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加糖（13）
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准备，没过一会儿第一次正式录播就开始了。
顾千俞和高旸一起待在导播室，密切关注着台上的动静。
第一天上班，她手头还没有活儿，边净吩咐她在一旁观摩，顺带给其他人打打下手。
远远望着台上的男人，顾千俞小声询问高旸：“高助理，你们老板是不是经常参加电视节目啊？”
“不是啊！”高旸摇摇头，“今天是章总第一次参加。”
“真的假的？”顾千俞多少有些意外。
像章秋白这样的成功人士，章家又是青陵首富，他身上话题无数，他分明是各大电视台的香饽饽，争着抢着采访他。
像章老爷子和章继父亲的访谈顾千俞就刷到了好几篇。没道理章秋白一次都不参加。
高旸语气肯定，“顾小姐，真不骗你，章总一向低调，不喜欢露脸。今天还是看在边老师的面子，他才过来参加节目的。一般人哪里请得动他。”
想想也是，倘若章秋白像王校长那么高调，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消息。她也不至于一直不知道他和章继的关系。
所以说啊，人太低调也不好。
面对镜头，边净训练有素，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一口流利的播音腔。
章秋白姿态闲适，丝毫不见紧张。他往那儿一坐，全场的焦点。
这样的访谈节目，台本一早就对过，一应流程按照台本走即可。访谈的内容也都是事先和嘉宾沟通过的，问什么，答什么，皆有模板。
底下的观众充当气氛组，鼓鼓掌，欢呼两声，活跃气氛。
套路无外乎就是这样，主要还是看受邀嘉宾出不出名，身上有没有话题，他们才是决定收视率的关键人物。
很显然，章秋白达到了。
这人话不多，边净问什么他答什么，且从无废话。给人一种深沉内敛的感觉。不过语言倒是风趣幽默，惹得底下的观众哈哈大笑。
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松弛感，不管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他都能从容应对。
这种松弛感自然是钞能力所锻造出来的。它能给予旁人极大的安全感，和他待在一块，所有人都能放松做自己。
时至今日，顾千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和章秋白的那段露水情缘，除去寻求消遣的成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被这个男人身上的松弛感所捕获。
她太需要这份松弛感了。
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在国外工作，她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她比同龄人更早懂事。别人还在玩泥巴的年纪，她就已经懂得读书的重要性。从小学开始，她的学习就非常刻苦。中考考重点高中，高考考重点大学，研究生申请名校，她力求读最好的学校。她有野心，渴望成为强者。
从小到大，她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总是拼命往前冲，要比别人跑得更快更远。
在求学这条路上，她从不敢懈怠，更不敢停下脚步。
闺蜜何小穗说她身上有种玩命感。
人都是这样的，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我们就会下意识从他人身上找补回来。顾千俞缺少这份松弛感，碰到拥有这份松弛感的章秋白，她当然会不由自主去靠近。
这无关感情，只是她对美好品质的向往。
访谈过半，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现场气氛高涨。
顾千俞的思绪短暂发散了片刻，没跟上台上的进度。
她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望向高旸，“高助理，上面怎么了？”
高助理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笑吟吟说：“边老师问起章总感情史了。”
顾千俞：“……”
章秋白的感情史？
这么劲爆的吗？
不愧是边净，这都敢问！
试问谁不对章秋白的感情史感兴趣？
顾千俞一下子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边净温声细语开口：“我替台下女同胞好奇一下，章总目前单身吗？”
章秋白面对镜头，语调不疾不徐，“我目前单身。”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女生尤其兴奋。
边净再接再厉，“那有恋爱计划吗？”
章秋白脸一偏，突然朝导播室方向转过来，像是隔空同顾千俞对视。
幽幽目光凝作一团，认真又深情。
她很肯定是自己的错觉，他不是在看她。可身体轻颤，心里发慌，本能地低下了头。
深究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她深埋脑袋，手指无措地揪着衬衫衣角，安静等待对方的答案。
然而台上却迟迟不见回应。
边净及时接过话茬：“看来章总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
台上的男人赫然微笑，慢条斯理回答：“我有结婚计划。”
不知为何，顾千俞的心脏紧了紧。
——
节目前前后后一共录制了两个小时。
导演组一喊停，众人立刻卸下重担，直接摆烂。
章秋白摘掉耳麦，不自觉抬眸往导播室投去两眼，只剩高旸一个人站在那里，顾千俞不见人影。
边净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赶紧说：“我让千俞去整理采访稿了。”
