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想要婚礼◎

时秒许过愿,没立即回老板的茶室,坐在荷塘边的石头上看满池的锦鲤。今天有风,坐在海棠树荫下倒也不觉得热。

有脚步声高靠近,她转头,男人走近,递给她两包鱼食。

“谢谢。”

时秒拆开一袋倒进手心,不紧不慢往池子里撒,锦鲤闻到了鱼食味道,哄抢而来。

闵廷在树下的长木椅坐下来,双腿交叠,看她饶有兴致地喂鱼,他注意到,她手里一枚硬币都没有了。

“硬币都用完了?”

“嗯。”

“够吗?不够再给你兑点。”

时秒往水里又撒一把鱼食,各色锦鲤围着她,她扭头看着他说道:“够了,正好够最后一个愿望。”

“我许了五个愿望。”她告诉他。

觉得她不会许一些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但他还是关心了句:“有是钱能实现的愿望吗?”

“没有。”

五个愿望里一个也没有。

时秒说:“都得靠他们自己,我不过是许个祝福,什么都帮不上。”

闵廷的关注点是:“怎么不给自己许一个?”

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的脸。

时秒道:“没。”

领班这时送来了两杯冰咖啡,身后跟着几个服务员,手里搬着空调扇。

有了冰咖啡和空调扇,闵廷顿感凉快许多。

领班:“闵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好,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

平时她从没看到过闵廷有闲情雅致坐院子里看锦鲤,倒是经常揶揄她们老板,天天对着锦鲤许愿,实现几个了?

今天耐心不错,这么热还坐在外面陪老婆喂鱼。

闵廷等时秒手里的鱼食喂完,递一杯冰咖啡给她。

时秒尝了一口,口感不是咖啡店里的咖啡能比,难怪他开那么远的路过来:“咖啡得很贵一杯吧?”

闵廷:“不要钱。老板买这家四合院,我牵的线。”他抿一口咖啡,忽而想起,“贺言没带你来过这里吃饭?”

他口中的贺言,是她的高中同学严贺言,她和闵廷真正的红娘。

当初就是严贺言介绍他们认识,这才有了他们的夫妻缘分,贺言在国外跟项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时秒道:“没,我们俩高中毕业后慢慢就没联系了,后来在医院遇到,才又联系多起来。”严贺言听说她还单身,热情要介绍优质男朋友给她认识,然后就介绍了闵廷。

她问闵廷:“贺言经常来这?”

闵廷点头:“她更信许愿池,恨不得趴池子里许愿。”

“……”

闵廷啜着咖啡又道:“地上许愿还不够,听闵稀说,她还爬树上许。”

“……”

下意识地,时秒抬头看他头顶的海棠树。

闵廷:“…不是这棵树。”

时秒忽而笑了,两人这时正好四目相对,她低头啜了口咖啡,“等贺言回来请她吃饭。”说完,她借着看锦鲤,转回身去。

水面上的鱼食吃光,鱼又散去,悠哉在荷叶下无声游着。

空调扇的风声是周围唯一的动静。

“时秒。”

“嗯?”

她只好再度转身。

闵廷开门见山问道,问她对婚礼什么看法,想办还是不想办。

他说:“姥爷今天问了。”

时秒的咖啡杯沿抵在唇边半晌:“你不想办婚礼,是吗?”

“你不用管我的想法。”闵廷如实说,“我之前连婚都不是很想结,当然也觉得婚礼麻烦。以你的想法为准,想要什么样的婚礼都行。”

如果依她的意思,那当然得有婚礼。

她又没看破婚姻,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了一个人闪婚。但身边所有人、可能包括他在内,都觉得她在凑合过日子。

时秒连喝两口,拿开杯子:“跟你结婚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不是因为叶西存。”

这个名字在他们夫妻间之间是敏感的存在。

时秒干脆把话都挑明:“我之前喜欢叶西存是一回事,跟你结婚是一回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因为叶西存有了女朋友,她暗恋无望才匆忙结婚。

只是因为闵廷各方面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不想错过他。

闵廷看着她,她是想要婚礼的,刚才自己不该说婚礼麻烦这样的话。

他直接征求她意见:“想今年办还是明年?”

时秒:“得等我哥回来。”

闵廷没见过这位大舅哥,他只知道,时秒最在意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一起长大的哥哥。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一月份。”

“那一月份之后办?”

时秒无所谓婚礼时间,只要哥哥进修回来,哪天都可以,但不知他们家那边什么想法。

她提醒他:“结婚这么大的事,不用跟你家里人商量?”

闵廷:“不用,婚礼是我们两人的,你决定。”

既然这样,时秒说:“那我问问我哥,他说哪天就哪天。”

闵廷:“……”

他喝了几口咖啡略缓,“问过了告诉我。”

时秒点头:“好。”

她最在意的人是哥哥,而他最在意的人是妹妹。

她又问起,闵稀预产期是几月份。

闵廷没想到她还能把闵稀考虑进去,妹妹的预产期是二月底。

为了保证闵稀能参加他们的婚礼,时秒说:“那尽量一月初结。”

闵廷说了句:“谢谢。”

一杯冰咖啡很快见底。

夏天的两三点钟,扇着空调扇闵廷还是觉得热。

“还喂鱼吗?”

