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失去云层遮蔽的午后,一切暴露在日照下的物体都焦虑得像要被热浪点燃。

主讲这节专业课的黄教授一边讲近代文学发展历程,一边在多媒体屏幕上展示相关的图文资料。相比其他年轻老师,黄教授虽然年长,课却上得生动有趣,不时在教材要点以外插入时代趣闻,鼓励大家积极讨论,教学模式其实是非常吸引人的。无奈下午的气温直逼四十大关,偏巧这间年头颇久的教室又没装空调,头顶几台大风扇尽管很卖力地转,可惜吹来的尽是热风,反倒催眠般“吹”倒了近半数的同学。

仿佛一点不受高温影响,近半节课下来,曲依的脊背依旧挺着,像被无形的手扳直了似的。

受到上午“霸凌”传闻的影响,同专业的人似乎也把她疏远了——除了一个人。

感到有人轻触自己的后背,她微微侧过身,只看到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嗨,今天太热,好多人都睡着了。”

被高温憋红的双颊如同熟透的蜜桃,潘梓婷一边用纸巾拭额上浸湿刘海的汗,一边趁教授喝水的间隙和前排的曲依讲悄悄话。

唇边扯过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是笑的笑,曲依默然将背影留给了对方。

即使再笨的人都应该明白,那种礼貌又疏离的态度,明显是拒绝被打扰的信号。

一时不明白是自己何时的何举触犯了对方,潘梓婷不敢追问,只闷声重新将注意力转回讲台,却无心听下去。

下课后,曲依默默收拾东西,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潘梓婷想追上她,却突然被旁边一个同学拉住,让她“别做傻事”。

“做什么傻事,你什么意思?”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忽然间失去了,不安与恼怒同时涌上心头,原本害羞的潘梓婷涨红了脸,罕见地执着追问。

被她反常的举动一惊,那位同学不解道:“你英语课没来上吗?今天早上可热闹了……”

晚高峰时段,地铁站一如往常被人群和汗水味塞得满满的。

曲依呆呆站着等车,放空的大脑不自觉回忆起了一些已过去很久的事……

八岁那年,父亲曲航和母亲陆秀敏离了婚,还在上小学的她被送去外公家,虽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但小小的她还是尽可能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她不是什么“天才”,学东西也总比其他人“慢半拍”,却意外的是个乐观明朗的孩子,总能逗身边的人开心,并积极投身于各种活动,还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由于觉得父母的分离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她没有将这一变故告诉朋友们,只说因为父母工作忙,自己才“暂住”在亲戚家。

上了初中,随青春期而来的问题源源不断。她的突然到来不但令外公家本就拮据的日常开销更加难以维持,还常因鸡毛蒜皮的事情,与和外公同住的舅舅、舅母发生争执。诸多不幸中唯一的幸运,是能继续与两个好友同校,三人虽然分在不同的班级,但放学都能碰到面,这多少令她获得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然而,就连这份珍贵的友谊,也因为意外,在初二的秋天快要结束前画上了句号。更意想不到的是,中考前晚,不常回外公家的母亲陆秀敏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找她,用平静的口吻告知女儿自己要再婚的消息,从外公和长辈们平淡的反应中,她得出了“自己是最后一个被告知者”的结论。

被至亲长期蒙蔽的沉痛与失去挚友的悲伤叠加积聚,恨意如瘟疫爆发般在心中迅速扩散。

高中时期,外公因病去世,本就和舅舅一家关系紧张的她不但变得更加沉默,还越来越讨厌去学校,旷课成了家常便饭。担心女儿的人生就此荒废,曲航把她接回了老区。毕竟是从小生活的地方,回到心中唯一认可的“家”,她逃课的情况有所好转,虽然在学校里还是难以与人亲近,却开始学习了——并且是除了念书什么都不感兴趣,被班上一些好事者谑称“冷血的书呆子”……

漆黑隧道里涌来的风,是锐利的刀尖,也是透明的海水,被划伤的心浸在无尽的咸涩中。

石化般站着,被人群围住的曲依轻轻闭上了双眼。“关心前途所以拼命念书”这种借口,不过是自欺欺人。心无旁骛地念书,更多时候只是一种用于发挥多余精力的手段。为了不拿自己的冷清与别人的热闹作无意义的比较,为了忘却那“已经失去”的事实,除了埋头念书,她想不出更聪明的方法。久而久之,竟真的成了一个极其无趣且以自我需要为前提的,“看似冷血”的人。

被渐聚的寒意攫住周身,她越发感到窒息。

“麻烦让一让!”前来赶车的乘客不断在四周推搡着。

好冷……

“让一让我要过去!”

