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里,敲门无人应答,刚好遇上了来搞卫生的服务员。
“您找马老师啊,不在这儿,一大早的就上天台了。”
“天台?”查文斌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听那服务员道:“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天台坐一坐。”
这座酒店有整整六十层高,同时也是安县最高的建筑,搭上电梯,查文斌也来到了天台,果然是看到护栏边马教授正背对他看望着远方。
他听到动静后转过头,发现是查文斌又把头给转了回去,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继续眺望着远方道:“那儿就是苕溪,你看多美啊,沐浴在这轻柔的暖光中,俯瞰着横在脚下的整座城市。看着这些车来车往,但眼神深处却空无一物,宛如荒漠上的天空,辽远、寂静。爱与恨都已经离去,只剩下我自己。”
查文斌站在他身后道:“每个地方都会有它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许是他的,又或者是我的,但今天我更愿意来倾听您的故事。”
“查文斌,你知道嘛,有的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下面这些人。就像那对一早出来摆早餐摊的母子,母亲揉面,儿子炸油条。虽然辛苦,但一家人却幸福安康。”
“您是要打算跟我告别嘛?”查文斌道:“又或者是打算跟这座城市告别。”
“不,我想跟这个世界告别,”他慢慢的转过身,见查文斌要走过来,他又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从这里跳下去的,那样死的太难看了。”
他又道:“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猜的没错,是我干的。”他指着兰城的方向道:“当年就在那里,他们逼死了我的父母,也逼死了我的外公外婆,如今我只是回来讨一个公道。现在心愿已了,是该结束了。”
“你想独自一人承担?”查文斌道:“马先生,请别忘记我是一个道士,有些事情你是办不到的。”
马忠耸了耸肩膀道:“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口中那些怪力乱神嘛?查文斌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的证词根本不会被法庭采纳,那样做只会让你成为一个笑柄。”
“是,”查文斌承认道:“但公道自在人心,就算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也不会逃过天道的劫数。”
不料这向来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马教授也会爆粗口,只见他大笑道:“去他妈的天道,若真的老天有公道,当年我的亲人离去的时候怎么不给我一个公道?老子说的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哦?”查文斌道:“马先生是想说老天爷并不仁慈,只把世间的万物都当作自己的贡品罢了。您错了,这句话还有一句下文,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若是马先生对这句话用反问的语句来读,就会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这句话的本意是天地不情感用事,对万物一视同仁,圣人不情感用事,对百姓一视同仁。圣人行天之道,至善如水,契道德,其所思所行至诚于道,不会不道,更不会不仁;若天地不仁,则天地更无道无德,天无道无德则万物无生。
所以天地不会视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会视百姓为刍狗,只会以百姓心为心,想契道,先有德,想有德先修行思至善至诚。
天地与圣人,仁的不复存在。而仁五行属木,五官属目,五季属春,因而可知春季无木,则天地死气,人无目,则内心黑暗。后一句、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即是说、听多了仁的说法,不如心中守仁。
这道德经对于人道的阐释,即可由仁心初见,而仁者是无战的,亦是无敌的,所以心中守仁,方才宇宙万物都有了灵性。
同样的一句话,一个是“?”结尾,一个是“!”结尾,但区别仅仅是在乎于你内心怎么来看待这个世界,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狱。只可惜,您似乎选择了地狱。”
“查先生不愧是天师,”马忠道:“可惜当年的他们却没有你这么一颗仁爱之心,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能听先生这么一席言,也不枉我与你相识一场。本来还与先生约好了想亲眼见一见僵尸,只可惜,无缘一堵先生纵横道法,降妖除魔的风采。无论是谁犯下的错,这个果就都由我来承受,就让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吧。”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轻轻放在了地上道:“这里面有我的认罪书,劳烦先生把它交给该交的人。”
还没等那马忠直起腰,忽然就慢慢、慢慢捂着肚子倒了下去,查文斌一个箭步上前,只见那马忠的口角处已经有鲜血溢了出来,表情十分痛苦,脸色呈青紫状,空气中查文斌又有若无的闻到了一股杏仁味道。
他死死的抓着查文斌的手,痛苦的蜷缩在那地上,前后还不到一分钟便没了动静。
事后,在马忠的口中找到了一枚被咬碎的指甲盖大小的蜡丸,里面被证实装着的是剧毒化学品:氰化钾。作为一个曾经的医学教授,马忠太清楚什么样的死亡方式是最快捷最方便的。只可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承认弟弟马孝这个人的存在,而那份认罪书里基本就是他对查文斌所说的翻版,只不过详细了一点。
信中说,因为早些年父辈的恩怨一直让马忠耿耿于怀,所以他才再三年前就准备回来报复。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他从一具古尸上提取到了一种致幻的药剂,并先后对章贵水、老陆等人下了手。
这份被认定是有效的认罪书在查文斌看来却是漏洞百出,他坚持自己的判断,马忠的死是在掩盖事实的真相,他不过是想包庇背后的真凶。但是就正如同马忠生前对查文斌所说的那番话,查文斌的那些怪力乱神说是无法成为呈堂证供的。
马忠的死似乎表面上让这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但查文斌知道,属于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