章秋白面色寡淡无波，没什么情绪地回应一声：“嗯。”
边净伸手理了理额前碎发，状似不经意问：“怎么突然同意来参加我的节目了？”
章秋白解开西装扣子，内搭的衬衫纤薄，映出肌理分明的胸腹，腰身劲瘦有力，整个人显得挺拔又伟岸。
他气定神闲道：“二哥亲自发话，我敢不来？”
边净忍不住腹诽：“你二哥催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她笑眯眯地看着章秋白，一语道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章秋白：“……”
“二嫂，有话直说。”章秋白神色坦荡，并不回避。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边净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是想给你提个醒，咱家老太太那么疼她的宝贝孙子，她要是知道你打阿继女朋友的主意，你说她会不会把你赶出家门？”
章秋白：“……”
男人负手而立，清俊面庞淌满演播室的灯光，弧度深刻，低柔而优雅。
只见他嘴角轻扬，压出一抹淡笑，嗓音徐徐温润，“不劳二嫂费心。”
边净不由自主掀眼，章秋白漆亮的双眸似乎蔓延着一层黑雾，一片深不及底。
表情近乎沉寂，却分明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野心。
边净不由失笑，“是我多虑了。”
章家人个个正直良善，从不会做撬人墙角之事。唯独章秋白不像章家人，自小便没什么道德束缚。他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他这人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凡出手，自然早早就想好了退路。
边净刚还奇怪来着，他怎么表现得这么明显，让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原来他是根本不想藏。
不然依到他那沉稳的性子，定然不会叫旁人瞧出半分。
边老师搓搓手，迫不及待问：“咱们家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章秋白：“……”
章秋白默了一瞬，轻声回答：“严琼比你更早。”
边净：“……”
边老师大失所望，不满呐喊：“我为什么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章秋白安慰她：“至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边净：“……”
真要论全家最后一个知道章秋白要撬侄子墙角的，应该是章继那个倒霉孩子吧！
边净突然好同情章继。
不行，她要赶紧给这孩子转点钱，提前安慰安慰他。
见边净这样兴奋，章秋白不禁开口：“二嫂，你怎么不阻止我？”
外人听到他要撬侄子墙角，都会骂他卑鄙无耻。更别说边净是亲人。就算不骂他，也会阻止他。
可边净似乎并不反对。
边净睨他一眼，冷不丁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是你挨打，又不是我挨打。你以为墙角是这么好撬的吗？我看千俞看见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你能这么容易拿下她？再说了，阿继的颜值又不输你，你俩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呢！”
章秋白：“……”
这话就说得有些扎心了。
边净拍拍章秋白的肩膀，“你放心，咱家老太太那边我会守口如瓶的。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我可不做助纣为虐的事情。”
她和严琼的态度一样，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就够了！
这本来就是他章秋白一个人的战役，没有人会为他摇旗呐喊，他唯有靠自己。
——
访谈结束，边净亲自送章秋白走出电视台大厅。
高旸已经提前把车开到了大厅外。
那辆豪横霸气的库里南，分外惹眼。
顾千俞躲在角落里，亲眼看见章秋白坐进后座，车子扬长而去。
她顿时长舒一口气，卸下了心防。
话说得难听点，章秋白现在在她眼里跟瘟神差不多，她巴不得他早点走，最好再也别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说啊，人还是安分守己得好，千万别轻易去招惹男人。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招惹的这个男人未来会以何种身份再次出现在你的世界。
她要是一早就知道章秋白是章继的小叔，她绝对离他远远的。
但是显然，两年前的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上一秒，顾千俞还在为送走章秋白而高兴。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白光闪烁不停，显眼的一行大字：星期天先生。
手机立马成了烫手山芋，她险些握不住。
头皮隐隐发麻，皱成苦瓜脸。
被章秋白支配的恐惧瞬间攀至顶峰。
说来可笑，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怕一个人。
边净从顾千俞身边走过，见到这姑娘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忍俊不禁，“谁的电话？你怕成这样。”
顾千俞露出一抹苦笑，小声说：“瘟神。”
边净：“……”
边净猜到了什么，果断说：“那就拉黑。”
拉黑章秋白，她是不敢的。不过不接他电话，她还是敢的。
顾千俞摁了静音键，掐断那刺耳的铃声。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