天气明明这么热,感觉却如此冷,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却还是对人群感到难以忍受,心中感到无比烦躁,好想立刻从世界上消失掉……

推搡间,忽地发觉,像是被笼罩进了一片自上方投来的阴影里。

她感到一只手从后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肩膀,从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瞬间驱散了寒意——

缓缓投去目光,身后那张异常英俊的脸令她顿时一惊。

“你竟然也在这里!”一声喜悦而明朗的感叹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闻……学姐?”那人正是闻蕙芯。

说话间,拥挤的人群中又走出了一人:戴着眼镜,神情温和——是早上见过的叫“傅暄皓”的学长。

面对巧合般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位前辈,仿佛从某种混沌状态下清醒过来,曲依条件反射地与那三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闻蕙芯看了看依旧冷峻的厉修,转而又温和地看向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曲依:“真巧,你也来搭地铁,要去哪吗?”

“我搭这趟车回家。”客套礼貌地回应着,曲依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四周的喧哗中。

“回家?是……外宿生?”

“嗯……”

“那我们可以搭同一班车了。负责协助学生会的老师下周要开始休产假,因为是对大家很好的老师,所以大伙商量了一下,由我们三个替学生会集体成员去她家做个慰问。”闻蕙芯边说边将手里的袋子晃了晃,“这些是补品。”

垂眼扫过对方手中大袋小袋的补品,曲依的声音依旧很淡:“嗯……”

闻蕙芯一行人的目的地比曲依下车的地方要再远一些。

拥挤的车厢里,两个女孩并肩站在人群中。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和认识的人无话可说的窘境,闻蕙芯依旧主动打开话匣:“四号线总是这么多人,搭这趟车去其他地方我基本每次都是站着的。你呢,一直站着,会累吗?”

曲依摇摇头:“从学校到家至多十分钟,站或坐没什么区别。”

这淡薄得近乎陌生的声音,着实令闻蕙芯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

“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琢磨良久,那弯月般美丽的眼睛轻轻垂下,“因为今天早上的事……所以你认为我和其他人一样,在旁边看热闹……”

声音变得很小,以往明朗自信的闻蕙芯此刻意外的情绪低落。

“我没有不高兴……”略感惊讶后,曲依做出回应。

“可是你……”遇到这种事,无论难过、生气多少也该有点反应,而你却毫不在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闻蕙芯挣扎一番,将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猜到对方的疑虑,曲依接道:“就像学姐刚才问我,一直站着会不会累,其他人相信或是怀疑,都不影响‘我没有那样做过’的事实。所以,为孤立无援而难过、生气或是埋怨,都是没有必要的事。”

不想受外界反应牵制,不想失去内在自我的平衡,就不要在不值得的事情上劳心费力——“不做不必要的事”,这符合她一向的认知。

听到这样一番回答,闻蕙芯怔怔扭过头:仿佛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曲依毫无情绪波动的侧脸浸在满厢喧哗中,乌黑的马尾如一面静垂的旗帜,映在车窗上的双眼也平静异常。

“所以,学姐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叮——列车即将抵达城西站,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曲依仔细听着广播,稍稍挪动被人群挤得略发僵硬的身体,向还沉浸在惊异中的闻蕙芯道:“呃,我要下车了……”

“哦,”顿悟的闻蕙芯连忙将身体向里靠了靠,以便对方通过人群中狭窄的道路,同时不忘提醒,“小心。”

列车再次发动,女生在站台上挥手告别的身影转瞬消失在窗外。

“你听见了,刚才那些话?”闻蕙芯转过头,看了眼身后与厉修并立的傅暄皓。

对方没有回答,镜片后的眸子向她投来温柔的笑意。

“修呢?”

“……嗯。”没有转头去看,厉修只淡淡应了一声。

从两个伙伴身上收回视线,闻蕙芯默默凝视车窗上黑压压的一片,提着袋子的手缓缓收紧:呈现在那孤独而倔强的女孩心里的,会否也是同样的风景……

周末,持续飙升的高温将人困在屋内,城西老区大片郁郁葱葱的绿仿佛也要在这肆虐的热浪下褪色。

懒觉睡到早上九点,曲依醒来时,曲航已经不在家了——这个时间,除了菜市他不会去其它地方。

厚厚的云层削弱了日光的毒辣,微风轻拂着露台上白色的花苞。

听到嗡嗡作响的声音,含着满口泡沫,她放下牙刷,跑到客厅里接了一壶开水,一边将水冲入盛有燕麦的瓷碗,一边细细听着电视里插播的天气预报:

“……本次台风预计下周登陆,我市气象部门已提前发布暴雨红色预警……”

少顷,门外响起钥匙转动的窸窣声:“起来了?”

