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右手提着麻布包袱,堪堪走到城隍庙门前,忽听有人大声说道:“厉统领来啦!厉统领来啦!”
此时庙门前香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是以厉秋风没有发觉有人正在等着自己,听到有人大声叫喊,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寻声望去,却发现聚在庙门右侧石阶上几名汉子已自站起身来,直向自己快步走来。遇到身前的香客,这几名汉子便即横眉立目地伸手将人推开。有几名香客正想出言斥责,一见这几人的模样,倒是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说话,只得忍气吞声地快步走开。
厉秋风认出这几人正是万从云的手下。见他们凶霸霸地伸手推搡香客,生怕他们惹出事来,急忙快走几步迎上前去。为首那名汉子走到厉秋风面前,一揖到地。其他几名汉子也纷纷躬身施礼。四周的香客见到这几名汉子,个个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待看到这些人对厉秋风如此尊敬,却又是惊讶万分。
厉秋风见众香客都看着自己,惟恐惹出麻烦,压低了声音对那几名汉子说道:“休要出声,快随我来!”
厉秋风将几名汉子带到庙门左侧一个拐角之处,四顾无人,这才对几名汉子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为首那名汉子一脸谄媚,口中说道:“万二爷不不,是万从云万师父吩咐咱们留在这里恭候厉统领。他已经找了城隍庙的庙祝,给厉大人安排好的居处。因为忙着安排人手打探消息,是以他看完屋子之后就带人走了,留下小人等在这里伺候厉统领。有什么事情厉统领尽管吩咐便是,咱们兄弟一定给您办好。”
厉秋风皱着眉头说道:“谢过几位老兄。不过你们推搡香客,这样做可不大好。”
那几名汉子脸色尴尬,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那汉子道:“厉统领教训得是,小人们记下了。”
他说完之后,害怕厉秋风揪住这事情不放,急忙岔开话头,对厉秋风说道:“厉统领,小人这就带您去居住歇息。”
几人带着厉秋风向庙内走去。众香客见了这几名汉子,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有些人没有发现这几名汉子到了,兀自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走。不过受了厉秋风的教训,这几名汉子倒不似方才那般嚣张。遇到有人挡路,却也不再动手推搡,或者跟在后面缓步行走,待走到宽阔处再行绕了过去。或者说声“借过”,待香客让开之后,这才带着厉秋风赶到前头。
这座城陌庙规模好大,前后足有三进院子,其中正殿位于第二进院子,高三丈余,斗角飞檐,雕梁画栋,甚是雄伟。只不过年头长了,略略有些陈旧。院子中挤了近百名香客,有的跪在正殿前的蒲团上正在磕头,有的双手捧香正在默祷。院子中虽然挤了这么多人,却极是安静。
厉秋风向殿内望去,只见烟雾缭绕,隐隐可以看到殿内有一座高大的神像,只不过离得远了,眼前又有烟雾,是以看不清楚。几名汉子没有停步,厉秋风也只得随着他们向正殿右侧走去。
几名汉子带着厉秋风绕过正殿右侧的角门,一直走到了后院。后院是一处四合院子,正房和厢房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多间屋子。院子中一个人都没有,四周极是寂静,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前院传来的香客说话之声。
为首那名汉子边走边对厉秋风说道:“原本应该请厉统领住正房才是。不过前几日下了大雪,正房年久失修,有一处屋角被雪压得塌了,眼下还没有修好。只好请厉统领暂且住在厢房,待正房屋顶补好之后,再请厉统领搬过去住。”
厉秋风摇了摇头,口中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在厢房住着也很好。何况我在这里只住几天,待此间事情了结之后,我便回到客栈去住。”
那汉子笑嘻嘻地说道:“厉统领不必有什么顾忌。您老人家想来是初次到咱们修武县,不晓得这城隍庙的好处。咱们这修武县城内,论起宅子来,城隍庙自然是头一号,比县衙还要精致。听说前朝有一个大官,原本想将这城隍庙占了当作私宅。结果城隍娘娘显灵,这大官家闹了瘟疫,一夜之中死了七口人,吓得这大官再也不敢打城隍庙的主意啦。”
厉秋风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我住到这里,城隍娘娘不会显灵来取了我的性命罢?”
