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城里的时候,是早晨十点钟。彼得·科尔顿坐在他办公室的桌子前面。我在情报局工作的时候,他曾经在那里担任上校。
我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时,他正在看一堆报告。彼得·科尔顿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飞快地垂下了眼睛,表示我并不受欢迎。
彼得·科尔顿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担任高级调查员。他中年发福,金色的头发乱蓬蓬的,长着一个形状如快艇的船头一样,看起来凶巴巴的鼻子。他的办公室是一个灰泥的小房间,只有一个铁窗子。我在一张靠墙的硬背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椅子坐着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彼得·科尔顿转过脸来,鼻子冲着我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如果那还算得上是一张脸的话。”
“我跟人发生了争执。”
“你要我拘捕邻居家的恶棍吗?”他的微笑一直延伸到嘴角。
“小个子,你必须得学会自己应付。”彼得·科尔顿严厉地说,“当然,除非有什么好处给我。”
“一根棒棒糖,”我挖苦道,“外加三块泡泡糖。”
“你想用三块泡泡糖,贿赂执法部门?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身处原子时代了,朋友?三块泡泡糖里的能量,足够将我们炸成碎片。”
“算了。我跟‘疯狂钢琴’酒吧里的人发生了争执。”
“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所事事,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打发时间,只好把精力发泄在疯狂地弹奏钢琴上,或者是跟一个出局的婚姻侦探,合伙演一出闹剧?”彼得·科尔顿打趣地说,“好吧,你有什么事,又想空手套白狼?”
“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它可以成为你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东西。”
“当然,你是要回报的。”
“只是一点点回报。”我点头承认道。
“把你的故事说来听一听——但是,不要超过二十五个字。”
“你的时间可没有那么宝贵。”
“十个字。”他说,他把鼻尖靠在拇指肚上。
“我的一个客户的丈夫,前天从伯班克机场,上了一辆身份不明的黑色轿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已经二十五个字了。”
“闭嘴。昨天她接到一封信,笔迹是他的,要十万美元现钞。”
“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的现钞。”
“有的,他们有钱。”我点头说,“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彼得·科尔顿从桌子左上角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捆油印的纸张,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什么。
“绑架?……”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觉得这是个骗局,也许我太敏感了。你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过去七十二小时之内,没有见过黑色的轿车。”彼得·科尔顿喃喃总结道,“开轿车的人会照顾自己。你说前天什么时间?”
我告诉了他细节。
“你的客户反应有点儿慢,不是吗?”
“她非常谨慎。”
“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她的丈夫。如果你告诉我她的名字,将会有所帮助。”
“稍等。我说过我需要点东西——两样东西:”我严肃地说,“一,这消息不能公开。我的客户不知道我在这里。二,那家伙不能死,我要他活着回来。”
“这件事情关重大,卢。”
彼得·科尔顿站起身来,在窗户和门之间来回走动,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熊。
“这件事情,你得通过官方渠道来处理,然后,我就无法控制了。”我严肃地说,“与此同时,你可以做点儿事情。”
“难道为你吗?”
“为你自己。”我大声地说,“你去调查各家出租车行,这是第二件事。第三是关于‘疯狂钢琴’那家酒吧。”
“就这些。”他在自己脸前挥舞双手,“我将等待正式报告——如果有的话。”
“我曾经给过你错误的信息吗?”
“有过很多,但是,我们不谈这个了。你经常言过其实。”
“我为什么要夸大事实呢?”
“因为那是让别人,替你跑腿的最简单易行的办法。”彼得·科尔顿眯起眼睛,想到了什么,“这个国家里,可有为数不少的租车行呢。”
“我本来想自己做这件事的,但是,我必须出城去。那些人住在圣特雷莎。”
“他们绑架的是谁?”彼得·科尔顿问。
“我可以信任你吗?”我问道。
“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
“辛普森,”我说,“拉尔夫·辛普森。”
“噢,我听说过他。”彼得·科尔顿点头说,“我现在明白,你说的十万美元的意思了。”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必须等待。”
“对,这一点你刚才说过了。”彼得·科尔顿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背对着房间说,“你还提到了‘疯狂钢琴’。”
“那是在你指责我,让别人替我跑腿之前。”
“别说我还能伤害到你的感情。”彼得·科尔顿说。
“你只是让我失望,”我苦笑着说,“我给了你一个关于十万美元现金,和五百万美元资产的案子,但是,你只会斤斤计较你的时间有多宝贵。”
“我不是自己的老板,卢。”他突然转身向我说,“德怀特·特洛伊也牵扯在内吗?”
“谁是德怀特·特洛伊?”我问。
“一个厉害的角色。”彼得·科尔顿说,“‘疯狂钢琴’那间酒吧就是他经营的。”
“我还以为,那种地方是非法的,他那种人,也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原谅我的无知。”
“那么说,你认识他?”
“他是不是一个白头发的英国人?”
科尔顿点了点头。
“我见过他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拿枪指着我。”我烦闷地说,“我离开了。夺下他的枪,这可不是我的工作。”
彼得·科尔顿不安地耸了耸宽厚的肩膀。
“我们盯了他很多年了。德怀特·特洛伊圆滑多变,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眼看快遇到麻烦,然后他就转行。”彼得·科尔顿遗憾又愤愤地说,“三十年代初期,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他在南加州做私酒生意,后来就衰败了。之后他经历了起起伏伏。有一段时间,他在内华达州开赌场,但后来辛迪加们将他排挤出去。我听说他的产业,最近做得不好,但是,我们还在等着他落网。”
“在你们等待期间,”我讽刺道,“你们可以关掉‘疯狂钢琴’。”
“我们每六个月就关它一次,你没有看到,上次打击它的情景,那时它叫‘莱茵石’。”彼得·科尔顿厉声说,“它楼上为偷窥癖和虐待狂,提供了一个单向的窗子。一个定期的节目,是一个女人鞭打一个男人,或者诸如之类的事情。我们关了它。”
“那时候谁在经营?”
“一个名叫费伊·艾斯塔布鲁克的女人。她的下场如何?她甚至没有被起诉。”彼得·科尔顿愤怒地哼道,“对这种情况,我简直无能为力。我不是政客。”
“特洛伊也不是政客,”我说,“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是我问了你,关于他的问题,卢。”
“是的。可是,我没有答案。”我摇头说,“但是,他跟拉尔夫·辛普森似乎是,在同一个圈子里混的。如果你聪明的话,应该在‘疯狂钢琴’酒吧里布置进去一个人。”
“如果我能空出人手的话。”彼得·科尔顿突然冲我走过来,一只手重重地搭在我肩上。
“如果你再遇到特洛伊,不要试图夺走他的枪,很多人已经试过了。”
“可是,我还没有试过。”我强硬不屈地说。
“不,”彼得·科尔顿摇头说,“试过的人都丢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