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原来他们曾互相喜欢◎

近几日室外零下五六度,许愿池结了一层冰。

被太阳晒了一中午,此时水面上仍有不少薄薄的冰块。

时秒提了提羽绒服,在池边蹲下来。

她怕冷,闵廷给她买的所有羽绒服都是超长款,将她从头包到脚。

天冷,锦鲤在池下缓慢游动。

闵廷说:“今天没办法喂鱼,天冷要停食。”

“锦鲤怕冷吗?”时秒说话间,手指探进池水里试了试。

闵廷不清楚:“一会儿问问娄维锡。”

他把人拉起来,擦干她湿冷的手指,攥手里捂着。

时秒让他去屋里换硬币,她在这里等他。

闵廷:“外面冷。”

不让她留在院子里,牵着她一起去茶室。

茶室里的三人各怀心事,吃过饭后正在吃餐后水果打发时间,谁都没注意院子的荷塘边有人。

娄维锡为他们俩惋惜:“你和思文,你们俩不是没能力把日子过好的人。”

商韫瞅瞅身侧的人,不插话。

叶西存对水果没太多兴趣,拿了一个新鲜的无花果。

娄维锡:“跟你说话呢。”

叶西存:“我知道。”他慢条斯理吃着无花果,“你想听什么回答?”

“……”娄维锡无奈叹气。

叶西存说:“我和思文不是因为一两件事离婚,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

“你们离婚打算瞒着家里?”

“不瞒,又不是秘密,年后公开。”叶西存说,“我们早分开住。”

“……你说你们俩。”

难怪邵思文最近几个月时不时拿离婚开玩笑。

“叩叩。”敲门声响。

“娄总?”时秒在门外招呼一声。

“时老板您请进。”

话音落,门外的两人进来。

屋内暖烘烘,从凛冬一下进入初夏。

时秒身上的羽绒服穿不住,站在门边把衣服脱掉。

闵廷脱下大衣,顺手接过她的羽绒服,一并挂起来,隔着一道屏风,他们看不见茶桌前的商韫和叶西存。

时秒走在前面,绕过屏风。

“…哥,这么巧。”

叶西存道:“闲着没事。”

然后冲时秒身后的人微微点头。

闵廷回以颔首,把时秒带来的伴手礼放茶桌上。

八人的茶桌,足够坐。

娄维锡随手一指:“你们俩随便坐。”

“在聊什么?”时秒随口道。

娄维锡:“在劝你哥。他和你嫂子要离婚,你知道不?”

闵廷怔了下,他注意到时秒坐下的动作明显一顿。

时秒看向对面的人,不敢置信,她了解他,对邵思文也算是了解,他们俩不是会把婚姻当儿戏的人,不会遇到一点不顺就选择分道扬镳。

娄维锡指指桌上的果盘,“你吃点水果润润嗓子,慢慢劝。”

叶西存下意识地把果盘转个方向,将有无花果和黑提那侧转到她面前。

闵廷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果盘里的几样水果,自己没吃,端起桌上的一杯红茶放嘴边。

叶西存说了句:“不用劝。”

这话是说给时秒听,却是看着娄维锡。

娄维锡:“我这个劝和别人不一样。咱有问题解决问题,不是说一堆大道理来劝你。”他自己离过婚,知道所谓的大道理是多没用。

他单刀直入:“先问一句,你和思文没有原则性问题吧?”

“没有。”

“既然没有原则性问题,那就是家庭矛盾。”

叶西存不想深说,给娄维锡续上热茶:“我来你这里是为了清净。”

娄维锡也不愿招人嫌:“我不是替你和思文可惜嘛。”

叶西存给自己添上半杯茶,说道:“夫妻缘分可能只有这么久。”转而问,“有瓜子吗?”

娄维锡指指茶水柜:“自己拿。”

柜子里只剩西瓜子和南瓜子,叶西存拿了几个盘子,每盘里各放点。

商韫拖了一盘搁自己面前,今天他从头到尾没插嘴。

三角恋的三个人全在场,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以闵廷的敏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察觉出端倪。

闵廷瞅着商韫:“你今天倒是话少。”

“……”商韫不疾不徐,“我话能不少么。换你明天被逼着去相亲,我不信你还能唱出来?”

