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十一

秋日黄昏里,夕阳与云霞融为一片璀璨的橙红天幕。

东区体育场供羽毛球社活动的一隅,同样高挑的两个男生为了追逐一颗白色的球,正同样迈开双腿在球场干净的绿色地面上快速跑动着:一人身姿笔挺,肤色略显苍白,黑发干净清爽,五官英俊异常;另一人高挑精瘦,浅麦色皮肤,刺猬脑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与重归社团同样令众人不解的,是厉修主动提出和靳坤同组,且对方居然也接受了。

当那白色球影越过球网,沿一道饱满的弧线从空中落下,只见厉修快退几步,上身微微后仰,修长的右臂轻松一挥,那骤然改变了下坠路线的白色小球便被再次送到空中,朝球场的另一端飞去。

伴随校园广播传出的柔美钢琴声,场边越聚越多的围观者不禁为那绅士般优雅的动作惊呼:“居然是厉修,厉修啊!”

曲依看见,甚至有几个绕着塑胶跑道慢跑的女生也停下来,踮起脚尖不住冲这边张望:

“那个人好像……是厉修吧?”

“妈呀,金融系大二的厉修啊!”

悄悄打量了一眼身后越发密实的人墙,薛嘉丽缩了缩脑袋,对身边的田玊道:“不是吧,这么多人……”

因为相隔不远,曲依能清楚看到田玊脸上司空见惯的表情:“校草嘛,这阵仗,必须的啊!”

“会不会太夸张了,连其他社团的人都……”瞄了眼身后几个高大魁梧的男生,潘梓婷忍不住嘘叹:那几个,好像是篮球社的人吧?

“大一的时候更夸张。”与闻蕙芯并肩而立的汤妮笑道。

曲依转过头,轻轻瞥了眼女生脸上那对深深的酒窝:汤妮,与闻蕙芯同是外语系大二的学生,虽然她也参与了入社那天几名社员对靳坤的私议,但曲依并不讨厌她,反而觉得她有着和闻蕙芯相似的亲切感。

“更夸张?”这回轮到蒋斯远吃惊了,“怎么说?”

田玊也有些好奇:“学姐好像大一就进社团了吧?”

“是啊,”汤妮点头道,“我记得很清楚,大一那会儿,厉修每来一次,人群就像这样围观一次。”

薛嘉丽顿时目瞪口呆:“这么厉害?”

“不仅是球场,”略带一点褐色的刘海被夕阳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闻蕙芯微笑的眼睛好似美丽的弯月,“像是教学楼、图书馆、食堂这几个他常去的地方,那段时间也总被围得水泄不通呢。”

“学长人气真的很高啊……”听了两位前辈的讲述,潘梓婷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钦佩。

“那么多喜欢学长的人里……就没有学长……喜欢的人吗?”田玊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班上有传言,王琪——那个常能在公共课上见到的金融系系花,好像也是厉修的仰慕者。

再也憋不住话的梁媛媛也插了一句:“对啊,学长这么受欢迎,难道没有女朋友吗?”

“哈?”汤妮好笑地看了闻蕙芯一眼,“厉修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吗?”

“我?”让大家吃惊地纷纷望着,闻蕙芯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刚要解释,却见做出一副思考模样的田玊忽然睁大了眼:“难怪!”

“难怪什么!”薛嘉丽已经迫不及待了。

“学生会来班上宣传的那天,学姐是和学长一起来的,我那时候就觉得,学姐和学长之间的氛围……不太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被田玊这么一说,梁媛媛也不禁回忆,“学姐和学长说话的态度,不像其他人那么……正式!”

“我也是听女生宿舍的人说,经常能看到蕙芯学姐和厉修学长……还有另一个学长,看到你们三个在学校里同时出现。”田玊又道。

似乎听出了些许蛛丝马迹,薛嘉丽连忙补充:“而且两个人都是羽毛球社的!”

“蕙芯?”汤妮笑着向好友凑过去,“都是朋友就不要保密了吧?”

“你们几个,编故事也有点逻辑好吗?”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闪,闻蕙芯轻拧的眉头依旧带着温柔的美感,“我跟厉修单纯是好朋友,都在学生会,大家难免经常碰面。”

“那就是说……”得到对方如此坦荡的回应,田玊眼中顿时显出不可自抑的喜悦,“学长还……没有女朋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习惯了像这样被其他女生追问,闻蕙芯的笑容依旧很自然,“认识这么久,也没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

“喔喔,又得一球!”

