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岩沙家堡外,山谷中的岩洞。
沙夫人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颤声说道:“我踉跄着冲出老宅,四周一片漆黑,几位大婶搀扶着我。我只记得那条路好长好长,待我看到一鸣时,他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脸色煞白,眼角有两滴泪水兀自未干。侯大叔和一鸣站在床边,见我跑进屋中,急忙迎上前来。我只看了一鸣一眼,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容丹砚见沙夫人面色惨然,心下难过,悄悄伸过右手,握住了沙夫人的左手。
侯震身子微微晃了几晃,将头慢慢地转向了一边,伸手擦拭了一下眼睛。
沙夫人道:“待我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老宅的床上。我松了一口气,暗想:还好,原来只是一场梦只是刚想起身,却见几位大婶站在床边,头上系着白布。我心中大惊,正想说话,一位大婶已经流下泪来,只说了一句大少奶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情势不对,急忙问道:一鸣呢?一鸣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几位大婶急忙抢上前来将我扶住,我不顾她们的阻拦,从床上挣脱起来,便要向外跑去。正在这时,却听侯大叔在门外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去了。还望大少奶奶好生保重身体,不要让大少爷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我听了侯大叔的话,双腿一软,登时坐倒在地。几位大婶将我重新扶回床上,我只觉得一颗心飘在了半空,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可又好像心中有好多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说道:请侯大叔进来说话。呀,这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好可怕。可是我看到一位大婶躬身对我说了一声是,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我自己的声音。
“过了片刻,侯大叔走了进来。我一见到他,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形容枯槁,竟像老了二十岁。他见我一脸惊愕的样子,急忙对我说道:大少奶奶,还望您保重贵体,万万不可动了胎气,伤了腹中的小主人!
“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嘴里喃喃说道:我这是怎么了?是在做梦不成一位大婶在一边说道:大少奶奶,您已昏睡了四天我吓了一跳,颤声道:四天怎么会昏睡四天?一鸣呢?一鸣到哪里去了?
“几位大婶不敢说话,不由得都转头望向侯大叔。侯大叔嘴角颤抖,过了半天才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下葬了
“其时我见到屋中众人的样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侯大叔说完之后,我还是惊呆了。他见我这副样子,登时跪在地上,几位大婶也纷纷跪了下来。侯大叔对我说道:大少奶奶,您昏倒之后,咱们想了种种法子,都不能将您唤醒。到了第三日,大少爷出殡的日子不能再等,只得未经您允许,将大少爷葬在老太爷的墓边
“我木然地看着侯大叔,慢慢说道:大叔,各位婶婶,你们还是起来罢。侯大叔站起来之后,这才对我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去了,这堡中的事情,还要您来做主。何况您还怀着小主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就算立即死了,也没脸去见老太爷和大少爷。还请大少奶奶保重贵体,不要让下人们为难。
“我点了点头,对侯大叔说道:侯大叔,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这几日你们也累坏了,还是去歇息罢。侯大叔摇了摇头,道:堡外还聚集着不少江湖人物,正邪都有,有些不坏好意。是以大少爷去世的消息,万万不能流传出去。眼下二少爷暂时主持大局,老奴担心
