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从灶间端着药出来,刚好撞见用完饭的冷枚正艰难地挪着步子回屋。没有多想,几步上前吃力地将人扶到屋内炕上。花娘替他盖棉被的胳膊有些抖,这人可真沉!
“多谢姑娘。”冷枚淡淡道,眼神疏离而客气。
花娘将药碗递过去:“冷大哥不必客气,药还温着便趁热喝了吧。”
趁冷枚喝药的空档,花娘咚咚跑回三楼卧房,没一会又急匆匆出现在他面前。冷枚疑惑抬头,如花似玉的姑娘正笑盈盈的望着他,像暖融融的桂花酒有些醉人。“姑娘这是?”
花娘将两个锦囊原封不动还给他:“冷大哥的东西都在这了,若少了什么便是你在河里漂流时丢了。”
看着熟悉的锦囊,冷枚沉默好一阵才伸手接过,看也不看随意丢弃在炕头:“多谢姑娘。”
花娘拿过一旁空掉的药碗,伸长脖子关心道:“冷大哥不打开看看吗?”
冷枚淡淡摇首,花娘再接再厉:“看冷大哥武功高强出身不凡,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受如此重伤,是你的仇家干的吗?”
她过问得有些多,哪怕花娘极力作出单纯好奇姿态,冷枚也看出了她表象之下的小心翼翼,她缘何要试探他?
冷枚勾唇嗤笑:“冷某常为主子办事,因此极得他老人家信任,也惹来旁人妒忌陷害。早已厌倦机关算尽的日子,特像主子求了恩典,主子也允我归隐山林。不料途中遭遇仇人追杀,几番搏命才总算活了下来!”
哪怕坠落河底,哪怕途中险象环生。事后谈起,他的一笑而过的胸怀气魄令花娘不禁对他多了几分钦佩。
花娘神情紧张忧心忡忡:“那,冷大哥的那些仇人还会再找来这里吗?”万一真找来,她们三个岂不是要被连累!
冷枚顿时了然,原来是担忧这个才试探他:“姑娘不必担心,他们没机会再找来了。”至于为什么没机会,因怕吓着小姑娘他没明说。
“那些人都死了?”花娘看似疑惑,却已肯定心头猜测。
冷枚颔首,她竟然懂得这些?
“是冷大哥杀的吗?”花娘抿唇问道。
意料之中,冷枚再次颔首。
花娘深吸口气,冷大哥承认得如此痛快,想必杀人于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真的要留下他吗,她会不会引狼入室!
似是看穿花娘心思,冷枚出言解释:“姑娘不必担忧,冷某并非滥杀无辜之辈,只杀该杀之人!”
他这么说,花娘竟真的信了,否则之前他也不会帮小瑄将牛二赶走。索性一鼓作气将想法提了:“冷大哥在归隐途中糟了难,来到桃花镇被我们所救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待冷大哥伤好后若无他处可去,不如留在我这儿做厨子如何?”
“厨子?”冷枚抬眼见花娘极是认真,突然觉得有意思!浅姑娘长于乡野小镇,在听到他杀过人后,除了刚开始的担忧,此刻竟一本正经的同他谈起正事,倒有些胆识。
“冷大哥厨艺无双,若肯留下来工钱嘛好商量!”花娘认真点头。
冷枚没答应也没拒绝,花娘倒也不急。转身便要离开,冷枚叫住她,扔过来一锭五十两银,道:“药钱和伙食费,往后每日要顿顿有猪肉粉条。晚食将晌午的剩菜热了送过来即可,我伤得太重以静养为宜。另外,屋里添个碳盆。”顿了顿又道:“要好碳。”
哪怕他不肯留下做厨子,看在得了一大笔银子的份上花娘也是欢喜的:“冷大哥放心,我省得了!”
出了院子招呼了跟老天爷玩得起劲的浅瑄,带着一道出门买碳了:“今儿姐高兴,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戌时三刻,街角偶然传来小贩的吆喝:“卖馄饨嘞,皮薄馅儿多大馄饨嘞!”
浅瑄回屋睡下了,灶间的桌边若言呼噜噜吸着粉条,花娘在旁边桶里剖洗若言猎回来的十来只小麻雀,老天爷在一旁乐呵地摇尾巴,花娘随手把麻雀内脏丢给它。花娘听着若言用饭的动静嗔怪道:“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说了多少回了!”