几名汉子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心下俱都是一凛。为首那名汉子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骂自己该死,只顾图嘴上快活,竟然说错了话,倒似诅咒这位统领大人一般。是以他一脸尴尬,讪笑着说道:“厉统领洪福齐天,玉皇大帝保佑,城隍娘娘哪会里和大人为难?小人跟在大人身边,也觉得沾染了许多福气。日后定然是百病不生,福延子孙,升官发财,财源广进”
厉秋风听这汉子虽然谀词如潮,声音却不住颤抖,知道他心下害怕,于是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怪你之意,你不必担心。”
那汉子见厉秋风脸色如常,确是未曾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此时众人已到了左侧第一间厢房门前。为首那名汉子伸手推开屋门,侧身站在门边,对厉秋风道:“厉统领请进。”
厉秋风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屋子。只见这屋子虽然并不甚大,布置得却极是雅致。屋中桌椅床铺打造精美,摆放有序。墙上还挂着数幅字画,看样子也不是凡品。
厉秋风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前,四周看了看,这才转头对那为首的汉子说道:“这屋子如此精致,厉某住在这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汉子陪着笑脸说道:“厉统领住到这里,是城隍庙的福气。不瞒您说,方才咱们找庙祝商议借一间屋子给厉统领居住,庙祝高兴得身子颤抖,说巴不得请大人光临城隍庙,这才给大人挑了这间屋子。大人尽管住便是,小人们守在外面,随时等候大人的吩咐。”
厉秋风点了点头,口中说道:“辛苦各位兄弟了。你们几位也不必守在外面,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罢。”
厉秋风说到这里,从怀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这点散碎银子,你们几位拿去喝酒罢。”
那几名汉子看到厉秋风手中的银子,眼中登时放出光来。只不过这几人互相对视,却不敢伸手去取银子。为首那名汉子颤声说道:“咱们给大人办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何能收大人的银子?!”
他口中虽如此说,只不过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厉秋风手中的碎银子。厉秋风笑道:“咱们今日初见,厉某请大家喝一杯酒,这是礼数使然,几位不必客气。”
为首那名汉子这才将银子接了过去,紧紧攥在手中,口中连声道谢,最后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只要厉秋风一句话,他们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几名汉子离开之后,厉秋风将门掩上,在屋子中四处查看了一番,确认既无暗道,又无夹墙,这才放下心来。他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麻布包袱放在桌上,心中暗想许鹰扬派张昊送来此物,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盯着那包袱看了半天,这才小心地将包袱打开。却见包袱内竟然是一柄黑鞘长刀,形制与自己失去的绣春刀一般无二。
厉秋风心下又惊又喜,左手将长刀拿在手中,掂了掂份量,竟然与自己原本的那柄刀不差分毫。他左手紧握刀鞘,右手将长刀缓缓拔了出来。眼看着刀身的寒光自鞘中一点一点地射了出来,厉秋风心下一阵欣喜。想起与许鹰扬见面之时,此人曾经问起过自己手中的钢刀之事。想来当时许鹰扬便留下了心,待厉秋风走后,便为他找了一柄趁手的绣春刀。
依照律例,锦衣卫所用的绣春刀原本可以自行花钱打造,只须符合形制即可。后来皇宫中设了刀剑作坊,专门为宫中侍卫和锦衣卫打造兵刃。因为在宫中作坊打造刀剑不须花银两,而且这些匠人的手艺极为了得,是以后来锦衣卫大多在宫中作坊打造刀剑。厉秋风进入锦衣卫之时,手中的绣春刀也是在宫中作坊打造。因为作坊每一次都是为同一批入职当差的锦衣卫打造兵刃,是以许鹰扬只须找到一位与厉秋风同时加入锦衣卫之人,便可以找到一柄厉秋风惯用的绣春刀。
此次许鹰扬随同阳震中到河南办差,带了不少锦衣卫,找到一名与厉秋风同年的锦衣卫,想来并非难事。厉秋风心想许鹰扬此举固然是为了招揽自己为他办事,不过他办事如此精细,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厉秋风拔出绣春刀,忍不住在屋子中试演了几招。这柄绣春刀与他在虎头岩下山谷中毁掉的那柄刀几乎完全相同。他越舞越是喜欢,竟然将玄虚刀法尽数使了出来。只见屋中刀光闪耀,刀风嗤嗤作响,声势极为惊人。
厉秋风堪堪将一套玄虚刀法使完,只觉得通体舒泰,这才将绣春刀收回鞘中,心下甚为得意。正想着如何处理抢来的那柄钢刀之时,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直向自己这间屋子走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先是将床单包裹着的那柄钢刀塞入床下,又将许鹰扬送给自己的绣春刀盖在被褥下面。待他堪堪将东西放好,却听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