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所房子的前厅里等着,直到费利克斯过来告诉我:艾伦·塔格特已经到厨房里吃早饭了。
费利克斯带着我从车库后面,走上了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道路沿着山坡爬升,逐渐变成了低矮的石阶。当那所客房进入我们的视线时,费利克斯便离开了。
那是一所只有一层的白色木屋,背靠着山腰,位于树丛之中。我推开没有上锁的门,悄悄地走了进去。黄色的松木板镶饰的客厅里,摆放着安泰椅、收音电唱两用机、一张大大的长餐桌,上面堆满了杂志和唱片。朝西的大窗户,可以使整座房子,和远方的大海一览无余。
桌上摆放着《爵士唱片》和《低音节拍》的杂志。我一一检查唱片和唱片集——迪卡、蓝鸟、阿什、十二英寸海军准将、布鲁斯音乐。许多名字是我所听说过的——法茨,沃勒、雷德·尼克尔斯、勒克斯·刘易斯、玛丽·卢·威廉姆斯;也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说过的名字:《麻木的探索》《毒蛇慢行》《夜生活》《德纳帕斯的游行》。但是,这里面没有贝蒂·弗雷利的名字。
我正要出门去找费利克斯的时候,忽然记起前一天,我看到的海面上,跳跃的黑色碟状物体。在我看见那些物体之后,只过了几分钟,艾伦·塔格特就身穿泳衣,走进了房间。
我绕过房子,朝海滩的方向走去。在悬崖的边缘,从一个四面用玻璃围住的凉亭处,一段水泥台阶成对角线倾斜向下,通往海滩。
倾斜的水泥台阶的尽头,有一个带遮蔽阳台的公共浴室。我走了进去。我发现在浴室的一个小隔间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一个橡胶和厚玻璃做的潜水面罩。我脱去衣物,全身只剩下了短裤,然后将面罩调好,戴在了头上。
清新的海风推着海浪,浪尖在破碎之前,被海风吹出了泡沬。朝阳火辣辣地照在我的背上,干燥的沙子温暖着我的脚跟。我在海浪刚刚能够打到的、棕色的沙滩上站了一会儿,观望着海浪。蓝色的海浪冒着泡泡儿,就像女人的身体一样富有曲线美,但是,它们让我恐惧。大海冰冷而危险,因为在海浪下面,总是埋葬着死人。
我缓缓地踏入海水中,将头上的面具拉下来,盖住了我的脸,然后,我便向海里游去。在离岸五十码左右,我越过了海浪;我仰过身体,用嘴巴深深地呼吸着。起伏的波涛和过度的氧气,让我感到一丝头晕。透过起雾的面具玻璃,蓝色的天空好像在我的头上旋转。我猛地潜入了水中,用海水来清洗面罩的玻璃,我先是浮在水面上,然后用蛙泳姿势,向海底游去。
海底是一片纯白色的沙子,中间夹杂着棕色的石头。海水的运动轻轻搅起沙子,但视线不受影响。我在海底曲折前行,游了大约四、五十英尺,除了岩石上嵌着的几个小鲍鱼以外,海水里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踩水升上水面呼吸。当我抬起面具时,我看到悬崖上,一个男子正注视着我。他飞快地弯腰躲到凉亭旁边、野樱桃防风林的后面,但是,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艾伦·塔格特。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再次潜了下去。我浮上来的时候,塔格特已经不见了。
当我第三次潜入水下时,我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未被破碎的黑色唱片,一半埋在沙子里。我将唱片捏着,拿在胸前,我仰过身体,踢腿浮上水面,慢慢地向岸边游去。我将唱片拿到浴室里,小心翼翼地将它清洗、擦干,就好像母亲照顾自己的婴儿一样。
我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艾伦·塔格特就在走廊里。他坐在一张帆布椅子上,背朝着纱门。他身上穿着法兰绒宽松裤和白色的T恤衫,显得很年轻。他皮肤黝黑,小脑袋上的头发,显然精心梳理过。
艾伦·塔格特给了我一个孩子气一般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却并非如此。
“你好,卢。泳游得好吗?”
