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一出机场周围人打量或不入流的目光没间断,顾意弦从包里拿出墨镜和宽檐帽挡住脸,叫了个配置豪华的网约车。她没通知任何人,私自把延长的两年终止日定在顾檠那通电话的日期,只为给他一个惊喜。
顾意弦直接坐进副驾驶,随身行李只有一个没有logo的挎包,今年秀场的限量款,其余的东西都送给巴西的朋友当作告别的礼物。
司机是个富二代,出来开网约车打着体验生活的幌子,实则为了钓妹,专门盯着想妄想跨越阶级的女人。眼前这位腰臀比极品,衣服配饰简约朴素,没有耳熟能详的名牌,他有经验可惜不够识货,“美女,一个人来南楚旅游,要不要哥哥请你玩?”
因常年锻炼和基因优势身材火辣,宽松的衣服只会显得身宽体胖,紧身短款的上衣更能突出所有优势,顾意弦从不吝啬展现自己身为女性的美丽,但绝不是为取悦他人。
更何况这里不是巴西,是南楚。
顾意弦低头玩手机,“麓湖山庄。”
南楚人慕强,万关拳击馆的大本营无人不知。这四个字就足够表明她不是能够被觊觎的人。
司机果然再无言语。
舟车劳顿,顾意弦靠在座椅休憩,大概过了半小时,窗外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她渐渐有些紧张。
与顾檠已经一年没见过面了。去年除夕顾檠没让她回家只是提了一嘴公司忙。据顾沭所说是因为Gallop在搞事。
华森与Gallop的渊源颇深,顾意弦记得她刚来顾家时,顾檠还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时常嘴里咒骂江坚秉这三个字。后来Gallop没落,顺带纵横偃旗息鼓,顾檠甚至高兴到连顾沭要求缩减家里开支都应允。
要知道顾檠这人养尊处优惯了,任何物品都得用最好的,顾沭苦口婆心他一般都当放屁。可见Gallop卷土重来,顾檠会多烦心。顾意弦甚至能想象到他淡淡蹙起眉的模样,指腹不自觉摩挲挎包里的方形礼物盒。
不知道怎样才能为他排忧解难。
沽江接近千米的长堤后进入南楚的北部,行驶过万关拳击馆,一座山水与葳蕤草木环抱的岛在麓湖正中央。入口四根气派敦实的龙纹白石柱拦住了没有通关牌照的私家车。
站岗亭的安保欲开口盘问,副驾的车窗缓缓下降,女人取下墨镜,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欢迎小姐回家。”
“嗯。”
司机极为讶异地侧头。
顾意弦淡淡地说:“直走。”
她被顾檠送到英国十六岁,后来去巴西圣保罗读商科,一晃就是七年。再者顾檠不希望她提前涉足太多,非但圈子里的□□馆也不知道华森有位千金。
私家车安静而缓慢地行驶了五分钟,在一幢中式风格的豪宅前停下,门口立着雌雄麒麟。站岗亭与本家连通,保镖和保姆已在门口静候,停车门童主动拉开副驾的门。
顾意弦刚右脚落地。
“怎么不知会一声,累坏了吧?”一个中年女人上前接过顾意弦的包。
刘梅是本家的管事,顾意弦六岁被收养,顾檠与她相差十二岁,顾沭比她大九岁,加上性别差异,一些女孩子家的私密问题都是刘梅亲自教导。
“刘姨,”顾意弦摇摇头,表示不用麻烦,“只是自己坐个车,不是徒步。”
刘梅压低声音道出越界的话,“大先生真够狠心,去年也不接您过年。”
过去不值一提,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哥哥去年有带女人回过家吗?”
“没有,大先生那性子......”刘梅欲言又止。顾时崇和那位去世后,顾檠把宅院的人大换血,她在顾家工作大半辈子侥幸留下,但也明令要求封口。
“什么?”
“小姐,我在二楼放好洗澡水了,皮肤管理师也在来的路上。”
南楚的天气终年没什么变化,多雨空气沉闷潮湿。一路风尘仆仆,皮肤粘腻感让人难受,顾意弦没深想,嗯了声,想着得在顾檠回来前如何把自己捯饬的光彩照人,“联系个美甲师。”
两人往宅院里走,里面的装饰把新中式风发挥得淋漓尽致,低调奢华,每个物件都极其讲究。
华森建筑是南楚最大的材料商其中采石场规模最大,顾檠经常会留下一些极具收藏价值的天然矿石做成的雕刻品放在家里。
当看到玄关处看不出年代的孔雀蓝釉花瓶时,顾意弦无语,“买这玩意儿,二叔没嚎个三天三夜吗?”
