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阵?!”
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同时追问道。
朱三家点了点头。此时他略平静了一些,指着金水桥对面说道:“虽然天色昏暗,瞧不清楚这些人的站位,不过很明显在这军阵之中,以步军为主力的前锋部队略略落后,原本掩护中军的两翼反倒突出。这阵势与历代相传下来的阵图全然不同,只有燕王朱棣未当皇帝之前,远征大漠时曾经用过。只不过其时燕王将步军放在中间,两翼全都是骑兵。但是眼前这阵势,却是只有步兵,没有马队。”
午门比内金水河后面的大片空地要高出丈余,是以要走上金水桥,须得先走下十余级台阶。正因为如此,站在午门的平台之上,大致能够看到空地上的情形。只不过在这山窟之中,虽然头顶布满如繁星一般的萤石,但是毕竟光亮有限,一眼望去还是非常昏暗。是以虽然能够看到这片空地上到处都是人,只不过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压根看不清楚。
厉秋风道:“朱大哥,你怎么知道燕王军阵的情形?难道是在宣、大两镇当兵时瞧见过么?”
朱三家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朱家先祖当年随同燕王南征北战,曾经留下一份阵图。当年家父一心想让我能够取得功名,光宗耀祖。只不过我自幼粗鲁少文,想要凭借科举出身,那是想也休想。是以家父便教我武艺,打算考个武进士。武举除了要考马步弓箭之外,还要考策论。这阵图也是策论要考的内容。家父便拿出了这份阵图,并对我言道,先祖留下的这份阵图,是他随燕王征战之时,于闲暇之时手绘而成。燕王以此阵图操练士兵,并且用于作战,百战百胜。这阵势厉害之处,在于它与历代兵家传下来的阵图全然不同,进攻之时两翼骑兵推进较快,中间步军步步为营,待骑兵绕行于敌军之后,则封闭其退路,待步军压上之后将敌军消灭。这阵势虽然略有风险,取胜之道全在一个奇字。”
两人说话之间,忽听刘涌低声说道:“这里聚集着数万人,怎么听不到有人呼吸?”
在场的诸réndà半都是武功好手,耳力之灵远超常人。方才众人乍一见到数万人聚集于此,心下震憾之极,一时之间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待得清醒过来,刘涌立时感觉不对,不由自主地将这疑问说了出来。
清风道人道:“刘先生说的不错。何况咱们既然瞧见了他们,他们定然也看到了咱们。为何这些人还是站立不动?这情形好生奇怪。”
厉秋风快步走到刘涌身边,将朱三家所说之事小声说给刘涌听了。站在刘涌身边的清风道人、楚丹阳等人早就伸长了耳朵,厉秋风也没想瞒着这些人。是以不光刘涌听到了,他身边的数人也全都知道了金水桥后是一座军阵。
众人听了之后越发糊涂起来。司徒桥原本打算趁乱溜走,只不过见这数万人一真默立不动,心想倒不如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此时听说对面是一座军阵,他心下一惊,暗想既然是军阵,若是统兵大将一声令下,自己恐怕会被射成刺猬。此时的情形,要比在山谷之外被五军营围困更加危险。是以他又起了逃跑之心,不住地四处张望。只不过不经意间看到一双满是讥讽的目光,却是邓遥一直在盯着他。司徒桥心下一凛,暗想这老叫花子一向与我作对,此时紧盯着我,若是被他瞧破了我的用意,只怕事情大大不妙。念及此处,他再也不敢四处张望,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却听楚丹阳说道:“这倒奇了。难不成这数万人都是武功好手,内功俱已臻化境,呼吸之际细致绵长,咱们这些人都听不到不成?”
刘涌摇头说道:“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多武林高手?若是这些人真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地步,随便站出一人都不在各大门派掌门人之下。各位想想,难道天下能有数万名武功如此了得的人物?!”
林义郎道:“这些人拦在这里,咱们要想过去,那是千难万难。虽然这些人没有向咱们发难,但是难保他们稍后不会对咱们下手。不如趁他们没有先行攻击,咱们退出午门,再作计较,各位以为如何?”
不少人其实也是这般打算,是以林义郎说完之后,便有数人随声附和。刘涌转头去看司徒桥,却听司徒桥苦笑道:“刘先生,若是机关消息,我自然不惧。不过前面站着的却是好几万人,我也是束手无策。就算咱们眼前不是几万人,而是几万头猪,要将它们尽数杀掉,恐怕也要杀上几个月”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司徒桥也生了退意。此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唯利是图,既然他都不敢上前,其他人谁又敢争先?