“不错。但是水有点凉。”
“你应该用游泳池的。”艾伦·塔格特笑着说,“游泳池子里的水,总是比较温暖的。”
“我喜欢大海。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在海里发现什么。”我得意地说,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我找到了这个。”
艾伦·塔格特看着我手里拿着的唱片,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噢,这是什么?”他天真地问。
“一张唱片。”我笑着说,“似乎是有人将标签撕掉之后,将它扔进了海里。我奇怪这是为什么。”
他大步走向我,他的步伐在草编地毯上,无声无息。
“让我来看一看。”艾伦·塔格特突然伸出手去。
“别碰它。你可能会把它弄坏的。”
“我不会把它弄坏的。”
艾伦·塔格特突然一把抓向唱片。我急忙避开了。他的手抓空了。
“退后。”我说。
“把它给我,阿彻。”
“不。”
“那么,我就抢了。”
“不要那样做。”我说,“否则,我可能会把你弄成两半的。”
艾伦·塔格特站在那里,看着我足足有十秒钟。然后,他露出了那孩子气的微笑,但是,这一次,那副笑容显得很勉强。
“老兄,我是在开玩笑。但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东西里到底有什么。”
“我也是。”我冷冷地点头说。
“我们来播一下听一听。”艾伦·塔格特神秘兮兮地说,“这里就有一个轻便唱机。”
艾伦·塔格特绕过我,走到走廊中央的桌子旁边,打开了一个方形的纤维板箱子。
“我来播放。”我说。
“对咯……你怕我把它弄坏了。”
艾伦·塔格特说着,转身坐回到了椅子上,双腿向前伸展着坐着。
我打开了唱机,将唱片放在了转盘上。
艾伦·塔格特满怀期待地微笑着,我站在那里望着他,等待一个讯号,一个他错误的举动。这个英俊的男孩儿,不符合我关于恐惧的种种预测。他不符合我所知的任何类型。
那张唱片有杂音而且老旧,在噪音的背景中,钢琴的独奏声开始了。三、四个布吉和弦被反复重复着。然后右手滑过,增加了音乐的活力。
房间里洋溢着重复的第一和弦。音乐的风格是丛林和机械的混合。右手再次滑过,然后,再朝反方向滑回,仿佛什么东西,正在人造的丛林里,被一个巨人的阴影所追逐着。
“你喜欢吗?”艾伦·塔格特笑着问道。
“不太喜欢。”我微笑着轻轻摇头说,“如果钢琴算是打击乐器的话,这称得上是一流。”
“但是,你说中了,钢琴正是打击乐器。”艾伦·塔格特说。
唱片结束了,我关掉了唱机。
“你好像很喜欢布吉乌吉舞曲。你知道这是谁的演奏吧?”
“不,我不知道。这风格有可能是勒克斯·刘易斯。”
“我怀疑。”我举起一只手,摇着头说,“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女人在演奏。”
艾伦·塔格特故作沉思状地皱着眉头,然后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哪个女人,还能够这样地演奏。”
“我知道一个。”我笑着说,“前天晚上,我在‘疯狂钢琴’酒吧里,曾经听她演奏过,她叫做贝蒂·弗雷利。”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艾伦·塔格特烟头说。
“算了吧,塔格特。”我狠心直说了,“这就是贝蒂的唱片。”
“是吗?”艾伦·塔格特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你把它扔进了海里。”我注视着塔格特问,“你为什么那样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没有那样做。”艾伦·塔格特微笑着轻轻摇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把好好的唱片给扔掉。”
“塔格特,我想你经常做梦。我想你一直在做着,一个关于十万美元的梦。”
艾伦·塔格特坐在椅子里,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悠然自若的伸展姿势僵住了。如果有人拎着艾伦·塔格特的衣领,把塔格特举了起来,他的腿将会保持原来的姿势,蓦地停在空中。
“你在暗示,是我绑架了拉尔夫·辛普森先生?”艾伦·塔格特严厉地望着我。
“不是你亲自做的。”我微笑着轻轻摇头,“我认为你跟贝蒂·弗雷利还有她的哥哥埃迪·拉斯特同谋,共同绑架了拉尔夫·辛普森。”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艾伦·塔格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会的。”我残忍地说,“你会在法庭上,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同时得知另一个人的消息。”
“等一下,”艾伦·塔格特连忙打断我的话,望着我说,“你对我这么早就下了结论。就是因为我,把那些唱片扔了吗?”
“这么说,你承认这些就是你的唱片?”
“是的。”艾伦·塔格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坦然,“我承认,我的确有几张贝蒂·弗雷利的唱片。昨天晚上,我听到你们跟警察讨论‘疯狂钢琴’,就把它们给扔了。”
“你还偷听了别人的电话?”
“那纯属偶然。”艾伦·塔格特激动地分辩着,“在我拿起话筒,想打个电话的时候,听到了你们的交谈。”
“你要给贝蒂·弗雷利打电话吗?”