曲航一面脱鞋,一面抬头看了看壁钟。

“唔……”就着满口泡沫,她边将配套的透明盖子扣在冒着热气的碗上,边含糊应道。

“天天吃这些……”曲航搁好鞋子,进了厨房,将大大小小一堆袋子搁在干净的砧板上,又取出一只小盆,边清洗边冲正在浴室洗漱的曲依交代,“我下周一出差,大概周三晚上回来,一日三餐你是去学校食堂还是去你舅舅家吃?”

浴室中,将扭干的毛巾晾上铝合金支架,曲依毫不犹豫道:“食堂。”

因初中时期发生的种种不快,自从搬回老区,除了清明和春节,她基本不怎么和舅舅一家联系;曾在外公的遗产分配问题上与陆秀敏爆发过激烈争执的舅舅一家,也鲜少和她联系。

仿佛随着长者的离世,血缘之间本就微薄的联系也变得更加脆弱。

“钱够不够?”曲航开始细细摘菜的时候,曲依正靠在沙发里准备吃早餐。

“够。”热水浸泡过的一颗颗燕麦变得膨胀饱满,麦子特有的香味只等碗盖揭开,瞬间便充满了呼吸。

“不够打电话给我。”说话间,厨房里又传出了清脆而连贯的切菜声。

曲依朝厨房淡淡瞟了一眼,应道:“嗯。”

相比离婚没几年又再婚的陆秀敏,曲航是那种即使单身也能过得很充实的人。

人不是非得有谁陪伴才能生存下去——如此超脱的意识,不知让多少企图为他介绍对象的亲戚望而却步。

身为保险公司中层职员,从曲依搬回来住至今,曲航既要操持家务又要操心女儿,五十出头的他除了发色微白、有点儿啤酒肚之外,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他话不多,能给予她的虽然更多是生活上的照料,但在她心目中,父亲勤劳、坚韧,是她的榜样,是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这样想着,不断响起高压锅喷气声的厨房内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上学记得带伞啊,台风要来了。”

周一,暴雨如期而至。

尽管曲依双手并用,小小的伞在高压水枪喷射般的雨势下,仍然显得不堪重负。

乌压压的天空泄洪似的大雨瓢泼,强势的风仿佛要切断重力对人的束缚,本就单薄瘦小的曲依更像随时要被风掀翻似的,出了地铁站,没走多远,鞋已湿透了。

“为什么学校不停课,看把宿舍那条路淹的,都能划船了。”

“停课?拜托,又不是小学生。”

“你们外宿的就好了,我就那几双鞋,这双再湿,就剩拖鞋了……”

终于看到教学楼一角,却见两三个学生聚在被积水淹没的小道旁——那是通往教学楼的近路,由于常被车辆碾压,路面略微下陷,地势比旁边要低一些,平日下个小雨都会积水,此等暴雨下,不出一会儿就完全变成小池塘了,只隐约露出用来围砌绿化带的一条石砖连成的“路”。

曲依一时没了辙:受雨势阻碍,路上已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绕路注定会迟到。

眼见那几个学生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踏上积水边凹凸不平的石砖路,顺利抵达了“对岸”,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曲依将伞柄架上肩颈处,稍稍弯腰,将湿漉漉的裤脚向上挽起一些;然而,待她双脚站上砖路,勉强稳住平衡走出几步,才有骑虎难下之感:暴雨中,想在这参差不齐的石砖上前行竟是万分艰难——那几个学生,借同伴间的相互扶持来维持身体在风雨中的平衡,所以能顺利通过;而她只有一个人,不仅要防止伞被风吹斜,还要维持身体平衡,前进过程中更要专心看“路”,种种因素都将这短短的几米距离无限延长;想回头似乎也不太可能,视线在如瀑的雨水中模糊不清,单是看清眼前都很困难。

“哗——哗——”

行道树的枝桠在风中狂乱地挥舞,雨水如同一枚枚透明的炮弹,仿佛要在薄薄的伞面上炸出一个个洞来。

“稳住,稳住……”口中碎碎念着,她全神贯注地前进,好似完成一件极重要的事,甚至没有注意到一辆轿车正朝这边快速驶来——

车轮旁若无人地从积水的路面碾过,随之而来便是“哗啦”的一阵水花高扬!