“不喂了。”

“那进屋吧,外面太热。”闵廷起身。

她坐在低矮的石头上,站起来不方便,他把手给她抓着。

闵廷用力一拉,时秒借着他的力道轻松站了起来,刚才握着冰咖啡杯的缘故,他手上凉丝丝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老板的茶室,一踏进空调房,呼吸都顺畅许多。

茶桌上有准备好的水果和甜点,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闵廷让她随意。

桌角有几盒彩铅和一叠素描纸,时秒拿过最上面那张,是四合院的临摹,院子里的景色跃然纸上,颜色上了一半。

“老板的画画得不错。”欣赏过,她原处放回。

“不是老板画的。他女儿上个月来他这里过暑假,回去时可能忘了带走。”

两个人待在茶室只喝咖啡也无聊,闵廷问她会不会画画。

时秒:“我只会画心脏。”

闵廷抽出一张空白的素描纸给她,全当打发时间。

时秒在茶桌前坐下,画了心脏解剖图,不同部位用不同颜色的彩铅图上颜色。

闵廷没坐,靠在桌旁看她涂色。

时秒指指用肉桂色涂好的一处:“这里是三尖瓣,姥爷三尖瓣少量反流。”

原来她画这幅图是为了让他直观感受,姥爷心脏哪个部位出了问题。去年体检还没有三尖瓣反流的情况,前段时间姥爷去医院,身体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闵廷关心道:“严重吗?”

时秒:“目前不严重,不过尽量别惹老人家生气。”

她又给另一处标上字,“这是主动脉瓣。”

“姥爷二十年前就是修复的这里?”

“对。”

斜阳从格栅窗照进来,房间里格外安静,只有彩铅落在素描纸上的沙沙声。

时秒涂好所有部位,又分别做了文字标注,最后把体循环和肺循环也写上面。

完工,她把所有彩铅一支支装进笔盒。

闵廷拿起她那张心脏解剖图:“这张我拿回去看看。”

时秒:“今天来不及了,改天我再画个心脏的外形和血管图给你。”

“不麻烦?”

“不麻烦。”

不知不觉,快到傍晚。

今天下午过得放松又充实。

时秒看时间:“我得回医院了。”她是从昨晚开始休息,今晚如果不回去,多出来的一晚又得顾昌申替她值。主任毕竟不年轻了,熬大夜第二天再有手术,撑不住。

临走前,她又喂了锦鲤一袋鱼食。

阳光没那么晒了,洒满荷塘,一片轻柔幽静,眼前的景正是老板女儿画中的样子。

时秒把最后一把鱼食撒下去,转身看茶室那边,闵廷还没出来,从格栅窗可以看见他正在跟领班说什么。

两分钟后,男人出来,走到她身侧站定。

时秒转过脸刚要说什么,只见他往水里抛了什么东西,随之“咚—咚—咚—”三声响。

闵廷示意她:“好不容易休息来一趟,给自己许一个。”

零钱罐里只剩三枚硬币,他全部兑换下来。

——那就希望自己和闵廷能过得很幸福。

傍晚六点之前,闵廷把她送到医院。

时秒下车,车窗随之滑下来。

一个月只见两面,下次再见面要两周之后了,她挥挥手:“开车慢点。”

闵廷颔首,“上去吧。”

在踏上住院部台阶时,时秒步子很慢,进门前,她还是转身往后看了一眼,越野车不在原地,已经开出很远。

回到病区,路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护士长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护士长感觉哪里奇怪,又猛地抬头,这回看清楚了是谁:“妈呀,我差点没认出来!”头一回见时秒穿颜色这么明快的裙子。

时秒把伴手礼放在护士台:“喜糖。”

“你参加婚礼去了?”

“嗯,家里亲戚结婚。”

“我说主任怎么突然好说话,科里这么忙还准你假。”

护士长拆了伴手礼的巧克力吃,“诶,对了,几个月前住在57床的一个姓邵的病人,你还有印象吗?就是他孙女骂姜洋庸医的那位。”

怎么能没印象,中午就是参加了邵老爷子孙女的婚礼。

时秒问:“怎么了?”

护士长:“明天入院。”

顾主任接姜院长电话时护士长正好在边上,老爷子想下个月手术,但他家里人不同意,让他必须尽快手术。

时秒微微点头,老爷子应该是想等孙女结婚满月再手术,奈何身体不能再拖。

“57床现在不是住着人嘛,这回安排在了58床。”说着,护士长眼神同情,“主任安排你管床。”

时秒缓慢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护士长记得很清楚,当初邵思璇连同时秒一起骂了,邵思璇实在难伺候,她建议时秒:“要不你跟主任好好商量,让主任重新安排个人管床。”

时秒:“我是住院总,总不能把烫手山芋往别人手里扔,没事。”

护士长只好另给她出主意:“以后去58床,你拉上姜洋一起。”

时秒笑笑,开玩笑道:“这个可以。”

回到值班室,时秒把裙子换下来,裙子再好看,不如她天天穿的T恤配运动裤舒服。

刚换好衣服,手机响了,是叶烁的号码。

铃声响了二十多秒,她才接听。

“姐,是我。”

“有事?”

“你在哪?”

“医院。”

对话干巴巴的,比白开水还要淡。

叶烁:“妈让我给你送吃的过去,到了我打你电话。”

时秒回绝了:“不用,冰箱里的东西还没吃完,送来也没地方放。”

电话里沉默几秒。

“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叶烁挂断电话。

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他吁口气,其实母亲并没有让他给时秒送吃的,是他打着这个幌子去找她。

司机已经将他的车开过来,他把手机揣兜里,噔噔噔快步下台阶。

坐上车,刚开了没多远,母亲的电话打进来。

叶烁不想接,摁了静音。

一遍没打通,赵莫茵又接着打第二遍。

叶烁无奈,只好接听:“喂,妈,什么事?”

“长辈都还没走,你到底懂不懂事!”今晚两家吃团圆饭,还没正式散席,转脸的功夫,小儿子不见踪影,叶桑与说,他有事先走了,但没说什么事。

赵莫茵斥责:“你跑哪儿去了!”

叶烁沉默了几秒才吱声:“我明天就回学校了,去看看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