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淮生离开后,裴楼若若无其事的跑到推销酒品的姑娘们那儿油嘴滑舌了几句,方兰睨了一眼,笑容凉薄,将视线拉回贴满水钻的指甲盖上。
多么美丽的长指甲啊,可惜不能划破某些人的喉咙。
真是——
太遗憾了。
贺雷整晚都在观察裴楼的表现。
待看到他从A66里拉出一个人来,还以为抓住他的小辫子了。没想到这两人真是认识的,裴楼叫他出来只是想告诫两句,并没有泄露任何跟店里有关的信息。
贺雷心里失望。
但也只有一点点。他做事,跟惯常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赵强不一样。抓内鬼是一码事,他不会指鹿为马,恶意陷害,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
有时候,自己选了哪条路,不意味着他们就不知好赖。
就像他自己,选择跟着黄哥混,自然是因为黄哥出的钱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拼几年,就能到大城市里买房买车。到时候再金盆洗手,讨个媳妇儿,生活才能有滋有味儿。
不然,还能是为了信仰?
因此,听到裴楼那两句话,贺雷也只是冷笑了一声,暗暗鄙视:丫一个没啥大出息的混混,居然还挺圣父。
嗑粉怎么了?好学生磕粉的多了去了,用得着他多管闲事吗。
他走到黄旭身边,弯腰低声道:“黄哥,不是那小子。”
黄旭嚼着槟榔,很久后。声音低沉,表情阴狠道:“查!我倒要看看,谁敢吃里扒外,查出来后,老子要他的命。”
“我知道。”贺雷心里紧了一下,“黄哥,县里最近查得紧,空降那个姓蔡的是个硬茬子,不好说话。我听隔壁一个兄弟说,他们送上门的东西被退了回来,还被点名批了一脸。我们之前的货……”
朝中有人才好办事。前任调到隔壁百穷县去了,这新上任的关系要拉不上的话。
像他们这样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业,一翻车就得翻个大的。
黄旭狞笑,眼底狠戾。
“雷子,你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
贺雷一噎,不敢跟黄旭唱反调,头又往下低了几分,“我是担心——”
话没说完,就被黄旭打断了。
“哼,金攀还轮不到一个外来人做主。他要敢伸手,咱们就剁了,红焖清蒸,又是一道好菜!”
“是,跟着黄哥啊,才有肉吃,谁的手长了,咱们就好好修理修理他。”
贺雷附和了两句,若有所思。
这三天两头的查,但似乎又像做表面功夫,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风雨欲来啊。
裴楼不知道黄胖子对他的怀疑直到此时此刻才打消,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到下班之际,方兰照例调侃了裴楼两句。
裴楼一副“你别害我”的样子,连连摆手:“小兰姐,你可别吓我了。刚才黄哥还把我叫进去训了一通呢。”他这话不高不低,语带暧昧,刚好让周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其他人听到。
众人朝方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还有人眼睛发光,又嫉又羡,巴不得被黄胖子关注追求的人是她自个儿。
方兰心里暗骂了一句“死小子”,面上却佯装害羞,嘴硬道:“去去去,敢调侃老娘啊,你找打了是不是?”
“哈哈哈,是哟,人黄经理每天一束花,那个浪漫啊,我们都懂。”语气酸溜溜的。
“对对对,你就别欺负小裴了,当心你家黄经理给人家穿小鞋。”
“……”
“再乱说,我要骂人了啊。”方兰轻斥,又作势要打她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些天来沉闷压抑的工作气氛一扫而空。
她眼波流转,妩媚动人,仿佛真的被爱情滋养了一般。
无人能看清方兰眼底的氤氲恨意。
不,裴楼明白。
两人眼神交汇,彼此眼底都藏着一抹不甚明显的期待。
裴楼走出KTV大门。
突然停步,回身看了闪烁的灯牌一眼,大大的“皇朝”两字儿,“皇”字下头的“王”灯牌竟坏了一部分,裴楼一下子就笑了。
他笑起来时疏朗开阔,又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天意啊。
凌晨一点的金攀县很安静。
纵横交错的街道空空荡荡的,除了偶尔路过的喝醉的酒鬼,刚在网吧厮杀结束,勾肩搭背的二五仔、就只有巷子口的小摊贩还在兢兢业业的营业。
裴楼从摊子前路过,坐着打盹儿的老板猛点了两下头,被他的脚步声惊醒了。下意识站起身,眼神还有几分困顿,期待的看着裴楼,但并没有吆喝出声。
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有气无力却必须为生活拼搏的无奈。
“咕~~”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裴楼一脸尴尬,眼神对上老板善意的视线。
老板:“来一份儿?甭管酸甜还是麻辣,我这儿口味绝对是最地道的,尤其是这折耳根,我媳妇自己去挖的,原汁原味,比大棚里种的香多了。”
裴楼沉默了一下,决定屈服在口腹欲之下,“嗯,来一份,要辣一点,不要酸甜。”
老板:“好嘞,要炸狠一点还是脆一点啊?”