便在此时,忽听厉秋风说道:“在下过去瞧瞧,然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众人心下一凛,司徒桥冷笑道:“你是想去捅马蜂窝么?或许这些人并没有发现咱们,你贸然过去,惊动了这数万人,一齐冲了过来,便是用脚踩也能将咱们踩成肉酱。”
众人听了司徒桥之言,也是纷纷点头称是。这一路走来,群豪还是第一次与司徒桥意见一致,却是极难得之事。
厉秋风道:“各位前辈,你们不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么?正如刘先生所说,这数万人聚在一起,居然没发出丝毫声息。各位前辈都是一派之长,武功一流,若是有人藏在左近,早就被各位前辈发现了,世间绝无数万名绝顶高手聚在这里的道理。何况这些人若是武功真的如此高强,咱们站在此处,也早被他们发现了。可是这些人一直肃立不动,岂不是世间最奇怪的事情?与其在这里忐忑不安,倒不如过去瞧瞧。”
在场的各帮派首脑人物个个都是大有见识之辈,原本不易被人迷惑。只不过自从踏上寻找静心寺这条道路之后,事事都出乎意料之外,是以人人都有了三分惊惧。方才又突然见到数万人拦在面前,心中这份惧意更盛,一时之间失了冷静,这才心生退意。不过众人毕竟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听厉秋风如此一说,立时发觉此事大有蹊跷。
却听清风道人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说,贫道愿与你同去。”
厉秋风摇头道:“道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前方情势未明,去的人多反倒不好。在下一人前去,若是有事情发生,逃回来也容易些。”
刘涌虽然为人豁达,却也不想清风道人与厉秋风走得太近,见厉秋风婉拒了清风道人,正中下怀。他对厉秋风说道:“既然厉兄弟已经下了决心,咱们大伙儿就静候你的好消息。不过厉兄弟前去打探消息即可,万万不可争强好胜,与人动手。”
厉秋风点了点头,正想走下台阶,却听身后传来慕容丹砚的声音:“厉大哥,我要与你同去!”
厉秋风转过身去,见慕容丹砚一脸焦急,似乎随时都要哭出声来。他生怕这姑娘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急忙对慕容丹砚说道:“慕容姑娘,朱大哥伤势颇重,还要烦请姑娘细心照顾。厉某去去便回,姑娘不必担心。”
他生怕慕容丹砚再行纠缠,说完之后转身便向台阶下面走去。清风道人与厉秋风、慕容丹砚没什么交情,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心下暗想:“我是一派掌门,这年轻人都不给面子。你这丫头算哪根葱,还想跳出来兴风作浪不成?”
厉秋风右手紧握刀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后到了内金水河岸边。只见五座金水桥均为拱形,用汉白玉石雕刻而成,极为精巧。厉秋风在皇宫当差之时,无数次在金水桥上走过,只不过即便是在每年太和殿大典之时,也未曾像此刻这般紧张。
他长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上了中间那座金水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刘涌等人站在午门台阶之上,万分紧张地看着厉秋风。慕容丹砚已将背后的长剑拔了出来,左手还扣着三枚银针。刘涌却不似慕容丹砚那般莽撞。他取出了一枚震天子,右手抓住了引绳。这是因为午门距离内金水河对岸有数十步远,厉秋风一旦遇险,要奔过去救援已是来不及。是以他要先行用震天子攻击,逼退敌人,再拔剑前去接应。
厉秋风走到金水桥中间,正处于拱形桥面的最高端,将内金水河对岸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星光照耀之下,只见无数顶盔贯甲的军士握刀持抢,层层叠叠地排成队列。这数万人的军阵气势磅礴,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内金水河对岸直逼了过来。即便厉秋风一向冷静,此时也是两股战战,竟然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慕容丹砚站在台阶之上,眼看着厉秋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慢慢走上了金水桥。厉秋风每迈出一步,她的心便猛然一跳,到得后来,似乎自己的心跳与厉秋风的脚步密不可分。待得厉秋风走上拱桥顶端停下脚步之时,慕容丹砚一颗心似乎就要从胸口中跳了出来,暗想:“我绝不能让厉大哥孤身犯险!”念及此处,她再也忍不住了,右手拎着长剑,双足一点,便要跃过去助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