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毒不是病

白逸轩的居所里,炭火烧得旺盛,和外头的天寒地冻截然不同,莫说是冷,三七进来便觉得有一丝热。

屋子里飘着药香,光闻这浓郁的味道就能知晓药有多苦。

来的路上,莫风华就和三七说了白逸轩的病,只是他也知之甚少,宫里头太医只说是身子骨比寻常人弱上几分,忧思过重,郁结难舒,导致他一直久病不愈。

莫风华一进屋便在炭火前烤火暖暖身子,抖落身上的雪花,并不是他不着急看白逸轩,而是这府里一到冬天便是如此,免得带着寒气到白逸轩跟前,惹得他身子又不爽利。

三七可顾不得这些,径自便往内室走,枸杞在边上跟着,难得这家伙不调皮,一声不吭。

留在屋里照料的子砚和子墨对莫风华带来的人本就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这小厮竟带着满头满肩的雪花就往内室走,还是伸手拦住了她。

“让开。”三七微微拧起眉,音色粗哑难听,甚是骇人。

不说旁人,即便是子砚和子墨二人跟在白逸轩身边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现下也被眼前这名少年的嗓音给惊诧到。

枸杞在一旁缩了缩脖子,想起三七就是喜欢看人吃惊发愣才特意弄得这副嗓子,虽说是有些乐趣,但着实太难听了,主要是搭上她瘦弱的模样和看起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打扮,这副听起来就很适合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劫匪嗓音,实在是很好笑。

莫风华听到动静,即刻上前,“你们让开,这是大夫。”没对三七的身份多话。

跟着白逸轩的人,自是不会小瞧这位看起来瘦巴巴的年轻人,何况又是莫爷特意带来的,只是“烦请先生稍打理仪容,主子经不得半点儿寒气。”

听这话,枸杞不乐意了,“你们别挡着三七救人,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仪容,咋不说先去沐浴净身再来?”说着便拉着三七往里头冲。

三七的想法和枸杞大体相同,习医多年,冒雨冒雪去看诊的情况太多了,更恶劣的环境都有过,总不能遇上这情况,还得顾着先打理好自己在管病人吧?

只是这一路听莫风华说了白逸轩太多事,虽依旧陌生,却难免动了恻隐,行走之间,稍稍抖落了身上的雪花。

两个侍卫还想说什么,却被莫风华制止了,只得静默站到一边。

床榻上的人依旧昏睡,若不是眉宇之间轻拧着有一丝痛苦之色,很难让人察觉他此刻身子不适,只当是寻常睡着。

“他长得真好看。”枸杞盯着他的脸,忍不住说出一句。

三七想起当初自己和爷爷入府,好似也是被这般阻拦过,自己护着爷爷不让人打扰他诊症,今日换做枸杞护着自己。

而病榻上的人,也不再是老丞相,而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他年少时,自己便夸过他好看,只是太久没见,他的样子变得十分模糊,今日再见,少年郎已长成了翩翩公子,看着他的睡颜,三七觉得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静默了一会儿,便即刻收回了飘远的心思,将背上的药篓放至脚边,从锦被里挪出他的手,手指轻轻的搭住脉。

眉头蹙起,脸上不由得染上一丝凝重,莫怪那些太医诊出的症状是忧思过重、郁结难舒,他的身子骨确实比寻常人虚弱很多。

只是……三七垂眸看着他的脸,陷入沉思。

那件早就被她遗忘的事终是记起来了,爷爷曾经给过她一颗丹药,说是保命用的。

那时她不懂,便问爷爷究竟是什么药?有何功用?

爷爷吊儿郎当的,只说这就跟仙丹差不多。

而后那颗药她就赠给了白逸轩,爷爷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虽然这药难炼了些,药材也难寻了一些,但是他还是能有办法捣鼓出一颗来给她。

她重新有了爷爷说的保命药,也渐渐便把那药的去处给遗忘了。

爷爷给自己的这颗丹药取名风露丸,说是别人以为你死定了,吃了这药便能峰回路转,彼时还被枸杞好一顿奚落,说还不如取名叫起死回生丹。

待她通晓的医理逐渐变多,她早早便钻研过风露丸,这药是好药,却也是毒。

不怪爷爷说对她来说这便是救命仙丹,她和枸杞从小便是让爷爷在各种药缸子里泡着的,虽说不是百毒不侵,寻常的毒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稍成气候的毒,他们便是强撑着给自己行针找药解毒也不是难事。

