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见厉秋风没有斩杀赵括,心下刚刚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转眼之间,他又残杀了那个老头儿,杨业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此时厉秋风解开了他的穴道,杨业只觉得全身仍是颇为酸疼,是以活动了几下身子,这才开口说道:“厉公子,你杀气太重,只怕于已不利。”
厉秋风摇了摇头,见赵括仍然跪在地上,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虽然赵括站在他面前,可是厉秋风始终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雾,有些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厉秋风转头对曹彬说道:“曹将军,您是大军统帅,这位赵将军的事情,便交给您办罢。”
厉秋风说完之后,便即退到了一边。却见曹彬走到赵括身边,先是将手中握着的青铜宝剑递给赵括,随即低声说了几句话。赵括神情始终不变,不知道他是喜是忧。到得后来,曹彬向着赵括拱了拱手,退回到石墙之前。
赵括看着众人,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去,右手将青铜剑高高举了起来。
便在此时,原本跪伏在他面前的数十名军士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几名双腿齐膝而断的军士虽然无法站立,却也执拗地用双手拄在地上,将身子撑了起来。
远处数万军士也先后站起。远远望去,只见人群如同波涛一般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只见赵括张大了嘴,似乎正在叫喊什么,只不过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但是厉秋风等人心中却已听见了他喊出的那两个字-“回家”。
赵括转过身来,微微躬了躬身,又看了众人一眼,这才转过身子,慢慢向坡下走了过去。
数十名军士相互搀扶着跟了上去。有几名肢体无缺的军士将那三名双腿齐膝而断的同伴背了起来,也随着赵括去了。
厉秋风等人看着赵括的背影,心下感慨万千。
只见赵括一行人走下了坡底。此时盆地中央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这狂风极为怪异,瞬间变得猛烈起来,卷起数道黄沙,直向天空扑去。片刻之后,众人眼前仿佛有一道黄色帷幕自空中直垂了下来,将盆地自中间切成了两半。
众人急忙背转了身子,用衣袖遮住面孔,耳听着狂风怒吼,不断有细小的沙粒击打在面颊上,火辣辣地甚是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风声忽止,天地之间又是一片寂静。
众人放下了衣袖,转头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整座盆地都覆盖了一层黄沙。院子内外和山坡上的骷髅兵遗骸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此时众人眼前的情形,就和最初逃到此处之时一般无二。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高力士见众人脸上都有不豫之色,知道厉秋风擅自杀了那个老头,已是引起众怒。此时自己若是趁机撺掇,大家联起手来,将这个小子除掉,自然是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念及此处,高力士冷笑一声,对众人说道:“各位朋友,原本咱们有了一线生机,可是那老头儿却被这小子杀了,害得咱们又失了逃生的线索。大家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高力士边说边指了指身首分离的那个老头儿的尸体。司徒桥等人对厉秋风也颇为不满,只不过心下各有顾忌,只是恨恨地看着厉秋风,却都没有说话。
厉秋风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思。他看了高力士一眼,两人目光一碰,高力士被他目光所逼,不由自主地将脑袋转向了一边。厉秋风沉声说道:“这个老头儿是倭贼,若是不将他立时杀掉,迟早还得被他所乘!”
司徒桥和长孙光明听厉秋风说这老头儿是倭人,心下都是悚然一惊。曹彬等人却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脸上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情。
长孙光明道:“厉大侠,你是如何知道这人是倭贼的?”
厉秋风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他是倭人。只不过咱们一路走来,我时常感觉有人潜伏于左近,数次想要袭杀咱们。只不过此人虽然精通邪术,武功却不甚高,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直到咱们方才与骷髅兵一场大战,失了提防,这人趁机施展邪术,用了移魂dàfǎ之类的邪门功夫迷惑了咱们。后来他以为胜券在握,这才现出身来。我想起在皇陵之中,曾经见过有人施展移魂大阵,能以幻像杀人。其时还以为是孝陵卫中的高手,只是方才瞧这老头儿的模样,才醒悟当日下手的也是倭寇。此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悄悄赶到了长平,一直窥伺在旁,想要从中取利。这些扶桑人狠毒狡诈,即便咱们将他擒住,想要逼他带咱们离开,只怕此人也会心生毒计,引咱们走入绝路。咱们与此人同行,无异于身边跟着一头豺狼,随时都会遭遇奇险。倒不如将他一刀杀了,免生祸患。”
高力士冷笑道:“你倒是杀得过瘾,可是咱们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厉秋风“哼”了一声,口中说道:“蠢货!你难道没有看出逃生之路在何处么?”