“他说到此处,不知如何措辞,一时之间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担心一鹭乱来,闯下大祸,这才强撑着不肯休息。想安慰他几句,只是心乱如麻,竟然想不出一句能够让他安心的话。过了良久,我才对侯大叔说道:侯大叔,那天晚上,一鸣的伤不是好了许多么?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侯大叔黯然说道:大少奶奶便是不问,老奴也要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您听。那晚您离开之后,老奴和二少爷带着几位稳重的下人守在大少爷房中。初时大少爷呼吸平稳,胸口的黑气也逐渐变得淡了,老奴和二少爷都松了一口气。到了子时,老奴和二少爷给大少爷换药,见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胸口的黑气大半已经消散,就连言无忌留下的掌印也淡了许多。当时二少爷还长出了一口气,对老奴说道,大叔,您看大哥已经无碍了罢?老奴也轻松了不少,对二少爷说,看样子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只要到了明天早上,大少爷的伤势若是没有什么变化,至少这条性命算抢回来了。
“侯大叔说到这里,我愈发焦急,对侯大叔说道:既然如此,一鸣怎么会、怎么会遭遇不幸侯大叔面色惨白,道:老奴和二少爷正在说话,大少爷突然shēny了几声,我们急忙赶到床边,却见大少爷脸上笼了一层黑气,呼吸变得急促,嘴角还溢出血来。老奴急忙解开大少爷的衣衫,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大少爷胸口又变成黑色,那个黑色的掌印更加可怕,竟似比他刚被言无忌打伤时更为明显。老奴和二少爷吓了一跳,正想以内力助大少爷驱毒时,却听大少爷咽喉之中格格作响,双眼倏然睁开,盯着老奴和二少爷看了片刻,然后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待得老奴想出手为他驱毒之时,他的双眼已经合上,就些、就此”
沙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众人也是黯然神伤,半天无人说话。最后还是厉秋风转头对侯震说道:“侯老先生,在下有一件事颇为不解,想向老先生请教。”
侯震仍是垂手侍立,沉声说道:“厉公子有事尽管说,老奴不敢隐瞒。”
厉秋风道:“侯老先生言重了。依在下所知,毒砂掌这门武功虽然阴毒,只是全靠浸入掌中的毒液杀人,若是有解毒的伤药,便不致伤了性命。是以它不似玄阴指之类的邪门武功,靠着将阴寒内力注入敌人体内伤人,那才是无药可解。听得沙夫人方才所述,老先生以沙家堡独门解毒灵药为沙堡主解毒,已经颇有效果,老先生又以内力为沙堡主驱除体内余毒,按理说沙堡主身上的毒应该越来越少才对,为何又会突然复发?”
侯震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大少爷再次毒发之前,伤势确实大有好转。厉公子所言不错,毒砂掌是将蛇、蝎等毒物的毒液送入对手体内,以毒伤人。大少爷伤势好转的情形,老奴和二少爷都是亲眼所见。至于后来为何又会发作,老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厉秋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萧展鹏在一边说道:“我在福建也听说过江西言家的名头,昔年言无忌崛起江湖之时,风头之劲,一时无俩。只是江西言家的家传武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在言无忌崛起之前,可以说是籍籍无名。若是没有言无忌,便没有言家的风光。是以萧某猜测,言无忌确是一位武学奇才,言家家传的拳法剑术到了此人手中,便发挥出远超别人的威力。而且不知道他有何奇遇,又学会了百毒门的毒砂掌。这门武功在百毒门中并无杰出人物练成,但是到了言无忌手中,却变得厉害无比。或许他对这门功夫加以改进,做了什么手脚,是以沙堡主被毒砂掌打中之后,初时有好转的迹象,随后伤势却突然加重”
慕容丹砚一向喜欢和萧展鹏抬杠,此时却点头说道:“萧老五这次说的倒真有些道理。我听说少林寺有一门武功,名叫碎叶掌。若是被这种掌法打中,初时只是胸闷恶心,若以内力调息,胸口的烦恶便会稍减,伤者自然以为没有什么后患。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体内原本隐藏的碎叶掌的掌力,加上伤者调息时输入经脉的内力一起发作起来,立时便能要了伤者的性命。”
萧展鹏听慕容丹砚居然赞扬自己的意见,还以为听错了,一脸惊愕地看着慕容丹砚。却听慕容丹砚接着说道:“那日我到少林寺去比去进香,本来是想找少林寺方丈聊聊天。那时便想向大和尚请教一下,既然佛家慈悲为怀,这碎叶掌却颇为阴狠,为何寺中的高手要修练这门武功。只是这群和尚坏得很,先是让几个老的都快走不动的老和尚出来应付我,说什么唐太宗李世民立下了规矩,少林寺不放女客入内,随后又骗我说永泰寺的武功远胜少林寺”
众人听沙夫人叙说往事,说到沙一鸣重伤身亡,人人都是心下凄然。只不过被慕容丹砚这一打岔,众人想到她一个姑娘,跑到威震武林的少林寺去胡闹,寺中的僧人既不能让她进寺,更不能出手伤她,这份尴尬可想而知。众人见慕容丹砚一脸愤愤然的神情,心下都是暗自好笑,就连沙夫人的脸上也少了许多悲伤,露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