给身后围观的群众高声一嚷,几个女生的注意力也被引回球场上。

伴随紧接而来的一片欢呼,曲依看到,等场地对面的靳坤再次摆出预备姿态,只见那好似放松了一下的手指旋即又将拍柄握紧,上身前倾的厉修微曲双腿做出发球姿势,眼底是深邃而冷酷的黑暗。

另一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缩之意,同样倾身屈膝的靳坤紧盯对手的一举一动,握住球拍的右臂上有夕阳勾勒出的漂亮线条。

“学长现在的样子……好像比平时更酷……”

瞅了一眼神情陶醉的薛嘉丽,田玊半开玩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学长啊?”

“你……”被她这样调侃,薛嘉丽只能结巴地把问题抛回去,“难道你不喜欢吗?”

“拜托,”觉到田玊一时语塞,一旁头也懒得回的梁媛媛悠哉道,“但凡审美正常的女生都喜欢厉修好吗?”

“哦?”遭此话一点,在莫名生出的一丝好奇心的促使下,看了看正专心盯着球场的曲依,闻蕙芯忽然道,“曲依呢?”

听见有人叫自己,曲依一脸茫然地回视对方:“嗯?”

就在旁边几个女生听到动静向曲依看来之际,望着那双清晰而平静的眼睛,闻蕙芯再次问道:“曲依你……喜欢厉修吗?”

耳边,广播中原本悠扬舒缓的钢琴声骤然变得欢促。

“呃……”

“难不成讨厌吗?”见曲依支支吾吾半晌没有回答,薛嘉丽抢先表示惊讶。

被她这样逼视着,脑袋嗡嗡作响的曲依竟不自觉想起昨晚,与父亲的谈话:

“那……有喜欢的吗?”

“‘不讨厌’的,算吗?”

“也算吧。”

“那就……有。”

曲依记得,她当时能想到的“不讨厌”的人,是闻蕙芯、辛凯和潘梓婷。

再度看向球场上英姿勃发的厉修,曲依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抬眼看向薛嘉丽:“学长的话……不讨厌。”

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那就只能算“不讨厌”了吧?

“这又是什么回答?”连梁媛媛都被这古怪的说法搞糊涂了。

不打算继续与她们纠缠,默默将视线移回此刻正俯身迎至网前的厉修身上,曲依自顾自思索着:相貌出众,举止沉稳,这大概是厉修留给初识者最深刻的印象;然而,进一步接触后,除了冷漠、迷人,她也和多数人一样,感受到了厉修身上那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就像突然打断她与靳坤的对话,并提出要与靳坤同组时那样——厉修那句简洁明了的“你跟我一组”,语气中没有顾虑,更没有请求,完全就像是发出“命令”,强迫对方接受一样。

没有刻意张扬,也不是故作深沉,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像是浑然天成的;带着一点危险,但更多的,是将这种危险完美掩饰住的个人魅力。

同样令人感到冷淡疏离,厉修和靳坤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靳坤?

不自觉默念出这个名字的刹那,曲依感觉脑中的嗡响骤然加剧了:为什么要拿靳坤和厉修作对比呢?

就连闻蕙芯那句“喜欢厉修吗”,也不断在耳边回响着——

目光迎向那从平地上高高跃起的刺猬头男生,一种越发茫然的情绪将曲依的心紧紧攫住:令她不敢相信的,不是她居然用靳坤和厉修作比较,而是她对靳坤的感觉,竟不在“讨厌”或“不讨厌”的范围里!

待球场上两个男生间的,明明是普通练习却激烈得如同正规比赛的“切磋”告一段落,围观者们也依依不舍地散去。

直到退场的厉修再度被几个社员围住,曲依发现,那个青白瘦削的叫“林铮”的男生这才从石阶上起身,接过从相邻球场上下来的辛凯递来的球拍,与苏阳上了场。

“他是谁?”

“那个是林铮,”一旁的潘梓婷看了眼曲依,再看了那男生一眼,答,“怎么了?”

“感觉他好像……挺害羞的。”曲依道。

林铮给她的第一印象,与其说是“内向”,倒更像是“自卑”。

潘梓婷思考了一会儿,犹豫道:“大概因为……是贫困生的缘故吧。”

“贫困生?”