他趁机给叶西存解围,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叶西存离婚是恢复自由,该庆祝的事,你们不该同情同情我?”

叶西存笑了笑,配合道:“不是专门拿了瓜子给你。”

又问,“跟谁相亲?”

商韫半天没吱声,低头剥瓜子。

娄维锡小心猜测:“不会是和桑与相亲吧?”

叶西存接过话,笑说:“别吓他,这可是恐怖故事。”

商韫笑出来:“你这话千万别被你妹妹听到。”

“听到也没事。她清楚自己什么性格。”清楚却改不了。就像父亲明知不能一味纵容桑与和叶烁,但临了还是由不住自己。

叶西存言归正传,回娄维锡:“不是桑与。上次我爸催了一句,她把自己闹到急诊,我爸不敢再催婚。”

时秒若有所思地看着商韫,想到自己明天要陪贺言相亲。

她打算问问贺言,知不知道和谁相亲。

打开微信,通讯录那栏显示有十几条新朋友添加信息,她点开来,全部是叶桑与的添加请求,对方将备注当成了临时对话框。

【我来找我哥,没想到你的车也在,实在不想联系你,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我哥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他婚前我说漏了嘴。】

【他应该也喜欢你,否则不会坚决要离婚。他说是我的原因导致他不想将就,或许。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自己。】

【你已经嫁给闵廷,请彻底远离我哥,我觉得不过分吧?】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家人,希望你能自重,别让外人看我家笑话!】

【谁都可以是我嫂子,但你不行!】

【我会同时发给我哥,你们一直藏着掖着,不断给自己幻想,今天我替你们捅破窗户纸,省得你们再自欺欺人!】

【你们俩今天就面对面做个了断,应该不难吧?】

【听说你把叶烁删了。怎么就舍不得删除我哥?】

【你删了我倒是看得起你!】

【闵廷警告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联系你,下不为例。但我想了想,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还是我自己来说。】

时秒看完,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又返回去看第二条和第三条。

暗恋这件事,她曾希望叶西存这辈子别知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

缓了许久,她再次点开第七条。

叶桑与气头上必然不管不顾,她说会同时发给叶西存,肯定会发。

时秒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犹豫着该何时抬头,因为总要去面对。

桌上几人还在讨论着商韫的相亲对象。

叶西存手机振动,妹妹发来几大段。

叶桑与:你别把离婚的责任都推我身上,我承认,我可能占一部分,但你自己一心想离是你的原因,凭什么全赖我!

我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改,你不是说邵思文嫌累吗,我和爷爷奶奶说过了,我看不惯邵思文,以后家里大小聚会,有邵思文没有我!原因就是她跟时秒关系不错,我看着不爽。

我会继续和爷爷奶奶闹,闹到一大家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喜欢邵思文,以后就算她不参加家里任何聚餐,爷爷奶奶不会怪她,还会觉得对不起她。

错我全部揽过来了,婚姻你要不要挽救,是你的事,麻烦别再怪我!

叶桑与:本来我想和你当面说这些,没想到时秒的车在门口,我懒得看到她!你不用试图让我改观对她的看法,没有用的,二十多年下来,改不过来。

叶桑与:还有,我已经告诉时秒,你知道她暗恋你的事。也告诉她,你为何离婚。我感觉得出来,你也喜欢她,我之前自欺欺人是为了自己好受,因为我太讨厌她,从小就讨厌!如果她不是我们后妈的女儿,或许我还会撮合你们。

叶桑与:你不是说你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好吗?

行,你今天跟过去做个了结。

不然谁信你!

反正我不信你会真得放下她。

为了她你都能协议结婚,还说能忘了她,骗鬼呢!

叶桑与:我回家了,哪儿都不去,你回来想怎么骂随你便!

叶西存看完,花了大半分钟消化这些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迟疑许久,他抬头。

几乎差不多的时间,时秒也抬眸。

随后,两人的视线错开。

她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黑提,装作若无其事放嘴里。

刚才那一眼,她很确定,叶西存收到了叶桑与的消息。

叶西存垂眸看自己的手机,找到时秒的头像。

看了好一会儿,将她删除。

一同从屏幕上消失的还有多年的聊天记录。

叶西存拨了妹妹的电话出去,刚才别人一直在说话,就他沉默看手机。

叶桑与接通,没吱声。

叶西存:“你别把爷爷奶奶气着。”

叶桑与:“不关你的事!”

