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情势突然急转直下。位于东京都日野市日野小区东北部的空地,从一月份起便开始了改造工程,每天有三台控土机在那里工作。其中的一台在挖掘红土和枯草根时,顺带挖出了人头。沾满泥土的那颗人头,被大型的控土机一下子吊到了空中,刚要被放到砂石车上时,不知为什么发出一声钝响后掉落在了枯草上面。操作控土机的工人,和从货车上下来在那里抽烟的工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现象,然后瞬间脸色大变。乍看似乎是已经烂掉的南瓜之类的东西,定睛一瞧,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已经腐烂了的人头。
日野警署也知道世田谷署正在调查无头尸体案件,所以他们马上通知办案总部,在当天就查出它与在空宅的库房里面发现的尸体,的确是一对。于是,警方立刻将人头的牙齿取样,然后做出石膏齿模。刑警马上拿着齿模,去拜访位于岩仓公司附近的寺野牙科医院,请求鉴定。因为岩仓曾经在那里治疗过蛀牙。
得出的结果是,那并非岩仓的尸体!
搜查总部早就料想到此种可能,而制定了两套侦破方案。所以接到这样的通知,总部并没有慌乱,甚至于还有点开心,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焦点上了。在当晚所召开的会议上,部长用很强硬的口气要求务必尽早弄清楚被害人身份。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的刑警都被动员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被害人的身份。
无头尸体并不是岩仓猛造。这件事一经报导,便又有无数的资料汇集而来。他们来电所询问的还是类似之前的内容。他们要找的,不是去东京打工后就断了音信的来自山形县的工人;不然就是上岸去喝一杯后就没再返回船上的船员;或者是离开公司后坐上前往郊外的电车,在回家途中离奇失踪的公司职员等。
其中让总部感兴趣的,是原宿一位公寓管理人所提供的情报。对方怀疑此人或许就是居住在这栋公寓里的猿泽和彦。猿泽自称画家,单身,三十五岁,中等身材,曾经得过胃溃疡,不过并未到做手术的程度,吃吃药很快就复元了。在他曾经住过院的医院调查,发现他的血型是B型。而且把取下的牙模型,拿给他以前所居住的板桥区里面的牙科医生鉴定,也证明与猿泽和彦的病例相符。被害人的身份终于得到了确认。
一名刑警拿着岩仓专务的照片,到他(猿泽)所居住的公寓旁每家每户去巡访。巡访调查从早上九点开始,午饭时间休息三十分钟后,便一直重复这样的工作。到了下午三点依然没有什么收获,就在这位忍耐力算是很强的刑警,也逐渐开始不抱希望的时候,终于有了响应。
门打开后,一位女子走出来。总觉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识,原来是一位已经引退的女演员,现在是某位电影导演的妻子。她将头发染成金色,即便在家里也戴着紫红色的眼镜。看样子年龄应该是已过四十,可是她却如少女般穿着鲜红花朵样式的连身裙。看到这样的装束,丹那都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而转开视线看向别处。虽然如此,不过那位女性有着一张丰润饱满的脸庞,非常美丽,依然风韵犹存。
“曾经有一次,我在电梯里碰到过他。也就是岩仓那个罪犯。”
她已经将岩仓断定为罪犯。
“那时候我想喝杜松子酒,去附近的酒店买酒。回来的时候,与他上了同一个电梯。”
“你居然有认出对方。”
“因为他跟我哥哥是大学同学。我在毕业照或者其他照片上看过他,所以有印象。不过那时候,我倒没有想到他就是岩仓本人,而只认为是长得像而已。事件发生后,透过电视和报纸发现被杀的是猿泽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当时那个人的确就是岩仓专务。”
“是这样啊。那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去找猿泽的呢?”
“因为我们住在同一层。而且我亲眼看到那人去敲猿泽的房门并进了房间。”
“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当然知道。”
她即刻回答道。同时脸上浮现出有些诡异的微笑。
“我跟外子都有这种感觉。猿泽先生的房间从来没有女性客人来访过。来的都是男性。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却依然还是单身。从这些情况来判断,我们觉得他可能是同性恋。”
从这位妙龄(丹那把四十岁以前的女性都称为妙龄;他应该算作天生的女权主义者)女性的口中,如此轻松而直接地说出同性恋这个词,让战前派的丹那非常吃惊。
不过想到岩仓专务也是独身的这件事,她所提出的同性恋一说也并非完全没有依据。
“你说同性恋,也就是说很多长得漂亮的美少年,都会到他这里来吗?”
“他本人是很英俊的年轻人。虽然还可以称为年轻人,但他毕竟已经三十多岁,过了最风光的时期。不过,那种长相的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很难看。用所谓的风烛残年来表达应该很恰当。从这个角度来说,当警察反而还不必担心这种事。”
总而言之,她这是在间接告诉对方:你是一个长得很丑的男人。丹那皱起眉头摇头苦笑了一下。
“那么,岩仓也是他的客人之一啰?”
“到底是客人还是朋友,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之间是那种变态关系。”
“猿泽是靠这方面的收入生活吗?”
“我想他的本行还是画画。听说他举办过个人画展,经常外出写生。这次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他,还以为他又外出旅行去了。不光是我,管理员以及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大家完全没有想到,豪宅里的无头尸体竟然会是猿泽。”
说到这里,她充满笑容的脸上突然闪现出有些暗淡的表情,鲜艳的口红显得很刺眼。
对于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丹那来说,他无法想象这种错乱的同性恋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他还是多少能够猜测到,或许是岩仓与猿泽之间的这种爱情关系破裂,而产生了杀机。也就是说,是类似于男女之间会出现的那种爱恨情仇。或许里面还有嫉妒之类的东西。假如真像丹那想象的那样,比方说岩仓为了结婚而要搬到其他公寓的时候,猿泽便会产生嫉妒;或者是作为美男子的猿泽又爱上了其他男人的话,那么吃醋的就是岩仓了。年轻有为的实业家,因为这种事情而发生杀人事件,虽然并不是荒谬绝伦,但是对于常人来说,同性恋的心理还是很难理解的。
到底那个已经曝了光的底片,意味着什么呢?丹那在回总部的路上,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是岩仓在知道底片已经曝光的情况下,才把底片寄存到他人那里的吗?亦或是同行的日置偷偷将底片曝光?又或者,是按摩师出于好奇心而打开偷看,让它曝光了?再不然就是,有人偷偷溜进保管底片的按摩师家里,把它给调包了。他推测着各种可能性。总之,从他神秘地将信封托给按摩师保管来看,里头一定是对专务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绝对是他感到身上带着这个底片,自己会有危险,所以才那么做的。
说到岩仓专务会有所警戒的人,只能是与他同行的日置社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