若是遇上了他们都解不了的毒,这风露丸便能保他们一命。

天下之毒,讲究相生相克,就好比有些毒,有人吃了呕吐,有人吃了腹泻,人不相同,则症状也会有轻微的不同。

而风露丸便是爷爷根据他们身子特意制成的,对他们两人来说吃了以毒攻毒,解毒救命。

白逸轩本就是个文弱书生,也不曾习武强身,对这副寻常的身子来说,药性太过霸道。

他身子里有两种毒,一种是风露丸的毒,另一种毒她竟也一时的诊不出来。

他该是知道中了毒,才吃了风露丸,他就这么信自己的药能救命?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风露丸护住了他的心脉,压制着他体内的另一种毒,听莫风华说他的身子是八年前开始变差的,过了八年,按风露丸的功效该是早已清了毒,经过长期的调养该早已恢复才是。

但眼下的症状竟是风露丸有些压制不住另一种毒,已渐渐开始毒入心脉。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自他中毒起,这八年来一直有人在给他下毒。

风露丸虽是保住了他的命,却让他遭受了更多年的苦,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是谁用了这样的毒,想让他无声无息的宛如病死?

枸杞看着她拧起的眉头,知晓情况有些棘手,童言无忌,“三七,是不是很难治?是不是救不了了?”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特别是莫风华,生怕她真的说出救不了。

“难!”三七只说了一个字,现下不知他身子里另一种是何毒,唯有先用风露丸压制毒性再做打算,风露丸即是按照她和枸杞的身子调配的,自然是在他们身子里才能完全发挥功效。

那么能让风露丸加大功效的药引便是自己,原以为自己在药缸子里泡大除了身强体健之外,便是对寻常毒没有后顾之忧,谁曾想到自己给他的救命药,自己的血今日能继续保住他的命。

她将匕首拿出来过了火,没有犹豫的将手指割破了一个口子,飞快置于他的唇上,让血流进他的嘴里。

“三七,你干嘛?”枸杞心疼的大喊,身后瞧着的人皆是一惊。

虽是要救人,三七也不会将血放干了救他,只稍微流了些血便将手指收了回来,任由焦急的枸杞给她止血包扎。

榻上的人丝毫无所觉,唇间染着鲜红,似是谪仙被扯入红尘,再不是淡然风雅之姿,如妖如魅。

“想跟外头说的那样活不过二十,难,他命不该绝。”说到这儿,三七拧起眉,“只是要说根治,我也只能姑且一试。”

子砚和子墨大惊,多少年了,没人敢说能治,只是一味的开药让主子调理,今日居然有人说能保住主子的命?两人诚心的跪下来,想要答谢三七。

“不必跪,我救他是应该。”救了命,才能将想要的订婚信物拿回来,婚约作罢,一别两宽。

莫风华可不知道她这些个心思,只觉得未婚妻子救未婚夫婿也是理所应当,现下听她如此说,心里宽慰,“铩”一声打开扇子轻摇着,“让你们不必跪就不必跪,起来。”这可是你们未来的主子,她说什么你们听着便是,一帮傻子。

“跪就不必了,整点好吃的给我吃。”枸杞用纱布将三七手指包成了粽子,他虽知道流这么点血没事,但这是三七呀,“多去弄点儿补血的。”

嘴里嘟嘟囔囔的教训着“三七,你以后可不准突然这么放血了,老头子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一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你别不信我,真的,不信你现在就去睡觉,老头子保管托梦骂你。”

“三七,你听到没有?不可以这样……”

三七摸摸他的头,示意他消停些,抬头对着莫风华说道:“莫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风华看了看身边的贴身侍卫,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人,不过三七这么说,定是重要的事,自是要照办。

三七也是通透的人,从他的眼神便瞧出对身边人的信任,也便没等他们走就开口了,“他的身子,是毒,不是病。”

众人大惊,莫风华倒是稍稍镇定些,他早听白逸轩说起过,怀疑自己是中毒,只是这些年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诊脉的结果都未曾提过毒,也找过民间的太夫,诊脉也是如此,只道是他本就体弱。现下被三七这么说出来,便确定了白逸轩的猜测无误,心里气愤,“他中的是什么毒?”

三七摇了摇头,她自己也还未知晓此毒,“不过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对他下毒,毒在他身子里沉积了八年。”

这话让莫风华明白她刚才为何想私下里说,毕竟能不动声色的下毒八年,必定是身边亲近的人。

子砚和子墨心里是最震惊的,这是有奸细?主子的贴身事宜全是他们四个照料的,此话的意思莫不是……

三七自是不会去理他们心里所思所想,拉了被子将他盖好,眼下他是自己的病人,总得多加照拂。

作者有话要说:十年后相见,老白,你这么躺着,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