“我说过我不认识她。”
“恕我直言,”我摇头苦笑着说,“我认为,也许你昨天晚上,给她打了电话,同意她进行那桩谋杀。”
“谋杀?”艾伦·塔格特惊恐万状地尖叫一声。
“对埃迪·拉斯特的谋杀。”我语气冰冷地说,“你不必装作如此惊讶,艾伦·塔格特先生。”
“但是,我对这些人一无所知。”
“你对他们的了解足够多,所以,你扔掉了贝蒂的唱片。”
“我听说过贝蒂,仅此而已。我知道她在‘疯狂钢琴’酒吧里演奏。”艾伦·塔格特面色苍白,大声分辩着,“当我得知,警察正在调查那个地方,我就扔掉了唱片。你知道,他们对任何扯上干系的证据,都会丝毫不放过。”
“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对他厉声说,“一个清白的人,是不会想到要把唱片扔掉的。全国好多人,都有贝蒂的唱片,不是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艾伦·塔格特两手一拍说,“这不表示他们都有罪。”
“但是,你却承认,艾伦·塔格特先生。如果你跟贝蒂·弗雷利真的没有关系,你没有理由认为,这是对你不利的证据。”我冷笑着说,“而且,事实是,你在听到我们的电话谈话,好几个小时以前,就扔掉了唱片——在贝蒂·弗雷利被提及,与此案有关之前。”
“也许是这样吧!……”艾伦·塔格特苦笑着点头说,“但是,除了这些证据,你需要一些其他的证据,来确认我真的与此案有关。”
“我不会试图这样做的,因为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我冷笑着摇了摇头,两眼直视着艾伦·塔格特,“现在,让我们忘了这些证据,来谈一个重要的事情。”
我一边说着,在艾伦·塔格特对面的,一张藤条椅子里坐了下来。
“你想谈什么?”艾伦·塔格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控制力。他困惑的微笑很自然,他的声音也很轻松。只有他的肌肉,透露了艾伦·塔格特的秘密。
艾伦·塔格特的肩膀耸着,大腿微微地颤抖。
“绑架!……我们以后再谈谋杀的事情。”我严厉地说,“事实上在本州,绑架也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我要告诉你,我对绑架案情的推断,然后,我们再听一听你会怎么说。很多人都在期待着听你说。”
“简直太糟糕了!……”艾伦·塔格特激动地嚷嚷,“我对此无话可说。”
“但是我有。如果不是因为我,挺喜欢你的话,我早就猜到了。”我冷酷地说,“你比别人有更多机会和动机,来绑架拉尔夫·辛普森先生——你痛恨辛普森对待你的方式,你痛恨他有很多钱,你自己那时候,却并没有多少钱……”
“现在还是没有。”艾伦·塔格特苦笑着说。
“现在你应该很富足了。”我冷笑着点了点头,“十万美元的一半是五万。这是你刚刚得到的。”
艾伦·塔格特故作滑稽地摊开两手,摇头说:“我身上带着这些钱吗?”
“你没那么傻,但是,你很傻。”我说,“你的行为像个乡巴佬,艾伦·塔格特先生。城市里的骗子引诱和利用了你。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你的五万美元了。”
“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艾伦·塔格特平静地说。
艾伦·塔格特看上去很难被击倒,于是我亮出了我的王牌:“在你带拉尔夫·辛普森先生,从拉斯维加斯飞出的前一个晚上,埃迪·拉斯特给你打了电话。”
“别告诉我你有通灵能力,阿彻。”艾伦·塔格特故作轻松地说,“你说过那人死了。”
但是,在说这话的时候,艾伦·塔格特的嘴唇已经白了。
“我的通灵能力,足够让我知道,你跟埃迪究竟说了什么。”我大声地说道,“你告诉埃迪说,你大约第二天下午三点飞抵伯班克。你让他租一辆黑色轿车,在伯班克机场等你的电话。当辛普森给瓦莱利奥打电话要车后,你又打电话取消了他的预定,然后派来了埃迪。瓦莱利奥的接线员以为,那是辛普森打的电话。你模仿他的功夫不错,不是吗?”
“请你继续,”艾伦·塔格特冷笑着说,“我一直喜欢听人讲自己的白日梦。”
“当埃迪开着租来的车,赶到了机场,拉尔夫·辛普森便顺理成章地上了他的车。辛普森没有理由怀疑任何事。”我遗憾地两手一拍,冷笑着说,“因为你把他灌醉了,拉尔夫注意不到司机换了人。他醉到连埃迪这样的小个子,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地对付他。埃迪给他用了什么?氯仿麻醉剂吗?”