裴楼:“都行,我不挑。”
看着切成段的折耳根,红艳艳,隔一米都能闻到辣味的小米辣,再听土豆在油锅里发出活泼的“滋滋”声,裴楼越发饥肠辘辘,一个没忍住,吸了吸口水。
老板会意一笑,“香吧?”
裴楼点头。
滚烫的土豆条被炸得微微焦黄,各种调料裹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裴楼端着盒子,边走边吃。
他用餐的仪态跟平时表露出来的性情又不太一样。
按理来说,边走边吃很容易让人觉得没教养。但他不,他的动作始终斯斯文文的,没有狼吞虎咽。两块钱的土豆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裴楼一脸满足。
在金攀这样的小县城,每个人看上去散漫自由,其实各有各的无奈和心酸。
他们没有前往繁华都市拼搏的冲劲。小县城虽说物价不高,但相应的工资也不会太高。想要生存,想要在安稳的环境里活得好一些,就要比别人更努力、更勤劳。
半小时后,裴楼回到下河街。
他轻手轻脚打开门,简单冲了个澡,就回房呼呼大睡了。
裴楼做了个梦。
梦到了什么,他在醒来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记得应当是一个美梦。
裴楼心里存着事,上午的课一直心不在焉。
徐朗和蒋山偷看了他好几次,齐齐咂舌:奇怪啊,走神这么严重的裴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你瞧,这是不是失恋了?”徐朗用力拐了一下正在给女朋友发短信聊骚话的蒋山。
他动作太大,而蒋山没有防备。
“啪——”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一会儿后。
“骚凹瑞~~我不是故意的。”徐朗眼神抱歉。
蒋山弯腰,捡起刚到手的诺基亚N95,脸色大变。
漂亮的滑盖壳上多了一条划伤,就像美女毁了容。
而这不是最惨的。
他滑开手机盖,就见到黑乎乎的屏幕。
——摔坏了!
蒋山顿时如丧考妣,捧着心爱的小老婆,泪流满面,“我老婆被你弄坏了,操。”
前后桌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徐朗身体往过道一歪,跟蒋山拉开距离。双手挡在前面,以免对方动手揍他,赶紧解释,“冷静,冷静,说话别这样歧义啊,手机摔了嘛,我赔你一个新的。”
蒋山:“说真的?”
徐朗点头:“嗯。”
蒋山点了点头,突然脸又是一垮:“妈的,要被你害死了。”徐朗一脸莫名,皱起眉头,“都说赔你了,你还想咋样啊,扭扭捏捏的,跟个女人一样,啧。”
蒋山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生无可恋:“刚才雅文问我,她跟我妈掉河里,我到底救谁?”
他刚想回消息,结果手机摔坏了。
徐朗:“……”
“行吧,我到时候帮你解释解释。”至于听不听,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说回来,他还是对裴楼的事儿更感兴趣啊。尤其是他们俩这么大动作的情况下,裴楼居然还靠在椅子上发呆,怎么看,怎么古怪。
徐朗想了想,在本子上写道:看裴哥→→
他把笔记本推到蒋山面前。
蒋山:“干嘛呢?”
徐朗:“……让你看就看。”
蒋山:“……”
两人看了一上午,什么也没看出来。
直到——
裴楼接了一通电话。
***
“操,裴楼,有种啊。你居然还敢来,说,是不是你干的?我就说你小子是只白眼狼,黄哥还不信。”赵强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表情凶狠道,“兄弟们,这家伙搞得我们丢了工作,还等什么,打他啊。”
裴楼眼一眯,冷声讥讽:“赵强,看不惯我直说,不必给我安这么多罪名。”
“你这没头没脑的话,我真没听明白。”他看着其他人,“别被有些人当枪使了,赵强不就是嫉恨我比他更受黄哥信任吗?等我见了黄哥,一定要好好说上一说。”
跟在赵强身边的几个人懵了。
他们眼神茫然,“这,是不是搞错了?”
赵强跟裴楼有恩怨,爱找他麻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再看裴楼,似乎还不知道黄哥被抓,KTV被封的消息。
不会——
真是公报私仇吧?
赵强看他们的表情,脸一僵,怒声咆哮:“我日你们大爷,他嘴硬,就打到他说实话!”
他领了六七个人,故意用方兰威胁。这小子既然来了,就证明他跟方兰确实有一腿。为了从黄哥手里抢到方兰,去举报黄哥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只有两人跟着赵强一起扑了过去。
裴楼挽起衣袖,拳头“咯吱咯吱”作响,他眼神凶戾的看着他们。
赵强挥着铁棍,向他打过去。裴楼身体迅速一侧,躲开他的攻击,回身就是一脚,赵强跌了个屁股蹲,“妈的,站着干什么,动手啊。”
裴楼出手凶狠,拳拳到肉,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不到一会儿,他身上就添了不少伤,但他不肯认输,也绝口不承认KTV的事跟他有关。
赵强一行人躺了仨,再看裴楼不要命的反抗,剩下几个人有点犯怂,但又不太甘心。
“小心左边——”
裴楼听到提醒声,已经迅速作出反应。
但他跟这群人缠斗了这么久,体力逐渐跟不上,被打了正着。
昏迷前,他只看到新来的转学生一脸惊恐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