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想起在长平古战场的种种离奇遭遇,此时听矮胖子细说究竟,心中惊惧不已,额头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渗出了冷汗。
却听矮胖子接着说道:“直到过了两三日之后,才有大胆的庄丁小心翼翼地回到庄内,看看庄主是否已不再发疯。只见庄内遍地尸体,情形凄惨之极。最后发现束老四躲进了百愁山庄种植移魂草的密室之中。不知道他是天良发现还是疯了之后失了心神,竟然在密室中放起火来,不只将密室内种植的移魂草烧得干干净净,连同他自己也被浓烟活活熏死在密室之中。众庄丁见束老四已经死了,有些心怀叵测之人虽然痛心移魂草就此被毁,但是知道百愁山庄在江湖之中结怨太多,若是各大帮派知道庄主死了,移魂草已在庄内断绝,必然趁机杀入百愁山庄。是以众人抢了庄中的金银细软,又放火烧了庄子,就此作鸟兽散。不过这等大事,不久便传遍了江湖。待到各大帮派赶到百愁山庄一探究竟之时,庄中除了断壁残垣和遍地焦尸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了。从此之后,令人闻风丧胆的移魂草便再也没有出现于江湖之中。想不到中土竟然还有此物,只怕日后为害世人,遗毒无穷啊!”
矮胖子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脸上深有忧色。老者看了一眼厉秋风,对矮胖子道:“我也听说过移魂草的厉害,却没有想到它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若不是风儿亲身经历,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矮胖子正色说道:“风儿在长平古战场受了迷魂草的迷惑,见到种种幻像,却也并不是全无缘由。放毒之人忌惮风儿的武功,不敢过分逼近,这才会一边施放毒物,一边故布疑阵,以言语逗引,要将风儿在幻境之中引得更深。最好能使得风儿神智全失,拔刀自杀,便遂了那人的心愿。好在风儿最后没有被幻像迷惑,破了移魂草的剧毒。我听说当年束家有一位女子,能以琴音杀人。江湖传说这女子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将内力融于琴音之中,杀人于无形。据我推测,被她所杀的武林高手,定然是先中了移魂草的毒,这才被束家女子所乘,以琴音迷惑中毒之人的心魄,这才死在她的手中。”
矮胖子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对厉秋风说道:“风儿,好在倭寇没有弄到迷魂草,否则他们必然要用这毒物来对付汉人,事情就不好收拾了。日后若是再遇到有人用迷魂草,须得先下手为强,将他或擒或杀,万万不可马虎托大。”
厉秋风答应了一声,口中说道:“不过柳生宗岩连遭挫败,若想再兴风作浪,却也并非容易之事。我瞧他带到修武县的柳生一族的杀手,与森田小五郎和飞花逐月相比,差得不止一点半点。此次又败走城隍庙,再想卷土重来,势比登天还难。”
魏胖子摇了摇头,道:“倭寇可不止只有柳生宗岩一伙。听说几个月前,倭国两队使者在宁波市舶司衙门大打出手。十几名倭寇在衙门中杀了数十人后,竟然在数百名官兵的围攻之下杀出了衙门,闯出宁波城。浙江巡抚调集重兵围剿,结果被十几名倭寇杀得丢盔卸甲,连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等大官都死在了倭寇手中。其余官兵更是伤亡了近千人。十几名倭寇便能兴起如此大的风浪,若是这些倭寇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只怕为祸之烈,不在鞑子之下。”
厉秋风道:“朝廷党争愈演愈烈,各地官员相互攻讦,心思并没有放在对付倭寇上。带兵的将官个个贪婪,压榨军士,谁肯给他们卖命?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曾听到过福建的北镇抚司锦衣卫说过,各处的卫所武官皆吃空额,一千兵员能有一百人,便已是不错了。其余的九百人的空额,都被武官吃了空饷。而且仅剩的一百人也都是些老弱病残,武备松驰,每日里只是被武官役使,不是砍柴种地,便是搬运货物,赚些小钱。这样的兵马与倭寇对敌,又如何能够取胜?!”
厉秋风说完之后,矮胖子和老者都是神情黯然。过了片刻,老者说道:“如今天下无官不贪,百姓穷苦,如此折腾下去,非出大乱子不可。当年宁王朱宸濠造反,不出一个月便即败亡,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不世出的奇才王阳明王大人。而且先帝虽然做事荒唐,不过他折腾的都是朝廷大员,于民间百姓,却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百姓心念大明,没有助宁王叛乱。可是宁王若是眼下造反,便如同在一堆干柴中扔进了一支火把,瞬间便会燃起大火。如今天下怀有野心之人不少,只怕来日大难,就在眼前了。”
矮胖子点了点头,道:“黄老先生说得不错。此次我从蜀中出发,沿长江东下,走过成都、重床、荆州、洛阳等地。眼看各地百姓贫困,官府却是横征暴敛,涸泽而渔。若是有人如陈、吴一般振臂一呼,不知道有多少个黄巢会跳出来。到时天下大乱,倭寇和鞑子趁机从南、北两面夹击,大明江山必然化为乌有。”
厉秋风道:“好在此次倭寇阴谋破灭,没有夺占封门村。徒弟到过封门村,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险。若是倭寇在封门村设下一支伏兵,天下形势有变之时,这支伏兵突袭京城,立时便会引起天下震动。这次聂老太爷和徐承宗自焚而死,官府要开辟道路通入封门村,倒是一件好事。”
矮胖子嘿嘿一笑,道:“风儿,你以为聂老太爷和徐承宗真会自焚么?”
厉秋风一怔,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两人自焚。不过城隍庙被锦衣卫和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聂老太爷和徐承宗若是不自焚,也必然会死在锦衣卫手中。以阳震中、许鹰扬之精明,岂容这两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捣鬼?”
矮胖子看着厉秋风,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以阳震中、许鹰扬之精明,岂能看不出聂老太爷和徐承宗要演一出金蝉脱壳,从此逸出尘世,了结聂、陆、赵、杜、花五家与徐家数百年的恩怨?”
厉秋风心中一凛,颤声说道:“师父这话莫测高深,徒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矮胖子道:“风儿,你仔细想想,在城隍庙的那个晚上,天龙门掌门人崔延寿是如何进入大殿的?”
厉秋风思忖了片刻,道:“当时大殿中挤了三四百人,想来崔延寿混在了公差捕快,或是史家刀、雷拳门、碧云坞的帮众之中,悄无声息地进了大殿。徒弟一时失察,这才没有发现”
矮胖子摇了摇头,道:“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心思之缜密,江湖之中少有人及。而且你做事谨慎,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以你大伯伯找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之时,我才将你送到京城。若是不相信你有这份本事,我岂能让你孤身犯险?”
矮胖子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接着说道:“那晚若是崔延寿混在众人之中,绝对逃不过你的眼睛。他从大殿之中突然杀出,那是因为大殿中有密道通往庙外。崔延寿早就奉了聂老太爷之命躲在密道之中,直到聂老太爷判断徐家漏网之鱼已然露面,这才让崔延寿出了密道,一举扭转了形势。”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颤声说道:“师父,若依您所说,聂老太爷岂不是早就知道海州一战虽重创徐家,却仍有徐家族人活在世上?既然如此,他何苦故弄玄虚,将聂、陆、赵、杜、四家首脑和族人召至修武县城,给倭寇一个灭掉五家的良机?以聂老太爷之能,怎么能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