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蒙蒙发亮时,人们才第一次觉得,太阳是如此的美妙动人。
晨曦缓缓扫过这座海港城市,将夜幕的阴影一点点逼退,直至彻底消失。沐浴在这令人安心的光辉下,不少人甚至抱头痛哭起来。
尽管那些怪物般的邪教徒在白天也丝毫不受影响,冒然撞见的话同样难逃一死,可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宁可死得明明白白,也不希望在黑夜中怀着巨大恐慌莫名死去。
光明,给予了文明挣扎的力量。
雷斯克路过法福街时,感受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充实。第一次有人不再把普通平民视作可有可无之物,第一次有人自发站出来,为那些可怜的逃难者提供庇护。看着耶妮圣堂前的景象,他头一个涌入脑海的印象居然是壮观。
没错,壮观。
它不是群山峻岭上云海漫天的那种壮观,也不是数万人毕生砌筑出的教堂圣域那种人间奇景。
它仅仅是好几万民众聚集在一起,涌动的人头宛如一片五颜六色的浪潮。
他们既有来自南城区的流浪民和穷人,也有来自东区的普通市民,甚至还有一小簇穿着得体的富人,应该是从内城区逃出来的。但现在,他们都是受乐园庇护的同一类人。这些人挤在简陋的帐篷中,讨论着最新的袭击消息,抱怨着命运的不幸。而在过去,他们别说交谈了,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雷斯克不可思议的发现,邪教徒的暴动明明是场巨大的灾难,却在圣堂和命运之门的联手努力下,消融了城市中井然有序的隔阂。也许袭击结束后,这些人又会回到过去的框架中,再也不会往来,可谁知道乐园会不会带来新的变化呢?
他感到充实的同时,心中的号角也越发沉重。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让迷雾将这一切掩埋。
离开法福街后又走了四百来米,雷斯克穿过一条石板路,抵达了两条街区外的四分堡,这里是自由民的聚集地,许多紧挨着的单层小屋排成向外扩散的环形,因此得了个堡的名称。他的家也在其中。
这里的景象和耶妮圣堂截然相反,路上安静得看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被逃难者闯入。对这样的情况,雷斯克也见怪不怪了,或者说四分堡现在的模样,才是城市中的常态。
他掏出钥匙,打开租住小屋的房门。刚刚跨过门槛,熟悉的叫声便立刻传来。
“隐蔽,隐蔽!”
“遗忘,遗忘!”
“知道啦,不用每天都提醒我。”雷斯克来到窗台边,捏起一颗瓜子剥开,送到对方嘴边。
“贿赂,贿赂!”
那是一只体型肥硕的鹦鹉,记得当初它矫捷又灵敏,完全没有现在这等迟钝的样子。雷斯克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在城市里呆久了,沾染上了贵族的毛病。
每一位被隐雾之神选中的信徒,都会得到一只飞鸟的帮助。因为鸟儿可以在迷雾地区穿梭,不会受到雾墙的干扰,所以它们既是神明的信使,也是教徒的好帮手。比如这只被他取名为“灰灰”的鹦鹉,就为他送来了迷雾号角。
不过帮手嘛……他只是从教典里看过这种说法,实际上他也不明白一只鹦鹉能帮自己什么忙。
而灰灰似乎还不喜欢自己出去觅食。
要是隔两天没喂它吃的,它甚至会把鸟屎拉在他的头上。
雷斯克又剥了几粒瓜子放在窗头,接着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叛逃!叛逃!”灰灰尖叫道。
“我才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他瞪了鹦鹉一眼,“我只是不想再躲藏和旁观了,这座城市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它不应该草草被迷雾吞没。我要搬去圣堂,跟朝先生他们住在一起,接下来的战斗我也会和他们一同前往!”
没错,这场战争的决战即将到来——无论是女祭司歌薇还是乐园神使朝先生,都一致认为敌人前往高天矿场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逃跑,所有答案或许都将在那里揭晓。
为此,城卫军余下的七百三十五人已经整装待发,珊黛拉打算征用一辆运矿列车,搭载上大炮后掩护军队包围采矿场。而且郊野外作战他们也没了顾虑,邪教徒若是敢反抗,装满火药轰就是。
歌薇更是当仁不让的充当了先锋位置,她认为船上遇到的红色光圈应该源自某种邪神之物,而非神使自身的力量,实战中应该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为了达成自身的目的,双方都将倾尽全力。
这一次,他不想仅仅只是当个旁观者了。
“警告,警告!”
“我已经决定了,你就算啰嗦再多也没用。”雷斯克拿起鸟笼,拍了拍上面的灰,“快钻进来吧。”
“敌人,敌人!”
鹦鹉浑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它拍拍翅膀,似乎想要腾空,但拍打了两下都没能成功。
这时雷斯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他转过身,忽然看到房门被撞开,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五六米的距离对他而言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仅仅眨眼间,他就已经逼近到雷斯克面前,后者转身想要偷跑,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肩头,强行掰正过来!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如同利剑一般,猛地刺进了雷斯克胸膛!
肺部被捅破后血液疯狂的灌入气管,男孩张开嘴想要呼喊,但涌出来的却是一团鲜血。
男子的嘴角扬起,似乎对雷斯克垂死挣扎的模样相当满意。那只手一直在他体内搅弄,碎裂的脏器随着血液一同被挤压出来。
不过这份得意只持续了半分钟不到。当把雷斯克胸口掏空后,男子的脸色变了。
他拔出鲜红的手,一把抓住雷斯克的衣领拉到面前,“号角呢!你把号角藏在哪里了!”
笑容从他的嘴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迫切。
雷斯克此刻已是气息奄奄,他张了张满是血沫的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男子不得不将他拉到面前,仔细倾听。
“就在……你的头顶……伯爵大人……”
他面色大变,丢开雷斯克就像后撤去!
但艾洛蒂更快一步!
只听到噗的一声闷响,狂风携带着被击碎的砖瓦、木梁直落地面,璀璨的流光淹没了他的半边身子!
男子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一条胳膊不翼而飞,深深的剑痕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胸腔隔膜,透过鲜红的血肉,甚至能看到他的心脏在噗通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