刘梅尴尬地笑,这事儿她怎么好意思编排。顾檠往堪比展览馆的私人收藏室添东西时,那才叫哀号遍野。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顾意弦懂了,“弋柱在拳馆吗?”
“嗯,马上争霸赛,小少爷训练紧张。”
“今年有女子组了吗?”
“小姐,别开玩笑了。”
一点嘲谑挂上眼尾,她问道:“刘姨,你也练过散打,就不想去大施拳脚吗?”
刘梅笑着摇头,“我家那口子在万关就足够,我在这里安稳工作挺好。”
顾意弦没再多言,她看着刘梅,明白改变现状是一条漫长而孤独的路。
南楚承袭搏击格斗也没撇去旧俗,比赛与金腰带只为男性准备,明明是全民.运动却把女性拒之门外,变相宣布在这领域女性是无能的。
对性别的轻蔑简直是愚蠢又自欺欺人的表现,现代社会处处透露着对女性的苛待,多么可笑又违反常理。
当初学散打和柔术,若不是小施手段央求顾檠说要学习防身术,根本不会被允许。顾意弦没了聊天的兴致,走进电梯。
“哥哥回来记得告诉我。”
·
全身spa做完,顾意弦从头到脚连头发丝渗透着玫瑰和天竺葵的清香,液体黄金名不虚传,皮肤被滋润后,更加软弹光滑,透亮水嫩。
她舒适地趴在按摩台上打盹,等待精油全部吸收。
美甲师在一旁等候,直到她醒来才开始工作。
一切做完,顾意弦换了件睡衣躺在贵妃椅,望着湖景悠闲地晒太阳。
她没想到顾檠会回来这么早且直接上楼。
住宅有五楼,唯一的女孩在顶层,一般来说家里的男性都不会踏入。
顾檠没想到推门而入会是这样的景象,他从未涉足顾意弦的领域。
海藻般的卷发平铺在繁复华美的刺绣软垫,女人的姿势慵懒又极具诱惑,姣好婀娜的曲线,两条笔直肉感的长腿微微并拢。
她缓缓转过头,香槟色丝质裙的右肩带松垮,镀上柔光的肌肤像一副油画——被无数艺术大师宠爱的,裸体的,躺着的维纳斯。
顾檠一瞬间就想到这样描述,他甚至去鉴赏过真迹。只几秒,若有似无的香气便勾萦上了鼻尖。直到对面的人脸颊泛起红晕,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停留太久,向来清淡的表情变冷。
顾意弦从贵妃椅爬起来跑过去,仰起头,细长的柳叶眼里是羞怯和紧张,乖巧听话是顾檠喜欢的形象。
“哥哥。”
她攥住裙摆,咬住唇瓣,细声细语,“是因为我回来没告诉你,所以生气了吗?”
顾檠恍惚了一秒,眉心拧得更深,“把衣服穿好,到书房来找我。”
砰。
沉闷的声音回响在房间。
仔细回想顾檠方才的表情和眼神,似乎在被送走前看到过有点熟悉,顾意弦摸了摸自己的脸,将计就计并不管用,难道顾檠不喜欢这一款?
·
顾檠下楼刚好碰到换好衣服的顾沭。
“怎么了这是,”顾沭瞧着他脸色不对劲,“还在为那事儿生气呢?”
去年,纵横重回四方王座,在争霸赛中和万关胜局点数一样。平局的结果是双方互抽,江枭肄不知道搞到的消息,挑走了华森去年利润前三的产业,而顾檠只挑了家南楚三环外的一家酒吧。
今年斗争更是激烈,明面上Gallop在各方面与华森作对,顾檠看上哪块肥肉,必有江枭肄过来插一脚,暗里下作手段也没少使,财务部埋下的眼线,利用舆论泼脏水,明火冷枪的有来有回交战两年,耗费不少财力物力。
“不是。”顾檠往餐桌走,想到什么,回头补充道:“以后家里所有的男人没有允许不得去顶层。”
顾沭是个精明又敏锐的人,话锋一转,“你不会刚刚撞见了什么吧?”