“这只是你编的故事,”艾伦·塔格特大声笑着说,“你的脑子不累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故事。那个取消订车的电话是关键,它是将你与此案,紧紧相连的第一个线索。没有其他人可以知道,拉尔夫·辛普森要给瓦莱利奧打电话;没有其他人可以知道,辛普森什么时候会从内华达飞抵伯班克;没有其他人可以在前一天晚上,就给埃迪透露消息;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出,所有这些安排并准时地执行。”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跟辛普森先生一起在机场。那时候,机场里还有几百号人呢。”艾伦·塔格特倔强而自信地冷笑着说,“你跟其他警察一样,对于旁证过于重视,而关于我丢掉唱片的事情,甚至还算不上是旁证,这是一个循环论证。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贝蒂·弗雷利有罪,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跟她之间有关系。成百上千的收藏者,都有她的唱片。”
艾伦·塔格特的声音依然冷静、清晰和坦白,但是,塔格特显然害怕了。他的身体因为紧张而蜷缩着,好像我已经将他,逼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艾伦·塔格特的嘴巴透露了真相。
“要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困难,”我自信地笑着说,“肯定有一、两次,你们会被看到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和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在瓦莱利奥时,难道不是你看到以后,给她打了电话?你并非真是去‘疯狂钢琴’酒吧,去寻找辛普森,你是去找贝蒂·弗雷利的。当你把我从帕德勒手里救了下来之后,你打消了我对你的戒备。我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我如此相信你,以至于你朝蓝色卡车开火后,我都愚蠢到丝毫没有怀疑你。”我连声叹息着说,“你是在警告埃迪离开那里,对不对,艾伦·塔格特先生?如果你没有做出‘绑架’和‘谋杀’,这两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会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种愚蠢的行为,抵消了你的智慧。”
“如果你结束了对我的侮辱,”艾伦·塔格特愤怒地说,“我们就着手干正事吧。”塔格特仍然安静地坐在帆布椅子上,但是,他的手从身旁举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支枪——那只我之前见过的、点三二口径的打靶手枪枪很轻便,但是足以让人害怕。
“将手放在膝盖上。”艾伦·塔格特厉声对我说。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放弃了伪装。”
“我还没有放弃。”艾伦·塔格特冷言冷语地说,“我只是在确保自己的行动自由。”
“向我开枪,并不能确保你的自由,倒是能确保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毒气死刑。”我故作轻松地威吓艾伦·塔格特,“收起你的枪,我们来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艾伦·塔格特自暴自弃地说。
“你又错了。”我摇着头,“你认为在这个案子中,我在努力干什么?”
艾伦·塔格特没有回答。现在,塔格特的手里拿着枪,随时准备暴力出击,他的神色平静而放松。
他的脸像是另一个人的平静、无惧,因为他对生命没有敬畏。他看起来孩子气而无辜,因为他作恶的时候,几乎对此毫不自知。他是那种在战争中长大的人。
“我在努力地寻找拉尔夫·辛普森,”我说,“如果我能够把他找回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你骗不了我,阿彻。你忘了昨天晚上,你说什么来着?如果绑架他的人,发生了什么不测,那么辛普森就完了。”
“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也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辛普森的身上。”
“他在哪里?”我大声地问。
“一个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如果我不说的话。”
“你已经拿到了钱,就放他走吧。”我奉劝艾伦·塔格特。
“我本来如此打算的,阿彻。今天我计划放了他的。”艾伦·塔格特摇头冷笑着说,“但是,这将被无限期地推迟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不测,那么,你们就跟拉尔夫·辛普森先生永远地说再见吧。”
“我们可以达成共识。”我连忙说。
“不,我不信任你。我们必须有个了结。”艾伦·塔格特冷酷而坚毅地说,“你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把事情搞砸了吗?你有这种破坏力,但是,你没有能力确保我们,可以完美地了结此事。除此之外,我无法为你做什么了。”
艾伦·塔格特说着,扫了一眼手中的枪——它正在指着我身体的中央,然后,他的目光轻松地回到了我的身上。
艾伦·塔格特随时都可能开枪,不需准备,没有愤怒。塔格特所要做的,仅仅是扣动扳机。
“等一下。”我说。我的喉咙发紧,皮肤干燥,我的汗快要流下来了。我的双手抓着膝盖。
“我们没有必要拖延时间。”艾伦·塔格特说着,起身向我靠近。
我的身体在椅子上挪动,调整着位置。除非运气太差,否则一枪并不会让我致命。在第一枪和第二枪之间,我可以碰到艾伦·塔格特。
在我收脚的同时,我飞快地对艾伦·塔格特说道:“如果你把拉尔夫·辛普森给我,那么,我保证,我不会拘留你,或者跟别人讲。跟别人一样,你得靠运气了。绑架跟其他罪行一样,得看你的运气了。”
“我要试一试我的运气,”艾伦·塔格特顽固地说,“但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艾伦·塔格特把僵硬的胳膊举了起来,手里的枪像一根空洞的蓝色手指。我的目光望向一侧,与我想要去的相反的一侧。当枪响的时候,我的身体有一半在椅子的外面。
我抓住艾伦·塔格特的时候,他的身体颓然地倒向了我,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上。
那是另一支枪响的声音。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和艾伦·塔格特所用的、一模一样的手枪。他将小手指戳入屏风上的一个小孔。
“太糟糕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冷酷地说,“但是,我必须得这样做。”
我感到有什么液体,从我脸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