀敌过百,甚好,甚好。改日召这孩子进宫,让朕见见。”
“能得陛下召见,是骆乔的福气。”席荣说道:“晋王府六郎近年愈发骄纵,他与骆乔同龄,却连桓公、管子都不知,还以此撒泼,实在是不像样子。”
闻燮点头:“闻简求那小子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该叫闻钦好生管教才是。”
“陛下英明。”席荣道。
显阳殿外,站了好一会儿的张贵妃转身离开,宫人赶忙跟上,轻声问:“娘娘,甜汤不呈陛下了么?”
张贵妃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乱晃的步摇安静了下来,才说:“陛下不需要甜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un扔了1个手榴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