“别瞎说,传出去对小弦不好。”
“顾檠,”他话锋一转,“我什么也没说,是你心里有鬼,这么多年吃斋念佛,不沾血腥,不沾酒精不就是为了——”
顾檠转过身一拳挥过去,脸色铁青,“顾二,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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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檠的书房在收藏室旁边,两面书墙,按照主题分门别类,实木书桌和椅子宽大到可以盘着腿看书。顾意弦小时候跑来玩经常能看到他的书桌上摊着胡适和道德经。
不止如此,顾檠也确实非常会享受,西面的落地窗前安了个按摩浴缸,对着窗户就能看到麓湖。旁边搁置的方几有一套茶具,她从来没见过他喝酒,所以进来看到躺在浴缸里,左手托着红酒的男人,顾意弦愣住了。
听到动静,顾檠转头,眼睛微眯。
她换了件衣服,但也没完全换,白色紧身旗袍勾勒曲线,银色玫瑰暗纹从襟口蜿蜒,盘踞在后腰。
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从浴缸里跨出来,托着烟斗走到书桌前,“小弦,过来。”
灯光太暗,顾意弦看不清顾檠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喝醉,只能瞧见他最爱穿的中式连襟白衫,湿透了,一尘不染的布料上竟然有血迹。
“哥哥,你怎么了?”她有些着急的小跑过去。
顾檠把车钥匙塞顾意弦手里,“车库里那辆紫色的,”他挑起一条项链,“这个也是礼物,戴上给哥哥看看。”
跑车没什么好惊讶,但顾檠从没送过顾意弦首饰。她垂下睫,2克拉的水滴型钻石,以他现在的风格根本不会买。
“算了,哥哥帮你戴。”
顾檠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按开搭扣,双手拈着两端从她脖颈往后。
难得亲密接触,顾意弦自然乖顺地低头,手心的钥匙被攥得发烫,听到搭扣合上的声音,她抬起头。
顾檠五官清朗,清冷的像后墙挂着的山水画,而眼神却极为复杂,温柔,哀伤,又带着疑惑。他抚上她的脸,指腹摩挲着似乎在确认什么。
气氛在顾檠缓缓低头的几秒里暧昧到极致,顾意弦的脚尖踮了踮,不自觉攀上他的衣决。
手心的钥匙掉在地板。
咣。
顾檠一瞬间清醒过来,柔软细腻的触感还停留在指腹,而他的唇只需再往下几寸就能攫取禁果。动作蓦地停住,温热的呼吸戛然而止在鼻尖。
“顾檠?”顾意弦大胆地叫这个温柔深沉如兄长般的男人的名字,从小他对她特别,不该有的念头早就滋生,她期待这一刻已久。
他吻了吻她饱满光洁的额,“小弦,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当然可以。
顾意弦红着脸问:“需要我做什么?”
顾檠:“接触Gallop的江枭肄。”
江枭肄?
脑子里枭肄二字甚至构不成具体文字,顾意弦不明所以,“什么?”
“接触Gallop的江枭肄。”顾檠重复道。
漂亮清丽的瞳孔是他冷漠决然的背影。她反应过来,飘上云端的满心欢喜截截跌落。
“你刚刚那样就是为了让我去做这件事?”
顾意弦是商科太了解这档事的刑罚,她难以置信地问:“你知不知道侵犯别人的商业秘密会被判刑?还是说你要我用另外一种方式?顾檠。”
半米高的椅背挡住了顾檠的全部。
“叫哥。”他说。
好妹妹的伪装维持不住,顾意弦气急,“有哥哥会对自己的妹妹那样吗?”
这么多年顾檠的过度保护,外界只知顾弋柱不知道顾意弦,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处心积虑,她冲过想知道答案。
顾檠面无表情,眼底黑漆漆,与刚刚判若两人。
情绪在心底翻涌,顾意弦忍住快要决堤的眼泪,质问道:“还是说收养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小弦,养你这么大,你该为哥哥做点事了。”顾檠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顾意弦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可笑。
心里有什么东西和断了线的泪珠一起从下颌滑落,隐没进地毯。最深的羁绊不过是自以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他领回来的孤儿。
脖颈的项链被解下放在桌面,钻石的棱角面倒映着顾檠不辩神色的眼,项链是五年前买的,尘封已久却被泪水开封,他的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抿成一条直线。
沉默是伤人的利器。
“哥哥,其实不用这些,我也会知恩图报的。”顾意弦攥住掌心,长甲陷进肉里,她笑了笑,眼尾泛着红,“Gallop的江枭肄是吗,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动摇,肄老大和弦妞才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