叶西存:“你在家等着,晚上回去我好好跟你聊聊。”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不过是给自己一直看手机做个掩饰。

娄维锡剥着南瓜子:“桑与又咋了?”

叶西存搁下手机:“生邵思文的气,在家里闹腾。”

时秒的手机还在手里,刚刚删除了叶西存。

她问对面的商韫:“你明晚和贺言相亲是吗?”

商韫:“……”

没置可否。

他问闵廷:“明晚陪我去相亲?”

闵廷毫不留情拒绝:“没空。”

时秒转脸,告诉他一声:“我明晚要陪贺言相亲。”

闵廷理解为,她不想当电灯泡,于是道:“明晚我也过去。”

“那你应酬怎么办?”

“傅言洲在,让他多喝两杯。”

“……”

闵廷道:“稀稀这几天都住在爸妈那边,我妈陪着,没事。”

一杯红茶喝完,他放下杯子,问她:“要几枚硬币?”

时秒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要三枚。

闵廷记得她最后许的那个愿望是往许愿池扔了三枚硬币,不知她为自己许了什么愿望,这么快实现。

商韫闲着无聊,问了句:“要许愿?”

时秒笑说:“还愿。”

“还愿是必须要三枚?”

“这个随便的吧。当时许的时候扔了三枚。”

商韫想到自己给闵廷许愿可是往荷塘里撒了一把钢镚进去,还愿的时候那不还得一把?

闵廷扫了三百块钱,拿了三枚硬币。

“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

时秒捏着三枚硬币,快步出了茶室。

懒得穿外套,拢拢开衫,小跑到荷塘边。

闵廷坐回茶桌前,他们几人说起许愿池灵不灵,他没参与,捞过手机给傅言洲发消息: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我电话。

时秒从院子里回来,傅言洲的电话刚好进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对时秒说了声,拿上手机离开。

“说吧,什么事?”电话那端,傅言洲关上自己书房的门。

闵廷:“你早就知道叶西存要离婚?”

“……”

傅言洲走到窗边,开了半扇窗,冷风比较醒神。

他这个大舅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不会这么问,只好默认。

闵廷说:“除了你,商韫也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

“……”

勉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傅言洲不跟他斤斤计较。

“是商韫告诉你,叶西存要离婚?”

“不是商韫。他还在想方设法瞒着我。”

商韫今天的话,忽多忽少,一个相亲不至于让他反常。

闵廷道:“是叶西存自己说的,我和他们都在娄维锡这里。”略顿,“我知道时秒婚前喜欢过谁,她和我说过,你们不用再辛苦瞒着。”

傅言洲松口气:“你知情那最好。既然他们以前就是互相喜欢,却没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你倒不用太担心叶西存离婚后会怎样。”

闵廷看着薄冰下面的锦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原来他们曾互相喜欢。

他不是没想过,叶西存对时秒或许也有好感,但没那么确定。

叶西存和时秒在某些想法上出奇地一致,在喜庆的日子里,时秒会选紫色花束祝贺他乔迁。叶西存会选紫罗兰庆祝她住院总圆满卸任。

傅言洲提醒他:“如果时秒当初没有喜欢的人,怕是不符合你对另一半的唯一要求。”

“你忙吧。”闵廷临挂电话又想到,“明天的饭局我不过去,陪时秒去吃顿饭。”

通话结束,他没急着回屋,把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好好捋了捋。

茶室里,时秒吃完半盘西瓜子,闵廷还没回来,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走过窗前特意看了一眼院子里,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荷塘边,没穿大衣。

这么冷的天,不穿外套在外面待那么久根本受不了。

时秒放下水杯,把羊绒大衣给他送去。

“还没打完吗?”

闵廷转身,锁屏手机迎了过去:“刚打完。”

时秒把大衣给他:“快穿上,小心别着凉。”

“没事。”闵廷穿上大衣,习惯性去牵她的手,意识到自己的手可能很冷,于是隔着她灰色的开衫衣袖,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回茶室。

时秒拿自己另一只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不等他开口,她先说道:“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