“我也是听张锡京他们说的,林铮的家乡是我们市周边的一个贫困县,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妹妹,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一直以来,他都是靠国家的贫困补助和奖学金上学的。”潘梓婷说着,目光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张锡京,那个平时最喜欢围着厉修转的小个子男生,此刻竟不见踪影了,“因为没钱买球拍,也舍不得去租,他总是和社长共用一个球拍,等社长休息的时候,他才上场。”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闻蕙芯提问的时候,他会那样回答。

“他们关系很好吗?”曲依发现,面对辛凯,林铮不像面对闻蕙芯时那样把头埋得低低的,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因为他们都是管理系的嘛,”潘梓婷笑了一下,“林铮和我们同届,怎么说也是社长的后辈。虽然面对大家的时候有点害羞,跟社长却很是亲近。”

另一边,依旧独自坐在石阶上休息,靳坤四周的冷清与厉修四周的热闹对比鲜明。

短短十五分钟里,他的背后几乎被汗水浸透了。虽然不知道厉修为什么主动提出和自己一组,但面对出现在曲依身后的,那双深邃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他没有退却,也不想退却。在接下来的“切磋”中,尽管只是普通训练,他却清晰感受到了来自厉修的压迫——每一次挥拍的力量都恰到好处,每一个送球的角度都像要让对手无法还击。

也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那不断向自己袭来的,不是“迫力”,而是——“敌意”。

目光微抬,从自己所在的方位,靳坤先是看到球场上,正和一个戴发带的女生同组练习的闻蕙芯;视线向与之相邻的场地上略偏一些,随即又看到了另一个女生的背影——夕照下,乌黑的马尾在空气中轻快掠过,握住球拍的手臂纤细而紧实,仿佛因为正努力跑动着,那淡然的眸子里此刻也多了一丝生气,洁净的面庞上,除了些许模糊不清的汗水,还泛有微微的红晕……

“喝!”循着一阵淡淡的汗水气息,靳坤只觉视线被一个高挑的人影阻断了一下;眨眼间,辛凯已坐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并伸手往他脑袋上用力揉了一通,“发什么愣呢,小子?”

“喂!”

伸手阻挡对方的同时,靳坤也觉到了一丝被人戳穿心事般的窘迫。

见那向来淡漠疏离的男生,此时竟孩子般神色别扭地偏开脑袋,这样的反应在辛凯看来很是新鲜:一如某些社团成员反映的那样,靳坤是个“反常”的家伙。好比刚才退场后,所有人都涌向厉修那边,他偏与人群逆向而行,宁可独自坐着发呆,也不愿与大伙儿有更多接触。

好像越是孤单,反而越是自在。

虽然没惹出什么乱子,却也不会主动与旁人亲近——比起身边版本不断更新的流言,靳坤那种消极的社交态度更令身为社长的辛凯担忧。

“当时请你加入社团,我还以为会被拒绝。”

主动打开话匣的辛凯背部向后一倾,双手撑在石阶上。

知道张锡京向来与靳坤不和,他当时以为靳坤一定会拒绝这个邀请。

再次望向球场上那单薄的背影,靳坤没有回应:辛凯的邀请,他本该拒绝的;但得知辛凯一并邀请了曲依——那单薄背影的主人,并听到曲依与那个F大女生在绿化带后的谈话后,他却接受了。

至于为什么会接受,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只知道每当想起曲依那双清晰而平静的眼睛,他便隐隐有种不可自制的冲动:想要听她说话的声音,想要看到她开心地笑,想要保护她远离伤害。

像是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内心那份微渺的平静便不会被愤怒驱散。

见他的视线依旧钉在球场上,辛凯转而英眉一耸,悄悄凑到他耳边,道:“看上哪个妞儿了?”

转眼迎上社长那张黝黑的脸,又惊又窘的靳坤如落入沸油的水珠,顿时蹿得老高;稍微站定后,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只生硬地向辛凯刺了一眼,便被它的主人头也不回地带走了。

“喂,小鬼!”还想冲那赧然离去的背影开两句玩笑,忽而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辛凯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光顾着避开社长那充满好奇的目光,兀自闷头走开的靳坤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等他感到自己像是踩到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叫喊已将他的耳膜贯穿——

“等等!”