高力士一怔,见厉秋风目光如刀,紧紧盯着自己,心下一凛,却也不敢再说。司徒桥等人听厉秋风如此一说,似乎已经知道逃生之法,心下却是又惊又喜。司徒桥笑道:“原来厉兄弟早已胸有成竹,佩服,佩服!”
韩礼、李旭等人也甚是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厉秋风,只盼着他能立刻将逃生的法子说出来。厉秋风对众人说道:“这个老鬼第一次逃走,便是在草屋之前突然消失。方才他被韩先生、李先生、司徒先生、长孙先生四位围住,最初也是要向草屋逃去。是以依我之见,这草屋内一定有古怪”
他话音未落,韩礼却是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屋子之中咱们已细细找过,连个老鼠洞都没有发现。况且就算韩某本领低微,李先生、司徒先生、长孙先生都是精通奇门五行的高手。若是屋子中另有机关,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李旭等人也纷纷出言附和。只是曹彬忽然说道:“各位说得都有道理。只不过搜检这屋子之时,咱们刚刚逃到了这里。后来变故频生,只怕这屋子之中也有了不少变化。”
曹彬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几位身负异术,自然知道天下最厉害的奇门功夫,并不是设置之后一成不变的机关,而是时时刻刻千变万化的厉害法门。是以我相信厉公子所说,这屋子中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众人听曹彬如此一说,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反驳,不由转头向草屋望去。只见屋门大开,只不过屋内一片昏暗,站在院子中瞧不清楚屋内是什么情形。玄机和尚兀自盘膝坐在门边,双臂垂下,脸色惨白,显是伤势颇重。
司徒桥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这就进屋去重新搜检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罢。”
他说完之后,便即大步向草屋走去。众人自然不肯落后,便也纷纷跟了上去。厉秋风看了那老头儿的尸身一眼,这才跟在杨家父子身后,直向草屋走去。
众人进了草屋之后,各自晃亮了火折子。这屋子本来极为狭窄,此时挤了这么多人,立时显得拥挤不堪。韩礼、李旭、司徒桥、长孙光明四人在墙壁、地面细细寻找。厉秋风却站在屋子中间,仔细打量屋内的情形。只见赵括躺着的那张破床上,此时只剩下一床破烂不堪的被子,遗骸和青铜宝剑都已消失不见。原本倚靠在床脚的那具骷髅也已经消失了。
众人在屋子中四处寻找,一边搜检一边闲聊。却听韩礼对李旭说道:“李先生,若是能逃出去,不知道有何打算?”
李旭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我的族人已尽数被念空和尚勾结朝廷害死,不过这秃驴也丧命于骷髅大王庙中。李世民的子孙死得也差不多了,我大仇已然得报。若是能活着离开,我要驾船出海,找一处海外岛屿隐居,离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之地。”
韩礼点了点头,道:“李先生能放下仇怨,韩某佩服。此次韩某鬼迷心窍,一念之差,竟然弃亲背友,闯下大祸。若是能逃出去,我也要学着李先生,找个清静的所在隐居,不再混迹于俗世。”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高力士,口中说道:“高大管家,劳烦你回去之后禀告王爷,就说韩某对不起他。王爷对我的大恩大德,只能来世再报了。”
高力士“哼”了一声,口中说道:“等咱们活着离开这里再说罢。”
曹彬听韩礼等人说得热闹,见杨业家父子恰好站在自己身边,便压低了声音对杨业说道:“刘老将军,你我今日在此相遇,却也算是有缘。若是咱们能逃出这里,只怕日后难免在疆场对战。曹某有一句话,想说与刘老将军,不知道老将军是否肯听?”
杨业道:“曹将军有话尽管说便是。”
曹彬点了点头,道:“你我都是带兵打仗之人。兵者,诡道也。刘老将军行事光明磊落,我是远远不及的。可是须知刚极易折、强极则辱,还忘老将军能适时圆滑,免为宵小坑害。”
杨业见曹彬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倒也颇为感动。是以他点了点头,对曹彬说道:“多谢曹将军提醒。但愿咱们再见之日,是在茶肆酒馆把酒言欢,而非在汉、宋两国的战场上带兵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