“你又不让我去找牛二撒气,心里憋得慌,谁还在乎吃相!”若言甫一到家,浅瑄就凑过去说牛二又来闹事了,着重讲了牛二如何可恶,他受了多少委屈。若言一听那还得了!看着小胖子漂亮的黑宝石眼红成兔子眼,肺都气炸了!转身就要去算账,叫花娘拦住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牛二是彻头彻尾的无赖,眼下咱们根基不深,除了揍他几顿旁的也奈何他不得。万一逼得他狗急跳墙,我们得不偿失。”花娘收拾完一只,换了另一只拔毛。
若言脾气是躁了点,但在是非得失上分得明白。不想再谈牛二那糟心东西“看不出来姓冷的还挺大方,出手就是五十两够咱们过好几年了!”
花娘只同若言说了冷枚给银子改善伙食的事儿,对他的来历只字未提:“咱们好生待他,说不定他一感动就答应留下来了。”
若言看着眼前被她吃空的连滴汤都不剩的海碗,郑重点头,还是花娘有主意懂得怎样才能留住人!
翌日一早,花娘特意早起买了九个新鲜大肉包,给她和浅瑄各留一个若言留四个,用托盘端着剩下的三个包子和熬得浓香的白粥去了冷枚屋子。
甫一推门,不同于外头寒冷,烧得通红的炭盆使屋内温暖如春,融化了半开的窗户边不断涌入的寒意。
感受到渗人的视线,花娘偏头被那浩如星辰般眸子里的满眼肃杀震住,原本温和的面容化为凛冽的刀锋,杀意浓浓直逼她面门而来。“冷,冷大哥是我,我是来给你送早食的。”
冷枚猛地被惊醒还以为身处四面受敌之境,缓了口气:“吓着姑娘了。”
花娘有些后怕地放下托盘,面色微微发白道:“早食用点清淡的对肠胃好,冷大哥你慢用。”
小姑娘再是胆大到底未曾真正经历血雨腥风,面对常年杀人的他焉能不惧?冷枚尽力表现得温和:“姑娘既然很怕我,为何还要我留下?”
花娘果然没那么怕了,淡淡一笑:“冷大哥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花娘就行!人有很多面,冷大哥展现出凶神恶煞的一面,我现在自然是怕的。”
现在怕以后就不怕了?冷枚心头一笑,便是他的母亲见他板着脸也会发怵,浅姑娘确实叫他另眼相看。
临近午时,冷枚慢悠悠穿衣起身,顶着森森寒意,挪着步子去了灶间。他还不至于动弹不得,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更乐意享用自己亲手做的美食。
“怎么会分量不足?”冷枚疑惑问道,他先前与花娘说过要将中午和晚上的一起采买,他一块做了再回屋歇着,晚上花娘直接将菜热了端他屋里就是。
花娘正帮着生火,看着案前的猪肉白菜和粉丝,以为他是不够吃:“对不住了冷大哥,是按你昨日的饭量买的。你要是觉得不够吃,木盆里有鱼也可以做的!”
按这份量他一个人吃是够了,抬眼看到墙角放了许久已经蔫掉的蕨菜,冷枚绷着脸没说话。
花娘以为他是嫌鱼不够鲜,指着一旁的木盆:“大冷的天儿找不着好猎物,昨日若言在山上呆了一天打的麻雀儿,绝对够新鲜,冷大哥若不嫌弃可以拿去尝尝!”
“猪肉粉条单我一人足够,可有四个人如何够吃?”冷枚蹙眉道。
花娘愣住,居然是因为这个:“猪肉价贵,冷大哥你用就可以了,不用管我们。”按若言的饭量长期吃猪肉的话,她会被吃穷!她们虽吃得素简不常有肉,但偶尔若言也会捕到猎物给大家打牙祭!
冷枚皱得更深了:“之前客栈不景气我听说过,可昨日才得了五十两银,花娘缘何要苛待自己?”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花娘耐心解释:“扣除冷大哥的药钱和伙食费,大抵还有二十两剩余。对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的确实很多了,可过完年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当然要省着用!”
冷枚一向快意恩仇,对待救命恩人毫不马虎:“我那还有五十两等会儿给你,明日要买四人的量。”
花娘一惊,无缘无故她怎能白占他便宜!“可是”
“没有可是!”话未说完,便被冷枚打断,带着常年杀伐决断造成的毋庸置疑!
花娘一口气憋在心头,好吧,千金难买他乐意!
这天中午,众人见识到了冷枚真正的手艺!猪肉炖粉条、麻辣水煮鱼片、油炸香酥雀,菜式虽平常,却堪称绝顶美味!鲜美无比的鱼片带着淡淡麻辣清香入口即化,外焦里嫩的雀儿带着独特的香气!
花娘三人吃得肚皮圆滚滚,连老天爷都撑得趴在地上汪汪叫着还想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