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二演 琳琅梦(6)

宴会进行大半,天子拊掌,两个宫人共抬一个四角长案而?来,案上木托所平放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长二尺四,剑上有白玉珠,九华玉以为饰,剑柄剑鞘均为玄铁锻造,吞口为紫铜质,隐隐泛出乌紫之光,通体浑然一色。

“这把剑名曰宵练,是朕年轻时命名师巧匠所制,只煅成之后,出鞘机会寥寥颇为可惜,如今太子生辰便赠予太子罢。”

太子伸手将?木托上的长剑拿起,略一拔出,寒光若青霜一般湛然。

皇后在一旁道,“还不快谢谢父皇。”

“多?谢父皇赏赐。”太子即刻收剑入鞘,行礼谢恩。

见皇上的生辰礼都已奉上,各个宫里也都纷纷献上贺礼——有颗颗浑圆的沉香手?串,有能避尘,价值胜过?妆花的氅裘,有不足一尺有余,色彩绚烂的转心瓶,每一样都可称珍宝,每一样都价值千金。只这里到底是皇家,这样寻常百姓毕生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在这里而?言也不过?是稀罕一些的玩意儿罢了。

皇后瞥见高贵妃脸色,看她身旁坐着的三皇子要起身献礼,故意抬手招来身旁宫婢,用一旁的天子可以听到的声音道——

“去给四皇子拿个软垫过来,他才养好伤,也不能久坐。”

皇上因皇后的提醒,终于向楼西胧投去一眼,楼西胧正在与生母说着什?么。

皇后是故意说的这一声,意在引走皇上的目光,如今见得逞,也不看高贵妃那边,继续张口道,“皇上,自上次四皇子受伤以来,太子常常跟我问起他——只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背后问十句百句,也不敢自己当面去探望一次。”

皇上微微颔首。

“如今他来了,你?将?他叫上前来,让太子好好看看。”

“等宴会散了将?他留下就是。”

“嗯。”皇后的眼睫垂下,十分的温和与顺从。

也是因为皇后的提醒,皇上倒想先看看楼西胧为太子献上的贺礼,于是越过?三皇子,径直点了他的名。楼西胧生母一惊,她到此刻都不知道楼西胧用红布盖着的两样贺礼是什么。在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怕送错了东西,惹得皇后不快。只楼西胧已经起身,她即便心中有担忧也不敢叫住他。

楼西胧走到近前,先是皇后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有,他应答之后皇上才问,“旁人送的东西都装在珠箧木盒中,怎么到你就拿红布盖着?”

“回父皇,儿臣的礼物是纸做的,装在珠箧木盒中,怕会被压坏。”如今的楼西胧尚且年幼,声音幼嫩纤细,带着一股子稚气。

历来威严的天子,声音中透出几分兴味与笑意,“纸做的?”

这满目奇珍玉石,纸做的礼物反成了最稀罕的东西。

楼西胧也不卖关子,他将?红布揭开,里面的确是个纸糊的灯笼,还不若宫中挂在屋檐下的六角宫灯好看。

“四皇子亲手做的么?”皇后笑问。

“嗯。”

“晚上挂在太子房中,倒是能照个亮。”皇后倒也不是真的喜欢这盏灯,只其他人送的那些,在她眼中与这个纸糊的灯笼没什么区别。

楼西胧也没说什?么,从托着灯笼的长案中拿了根火折子,吹的燃起之后,按着袖子从灯笼口伸了下去。灯笼里的油芯被点亮,橙红色的暖光映在纸上。这单看来平平无奇的灯笼,却内藏玄机,烛火亮起,内壁上透出几个小孩儿的影像。

一直神情?沉静的太子,此刻也望了过?来。

楼西胧将手?抽出,吹灭了火折子。随着灯笼里的火光越来越亮,灯笼六角外壁转了起来,上面几个小孩的影像奔跑着,是追逐一只蝴蝶。

皇上看着看着,居然笑了起来,“朕多?年前偷偷溜出王宫的时候,在市井见到过这走马灯——想不到时隔多?年,在宫里也能看见。”

看见皇上笑了,一众妃嫔也附和起来。

走马灯算不得什?么精妙的东西,不说在今日与那工匠费尽心思,百里取一的转心瓶相比,即便是放在寻常商贾公子的生辰宴上,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随着灯笼越转越快,映在灯壁上,追着蝴蝶的几个小孩也越跑越快。

皇上回过?头问太子,“太子喜欢吗?”

在一众奇珍异宝被献到眼前时面色无波的太子,此刻脸上露出些少年人的欢欣,他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嗯’字。

皇上收回目光看向?楼西胧,“皇儿有心了。”说罢他命宫人将礼物收下,看向?楼西胧右手边那个还未被揭开的红布,“这一个红布盖着的是什么?”

