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3章

厉秋风虽然将慕容秋水逼得不断后退,可是敌人越是后退,他越是心寒。因为他已发觉对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不住后退,可是自己一旦想抽身逃走,对手的深厚内力便逼迫过严严。是以旁人看来,似乎他大占上风,其实却是被对手以内力牵引,不得不频频抢攻。否则给对方腾出手来反击,自已必然一败涂地。

直到他将一套太极拳全都使了出来,心中暗自叫苦之时,那老者突然开口说话,慕容秋水随即收住招数,厉秋风这才有了喘息之极。他自出道以来,曾经与云飞扬、广智和尚、玉清子、柳生宗岩这等大高手生死相搏,却从来没有像今晚与这两人交手时如此困窘。慕容秋水收招不攻,厉秋风觉得一直压迫着他的那股无形之力倏然消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慕容秋水见厉秋风手足无措,心下暗想,以武功而论,此人算得上是一位少年英雄,只不过杀气太盛,要将砚儿的终身托付于他,一生之中,不晓得要面对多少艰难困苦。须得想个法子,让砚儿对他死了心。听这小子话中之意,两人尚未见过面,却是大大的好事。只须将这小子支走,砚儿在辽东遇不到他便好。天下如此之大,人海茫茫,今后又到哪里找他去?待我找到砚儿,将她带回江南,使得两人不再见面。砚儿少女心性,只怕过不上一年半载,便将这小子抛置于脑后。到时我再物色青年才俊,将他请入慕容山庄,与砚儿多有交往,日子久了,砚儿自然不会再想念这个小子。能托付砚儿终身之人,绝对不能是行走江湖的亡命之徒。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高官厚禄。只须性子温和,对砚儿照顾有加,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不为温饱发愁,那便最好不过了。

念及此处,慕容秋水已有了主意。他沉吟了片刻,对厉秋风说道:“不知道厉公子有何打算?”

厉秋风道:“不瞒慕容庄主,晚辈确是要前往扶桑办一件事情。只是大船从宁波港驶出不久,便遇到了大风浪。船只受损,桅杆折断,在海上漂流了十余日,竟然到了辽东。船老大已去寻找匠人修补受损的大船。只待大船修好,咱们便要前往扶桑。”

慕容秋水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更是松了一口气,暗想扶桑远在万里海外,这小子去了之后,一年半载回不了中原,正是老天爷帮了我的大忙。只是他心下欣喜,脸上却是平静如常,口中说道:“扶桑远在万里海外,传说扶桑人阴险狡诈,厉公子此去千万小心。”

厉秋风听慕容秋水如此说话,心下一怔,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慕容秋水的用意。他心下一酸,暗想慕容庄主这句话虽然平淡,可是话里话外,却是盼着我尽快前往扶桑。想来他不想我见到慕容姑娘,这番用心,却也是为慕容姑娘一生打算。

念及此处,厉秋风拱手说道:“多谢慕容庄主好意,晚辈感激不尽。只要大船修好,晚辈立时启程,绝对不会在此地多留。今晚上岸也只是想买些酒食罢了。晚辈回转大船之后,不会再下船登陆。”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若是前辈没有什么事情吩咐,晚辈就此告辞了。”

慕容秋水何等聪明,见厉秋风如此与自己说话,自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心下略有歉意,暗想此人确实聪明,假以时日,武功大进,必然会是江湖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武功越高,敌人也就越多,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灭门之祸。像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江湖中人都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其实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既防江湖仇敌,亦防官府衙门,真可以说是如履薄冰。许多人羡慕慕容山庄威震天下,却不晓得慕容家的子弟活得无比艰难。自己年纪渐老,慕容丹青武功了得,只不过剑走偏锋,只求快意恩仇,对朝廷官员从来不假以辞色。若有一日自己不在人世,慕容家随时有倾覆之危。慕容丹青的武功天下少有人敌,人又聪明机灵,就算有人想害他,轻易也不能得手。自己最挂念的慕容丹砚武功马马虎虎,须得给她找一个可托付终身之人,自己才能放心。念及此处,他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如此最好,我祝厉公子一帆风顺。”

厉秋风拱了拱手,他想自己终生不会踏入慕容山庄,也不必再说什么“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只是他正想转身离开之时,那个老者忽然开口说道:“小子,你说话虚虚实实,老夫不能放心。你此番到了辽东,到底是不是为了我家主人而来?”

厉秋风看了他一眼,道:“晚辈在皇陵之中,曾见过贵主人,其时晚辈也是惊骇不已。后来知道朝廷之中有人想借贵主人之力,颠覆嘉靖皇帝,夺取朝廷大权。贵主人天资聪明,没有被这些人利用,足见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晚辈对他只有敬佩的份儿,哪敢起意害他?”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当年南京之事,确是有人想对贵主人不利。阳震中是否参与其中,晚辈不敢妄言。不过事情已过了十余年,就算当年阳震中与朝廷几位大佬想对贵主人不利,可是这十几年间大位已定,嘉靖皇帝牢牢控制了朝廷大权,前朝老臣已被尽数废黜。半年之前皇陵、永安城、虎头岩三场大战,想要利用贵主人推翻嘉靖皇帝的那伙人已是一败涂地。贵主人与嘉靖皇帝在皇陵见过面,其后贵主人离开皇陵,并无人拦他。张老先生不妨想一想,若是阳震中真想与贵主人为难,岂会容他离开皇陵?贵主人是聪明之人,性子洒脱,对于当年之事早已看得开了。如今一心要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隐士。阳震中绝对不会再与他为难。”

厉秋风说完之后,那老者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这番话是阳震中要你说给我听的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晚辈一年前离开锦衣卫,不再为朝廷效力。其后与阳震中见过几次,他从来没有提过贵主人之事。不过以晚辈之见,只要陆炳和阳震中大权在握,锦衣卫便不会与贵主人和张老先生为难。不过”

厉秋风说到这里,却并未再说下去。那老者有些奇怪,问道:“不过什么?”

厉秋风看了他一眼,这才接着说道:“锦衣卫不理会此事,不过东厂到底做何打算,却让人捉摸不透。张老先生昔年大权在握,如今的东厂督公曾是张老先生的随从。他们是否会对贵主人不利,晚辈以为张老先生心下应该比晚辈清楚。”

那老者这才放下心来,嘿嘿一笑,道:“好,好,怪不得慕容先生夸赞你是少年英雄。看样子你不只武功了得,心机更是深沉。锦衣卫中那些所谓机智之辈,与你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厉秋风沉声说道:“不敢,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那老者听厉秋风解释原由,虽然心下兀自有些担心,对他的敌意却已少了许多。他接着说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厉秋风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曾经听说过张老先生当年的事迹。方才听几位掌柜讲述脱险的经历,这才猜出救他们一命的便是张老先生和寿前辈。”

老者脸色一变,看了厉秋风一眼,沉声说道:“你连我家主人改姓寿这件事情都知道,看样子你说的并不是谎话。”

老者话音方落,忽听有人笑道:“这个小子不只知道我改了寿姓,其他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