倏觉左半身湿透发凉,忘却自己还站在独木桥似的石砖路上,曲依伸手去揉略微发痒的眼睛,无意识地向前迈出下一步;瞬间,脚下“嗤”地一滑,竟连人带伞向左倒去,她惊慌地睁大双眼,想要稳住重心然而为时已晚——

待视线复又清晰,她怔怔看向前方:伞还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的手却被另一双手握着。

高挑的身影被风雨浸透,濡湿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径直投来微讶的目光——那站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的人,稳稳接住了迎面倒来的她。

冰凉的金属伞柄倚在男生肩头,女孩失去遮蔽的脸庞即刻被倾盆大雨打湿,雨水像要全力填满那近乎贴合的两双眼睛的间隙,二人的视线却奇迹般不受阻碍;两双同样冰凉的手,在同样冰凉的雨水中,透过同样冰凉的目光,同样窘迫语塞的二人相向僵立着,眼波流转之间迸溅着莫名的热。

越发强势的风雨在空中呼啸不止,道旁顽石似的一双人却静然不动。

几近满员的教室里,冷气吹得曲依寒颤不已。

和靳坤同样迟到的她本想去坐第一排的位置,却发现王琪已坐在她平日常坐的位置上,原本因做小动作易被老师发现而少有人坐的前三排位置,今天却被坐满了,剩余一些稀稀零零的空位多在教室中部,由于已经上课,也不太想请陌生同学为自己让路,她只能去了最后一排。

教室对角方向各有一台空调,摆在教室后方的这台更被人调至二十三度,徐徐吹来的冷风令本就被雨淋湿的曲依止不住地发抖。

正当她快速抚摩冻得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只听“嘀”的一声轻响,忽然感觉不到风了。尚不及去看,耳边已传来一声不满的抗议:

“你干嘛关空调,很热啊!”

接连而起是淡漠而略带鼻音的男声:“我冷。”

前者提高音量,继续抗议:“教室里那么多人,凭什么你冷就关?”

“后面的同学,”连老师都停止讲课注意过来,“现在上课呢!”

“老师,他一声不响把空调关了。”“抗议者”底气十足。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老师循声而来,众学生的目光也一齐被引向教室后方。

“又是他……”坐在前排的王琪不屑地瞥了眼教室末排的靳坤。

曲依也望过去:几乎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与她相隔了数个空位的地方,靳坤正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排的一个男生。

“你为什么关空调?”老师不解地看向靳坤。

“这种天气没必要开。”他却毫无惧色。

“搞半天是要帮学校开源节流!”前排的“抗议者”随即露出不屑的神色,“我拜托您,有那功夫不如多抄抄笔记吧!”

“学校的资源要是都浪费在你这种来教室群聊的人身上,开源节流就变得很有必要了。”靳坤淡淡笑道,“自己一点笔记没抄,还敢让别人多抄,这年头,‘代课’也要装得像一点吧?”

听到这话,老师的目光向“抗议者”抽屉里一扫,果然发现那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正不断发出细微的“嘀嘀”声,并连续跳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老师你别听他乱说,我不是代课的……”面对老师凛然的目光,“抗议者”面露愠色,却只能尴尬止言。

“你们两个都安静,现在是上课!”

等老师走远,教室后排又是一番交头接耳:

“又是那个忘吃药的,他一天不惹事就不痛快吗?”

“明明是自私自利还说得振振有词,真是倒八辈子霉才会跟这种人同班。”

“居然说别人是‘代课’的……”

似乎并不在意众人的口伐,嘴角习惯性地闪过一丝嘲弄,教室末排的靳坤无所谓地将背往椅子上一靠,视线却不自觉越过数个空位,转向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因为不受同学们欢迎,他常常是一人“独占”一整排座位。而今天……

完全料不到对方会注意过来,目光轻触的刹那,二人在空气中交汇的视线如同大雨中意外碰撞的两滴水珠,只短暂聚集便仓惶避开。

眼睛直直盯着课本,大雨中的一幕幕在曲依的脑海连连闪现:右手稳稳握住她的左臂,等她重新在砖路上站稳,一言未发的靳坤便迈开双腿,一步一步从积水中淌过;她双脚站在砖路上,他双脚浸在积水中,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在风雨中前进,就连期间忽然打响的上课铃,也不能打破二人间缓慢而沉默的平衡。

那一刻,风雨像是丧失了威力,泥土与草木的气息将胸中大片的空余填得满满的,内心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宁静……

一点一点地,双颊愈发滚烫,捏住课本的手指也愈发僵硬,曲依拼命想要否定此刻在心中疯长的感觉;可是,她无法否认——会那样目中无人地关掉空调,不是自私,更不是刻意,而是因为,她的冷,竟被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