楼西胧伸手?将?红布揭开,里面是个木雕,木雕上人物众多?,乘船观景好不热闹。

宫中皇子们擅骑射,擅文乐,寻常孩子的玩意儿对他们而言都是奢侈的东西。即便心中喜欢,也是藏藏掖掖,生怕叫父皇看见了说一句玩物丧志。只楼西胧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玩物丧志,“这几日在宫里休养,睡的多?了就经常做梦,梦里与几个皇兄一起坐船去江南游玩,开心极了,醒了怕自己忘记这种开心,就雕了这个东西。”

皇上命宫人将木雕捧的近了一些,他拿在手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和睦美满,天真童趣。

为君者冷硬的心肠,竟叫这木雕之上的场景所触动,只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楼西胧一眼,将?木雕放回去,命人跟那走马灯一起收了下去。因为圣意难测,除了皇后与高贵妃,众人看皇上神色,都觉得是他不喜——堂堂皇子,怎么能沉湎在这种小玩意儿中呢?

楼西胧下去之后,便到了三皇子,他的礼物也花费了一番心思,极是独特,只前头有了楼西胧,他的礼物便也显得没那么出挑。皇上却赞扬了一番,命人收下了。

呈上礼物的三皇子低头,“父皇,儿臣今日来,除了为皇兄恭贺生辰外,还是来赔罪的。”

太子堕马,是少年意气相争,事后皇上没有责怪三皇子一句。但他却仍旧低头了。

“既是兄弟,何须一定要争出个胜负来。”皇上到底也是怜爱三子的,听他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向?太子赔罪,心中那一丝郁结也散尽了,“坐下罢。”

回到高贵妃身旁的三皇子,却没有方才赔罪时的自责与诚恳,他紧咬着嘴唇,似是蒙受了极大的羞辱。高贵妃伸手轻轻扶在他的手?臂上,三皇子神色便慢慢的恢复如常了。

……

太子生辰宴过?后,楼西胧本来准备随母妃离开,却被宫人叫住,带去了太子的居所。

太子宫中,伺候的宫人都有二十余位。头顶梁上高悬倒转亭台暖夜纱,矮几上放着一对半人高的瓷瓶,墙上字画宝剑,处处透着尊崇与威仪。看到他进来,两个守在帘子旁的宫女,用手中金钩挽起帘子,楼西胧走进去,里面还有一重,又是两个宫女挽开帘子。等走到最深处,楼西胧见到脱了今日隆重着装,穿着雪白亵衣趴在床上的太子。

他送的走马灯被放在床上,太子托着腮,手?指描摹着纸壁上的蝴蝶。

楼西胧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放下这么多?帘子的原因了,只有在暗处,这灯壁上的剪影才能看的如此清晰明了。

床上的太子调整了一下趴的姿势,皇上赐予他的那把宝剑宵练,被他随意搁置在床头。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太子略略回过?头,冷峻眉目在那近在咫尺的灯笼的映照下,难得的多?了几分暖色。他看着进来的楼西胧,张口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继续收回目光,去看这走马灯。

楼西胧走到近前,规规矩矩的行礼,“皇兄。”

太子往床里挪动了一下,空出一块地方来,楼西胧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无言。

太子总是高高束起的墨发随意披散下来,他挺拔的如劲竹的身姿,因着这倦怠的姿势而少了几分平日所见的高不可攀的味道。楼西胧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他曾经与太子最近的时候,也只是国子监一同念书的时候,只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被前呼后拥的太子。

察觉到他目光的太子眼珠又转了过?来,二人目光相触。

太子坐了起来,他起身站起,从柜子中拿出一个手掌大的木盒,“我听人说,你?生辰已经过了。”他将?木盒递到楼西胧面前,“送你?。”

楼西胧略有些诧异,他将?木盒接过,打开了,里面是一颗极其稀罕的五色珠。

“你?下次生辰,我会去的。”

……

楼西胧回到自己的宫殿时,女人还在等他。他身上染着太子宫殿中常燃的和煦香气,神情?间有些困倦。

“西胧——”看到他被掌着灯的宫人送回来,徘徊在宫中的女人急忙的迎了出来,“怎么了?皇上留下你?说什么了么。”

楼西胧先摇头又点头,“父皇让我去陪了会太子。”

女人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那木雕叫皇上看了不悦。

楼西胧掩唇打了个哈欠,女人就为他披上衣服,“不早了,进去休息罢。”

看着楼西胧洗漱完躺上床榻,女人为他盖好被子就要离开,只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见到了楼西胧方才带进来的一个木盒。她将木盒打开,里头是一颗剔透浑圆的五色珠。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早。

小剧场:

小天使:太子为什么还没有名字?

渣作者:还没想出来

小天使:楼西胧母妃的名字呢!

渣作者:还没想出来

小天使:那你怎么想出主角名的!!!

渣作者:想了一个月啊!!!!【突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