在比水平视线再低一些的高度,他看到了一张女生的脸:清晰的眼睛里有一点慌张,一点无奈,乌黑的鬓角静静淌下一粒汗珠,淡色的下唇被上齿轻轻咬住一些,微微鼓起的双颊此刻罕见地有些泛红。

顺着曲依低垂的目光,靳坤缓缓抬起左脚,这才见到了脚下,那被自己踩得扁扁的羽毛球。

厉修那边,几名听到呼声的社员也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干净的球场上,那刺猬头的男生与那马尾高扬的女生,正面色窘然地盯着对方。

“那两个新来的,怎么了?”

没有察觉到人群中心那英俊笔挺的男生眼中疾驰而过的厉光,薛嘉丽脱口便道。

发觉气氛不对,眼睛一直盯在厉修身上的田玊小心道:“他们还能怎样,没什么事儿别看了。”

眼见曲依僵在原地不动,与她同组练习的潘梓婷不禁担心地跑过来:“怎么了?”

“球……”指了指地上的那扁扁的一团物体,曲依声音很轻。

“啊……”有所顾忌地瞅了高挑的靳坤一眼,潘梓婷捂着嘴轻叹了一声。

“抱歉,我没注意……”

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潘梓婷发现,声音同样很轻,男生那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不可思议的纯净。

“都这样了,换个新的吧,我记得球筒在张锡京那里……”被曲依的叫声吸引过来,辛凯收好手机,捻起被踩扁的球,瞟了眼依旧窘迫地向自己盯来的靳坤,边说边环顾四周,“他人呢?”

“先用我们的吧?”面上起雾般蒙了层汗,与汤妮从邻场下来的闻蕙芯顺道将一个完好的球递给曲依。

“……没关系,”迎向那绚丽的晚霞,曲依脸上的红色似乎更加显眼了,“我也……打算休息了。”

像被对方传染了一样,细心的闻蕙芯发现,靳坤浅麦色的面庞竟也一点一点,生出不易察觉的红色。

天幕中的橙红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浓艳,未尽的夕阳仍旧透过密密的枝桠投来细碎的暖光,校园广播里悠扬的琴声已经消失,体育场内的热闹不减分毫——然而此刻,除却曲依和靳坤脸上那遥相呼应的红晕,一切在常人看来鲜活生动的风景,似乎都被削弱了光彩。

结束活动后,大家像往常一样返回社团活动室。

傍晚的风轻柔而凉爽。

“我有件事要说,大家边走边听吧。”

途中,听到辛凯的声音,走在前面的梁媛媛边掏出湿纸巾擦脸,边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我接到F大羽毛球社社长的电话,”辛凯接着说,“他们社团要组织一次秋游,地点是市内近郊的风景区,打算邀请我们学校的人,你们谁有兴趣的话……”

“我!”没等辛凯说完,薛嘉丽已经把手举得老高,“我有兴趣!”

“时间呢?”蒋斯远追问。

“这个周末,星期天。”

“怎么偏偏是周末啊,周六不行么……”田玊的表情有些沮丧。

“周末怎么了?”梁媛媛问。

田玊摸了摸后脑勺,道:“星期天我要和朋友去做头发,都跟沙龙那边预定好了。”

“交通工具呢?”蒋斯远又问,“计程车,大巴,还是地铁?”

“计程车太贵,一次也坐不了多少人,”汤妮细细盘算道,“租大巴么,人太少的话也不划算。”

“没错,”辛凯表示赞同,“大家先考虑好,打算去的来我这里报名,缴费,到时按人数安排出行。”

“学长去吗?”因为离厉修很近,蒋斯远就顺口问了。

“他应该去不了吧?”走在汤妮身边的闻蕙芯道。根据她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每逢周末,厉修都会像人间蒸发一样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学校里,电话也是关机的;为此,她企图从与厉修关系最好的傅暄皓处寻求答案,可面对她的提问,傅暄皓总是笑着什么也不说。

“为什么?”梁媛媛好奇道,被薛嘉丽嚷了一下,对于这次秋游她也有些心动了。

忽而想起刚才活动时与大家的讨论,见厉修久久没有说话,闻蕙芯又笑道:“难道是陪女朋友?”

就在大伙被这番猜测惊得呼声连连时,潘梓婷忽然想问曲依是否也要参加秋游,转身寻了片刻,才发现曲依不知何时,与靳坤一同落在了大伙后面。

熙熙攘攘的林荫道上,两人只是安静地走着,并不交谈,仿佛与零星几片乘轻风盘旋降下的叶子一并融入了傍晚朦胧的天光里……

“哇,搞什么啊!”

走到熟悉的两层小楼前,伴随薛嘉丽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曲依看见,楼前那片原本略显冷清的空地,此刻竟立着一块庞大的白色物体,旁边还围着几个带袖套、系围裙的人,男女都有;有的人一手捧着调色盘,一手执两指粗的油画刷子,正将绿色颜料一点点刷在那块庞然大物上;有的人正用类似锉子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磨那白色物体的不同部位。众人专心致志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任务,甚至没有注意到刚结束训练回来的羽毛球社成员们。

进入楼内,走在最前面的梁媛媛首先发现大大敞开的社团活动室的门。以为社团活动点遭了贼,她连忙冲进教室——只见原本干净的活动室内,此刻竟也被看着面熟的几名男女,以及散落一地的泡沫似的东西占满了!

“嗨,你们回来了?”看着陆续进入教室的辛凯等人,原本盘腿坐在桌子上的张锡京一跃而下。

“一个下午找不见你,居然躲在这里懒偷?”看着那捏着一盒饮料、笑眯眯咬着吸管的小个子男生,辛凯的面上是尽力压制住的惊疑,“能否请你解释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东西,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不打紧,不打紧,”松开口中已咬得变形的吸管,张锡京瞥了一眼走在人群最后的曲依和靳坤,转又笑着看向辛凯,“这些人都是楼上道具社的。”

“我当然知道这些人是道具社的。”差点被对方的轻松随意呛得一口气上不来,辛凯勉强镇定道,“但我想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再有,大家的私人物品都寄存在这里,你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

“别急嘛,先听我说,”张锡京耐心安抚,“学长也知道,每年校庆他们至少都要提前两个月开始做道具,喏,外面还有个超大的,社长回来时也看到了吧;因为现在戏剧社的人在楼上试戏服——我朋友也来了,她也是戏剧社的;所以我想,怎么说也是上下楼,难免以后有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咱们活动室正好空着,不如先借他们用用。”

“放心——”见辛凯仍有顾虑,他又指了指后面一排储物柜,“让他们进来前我已经检查过了,柜子都锁得好好的,有我看着,什么都丢不了!”

只见苏阳边打开储物柜检查,边道:“我的东西倒是没少。”

一旁的田玊也说:“我的也是。”

“可是,这里弄得这么乱……”看着一地画材,汤妮不免有些担心。

“到时让人清干净不就好了嘛?”张锡京边打断汤妮的话,边笑眯眯地搬出一箱东西,“好啦好啦先别管这些,大家打球也累了,先来喝点饮料!”

“你今天居然这么大方?”趁那小个子男生向道具社的人借来美工刀割开纸箱的塑封,蒋斯远不敢置信地凑过去。

“这是道具社送的,感谢咱们借教室给他们用,”张锡京边打开纸箱边招呼大家,“来来快点,见者有份啊!”

“给,饮料!”见曲依和靳坤并没过来,只是站在门边,闻蕙芯便一手拿了一盒,递给他们。

“谢谢学姐……”

见曲依接过饮料,原本并不打算要的靳坤也默默接受了。

“啊,学姐也在?”

眼看大伙聚在拥挤的活动室里,仿佛集装箱里快要超载的货物,一个明艳的女生忽然出现在门口。

“王琪?”最先注意到她的是闻蕙芯,“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社团的朋友来试服装……”边说边环顾了教室一周,王琪顿时惊喜道,“学长?”

“……你进戏剧社了?”淡淡看了眼那一头浅咖色及腰卷发的女生,厉修应声道。

“嗯!”

能听出王琪声音中不可自抑的喜悦,教室中央,一个正和道具社的朋友忙着组装什么的男生正想抬头看一眼;却不料,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靳……”

“杨晔?”没等他念出对方的名字,蒋斯远的声音已先一步阻断了他的思绪,“不是吧,你居然……是道具社的!”

杨晔?

细细打量着教室中央,那个眉毛淡淡的,正握着一截管状物体的男生,曲依认出他就是学生会招新那天,在教室里为王琪出头的人,周末的两校友谊赛,她还看见他与蒋斯远一同出现在观众席上——

就是他吗?那个从初中到大学,一直和靳坤同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