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大町正用一只手端着玻璃酒杯,一边把音量开得大大的听着摇滚乐,一边品尝着西古罗(siglo)地方的白酒。
他咋了咋舌,走过去接起电话。与他脸上那不耐与厌烦的表情相反,他嘴上的言语显得相当恭敬。这大概是推销员根深蒂固的职业习惯吧!
“您好,我是大町。”
“你不用那么客气,反正我不是你的客户。”
“啊?”对方的反应跟他的预想落差太大,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事实上,你才是我的客人喔。因为是我要请你付钱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问你是哪位?”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焦躁生硬了起来。
“姓名什么的并不重要。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你就姑且把我当成‘山田花子’什么的吧。”
“那,我为什么必须付钱给山田小姐你呢?”
“因为我是目击者呀。你忘了吗?我就是那个在新田神社被你在后面追赶过的人唷!”
“不……”
“你是想说‘不可能’吧。是因为目击者黑发雪江已经被你下的毒收拾掉了吗?”
对方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倨傲口吻。
“……”
“因为你捡到我当时掉下的那本书,上面写着黑发雪江的名字,所以你就断然认为我的名字叫黑发雪江了吧。然而很遗憾的是,事情并非如此,我只是买了黑发小姐卖给旧书店的书带在身上而已。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以为已经封住了目击者的口,而在兴高采烈地听着摇滚乐,却没想到自己的估计会出差错吧!”
大町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来回答对方。他伸手关掉了音响的开关。正如她所指出的那样,正因为他相信自己已经把杀害竞争对手时的目击证人收拾掉了,所以这几天才这么得意忘形。
“……那么,你有何贵干?”
“我想向你要点封口费。我一直梦想能自己盖栋房子。如果有两千万圆的话,应该就可以盖一栋小小的爱屋了。”
“两千万!”
“加上税收及其他费用两千万,总共四千万就可以了。”
“喂,我可只是一个上班族,怎么可能出得起四千万?”
“你不给钱也行。那我就到警察那里,将你所干的统统揭发出来。”
“威胁我也没有用。你压根儿就没打算找警察。因为如果善良公民提供情报的话,是连一分钱的报酬都拿不到的。这是明摆着的事,你不可能去做。”
随着心情平静下来,他逐渐恢复了反击对方的从容。电话里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大町的要求:“那好吧,三千万。”
“两千万,我能拿出的就这么多,超过这个数就不可能了,绝对。”
他丝毫没有打算要拿钱出来。他下定决心,要先假装付钱。然后趁其不备除掉她。他想:杀两个与杀三个,反正也没什么不同。
“能等两三天吗?我必须处理股票,需要点时间。”
“那,也只好这样啰!”
“凑够了钱,我跟哪里联系?”
“第三天晚上我会给你打电话。”
女人也很谨慎,绝不会做出告诉地址、真实姓名那样的蠢事。
“见面地点在哪里?”山田花子问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几天痛风发作,一步都没有办法外出。想要钱的话,只好请你到家里来取了。”
“痛风!就是身体疼痛的那种病吗?”
“对,老毛病了。脚肿得通红,既无法穿鞋也出不了门,连拖着腿在家里行走都有够呛的。”
在讨价还价过程中,他渐渐产生了一个坏主意。接下来的这次杀人,已经没有时间来准备假造的不在场证明了。那么,既然要动手,在熟知环境的自己家进行,那是最好的。谎称痛风,既是叫她来家里的借口,又会成为了消除她戒备之心的一剂良药。因为正遭受痛风折磨的男人,比婴儿还虚弱无力。
山田花子虽然犹豫了一阵,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说,关于痛风的痛楚自己曾经从书上读到过。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以及再往后的第三天,大町都以痛风为由而向公司请了假。而且,他整天都穿着睡袍,还故意拖着腿在家里走了走。即便她在某处窥探这边的情况,那么这些举动也足以让她深信,大町的痛风的确是事实。事实上,大町确实有痛风的毛病,所以演起来十分逼真。第三天晚上八点,山田花子依约而来了。本以为敢敲诈勒索的人一定是什么彪形大汉,结果出乎意料,却是一个小个子女人。她的两眼间隔较远,鼻孔张开。虽然长相一般,但看起来却相当富有魅力,大概是因为她的皮肤光洁,而且相当善于化妆的缘故吧。
大町跛着脚为她开了门。被带到西式客厅后面的山田花子环视了一下室内;看样子,她似乎十分欣赏大町家的陈设,还说如果自己将来买了房子,也想装饰成这样。大町不住心想:进行敲诈的女子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我一般都以红酒或红茶待客。不过,既然你是敲诈者,就算我人再好,也不可能招待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
“说好的是两千万圆吧?”
“嗯,封口费两千万就行。不过,我因为喜欢推理小说,所以也很喜欢对实际发生的案件进行这样那样的推断和思考。其结果是我有了更多的发现。如果把这些告诉陷入僵局的警方的话,他们应该会非常高兴吧。对于那一个一个的发现,我也想先收取封口费呢。”
“喂,这样太缺德了吧!”
“是我缺德还是你吝啬?希望你听完我的话后再下结论。”
山田花子穿着拖鞋,跷着二郎腿,从包包拿出细杆香烟后,用有力的手势打响了打火机。
“我能解开这个谜题,是因为听你公司旁的擦鞋店大叔说:出事那天,若槻俊穿的是古驰鞋。刑警因为实际看到尸体上穿的是马列里鞋,所以便理解为是擦鞋人的记忆错误。而我却相反,试着去思考了一下那大叔所说的是事实的可能性。于是,我便产生了一个疑问:若槻俊白天和晚上穿的鞋不同,究竟有什么理由呢?”
“噢。”
“对于这样的问题,常识性的思考便是他曾回家去换过鞋,因为听说他是一个很注意衣着的人。”
“嗯。”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其实若槻俊直到被杀为止,一直都穿着古驰鞋。也即是说,马列里鞋是犯人杀死他后为他换上的。这样的情况也可能存在。”
“废话。就算理论上成立,那也仅止于此而已。问题在于,给尸体换鞋的结果会怎么样。”
大町有些激动,提高了嗓音。勒索者用那彼此间隔得较远的眼晴,冷冷地盯着他。
“虽然不清楚是你去偷来的还是他送给你的,不过你在事前已经预先把若槻俊的马列里鞋搞到了手。理想一点的话,你本来是希望能够把他所有类型的鞋子都准备齐全,而不仅仅是这双鞋。这样的话,无论他穿什么鞋来,你都可以应对了吧?但是,作为现实问题,却不可能做到那样的程度,因此才用一双马列里鞋来应付情况,没错吧?”
“然而,那天若槻俊却穿着古驰鞋来上班。见到这副景象,你虽然感觉情况不妙,但却自信地认为:一般人对鞋子的不同并不关心,不可能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其实它便是你失败的根源。”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他换上鞋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啰!”
“我伪造了不在场证明?这可真有意思啊。你是想说,我利用与自己相像的服部某某作为替身,来伪造不在场证明是吗?警方先前也这样说过,不过没找到相应的事实依据,所以调查已经整个停顿下来了喔!”
“那只是佯攻战术而已。在小田原看到的‘大町’之所以在吃饭时故意夸张地戴着手套,那是为了不经意地强调自己是替身的事实。如果把警方的目光吸引到了那边,那么他们就不会注意到你换鞋的伎俩了。”
“总之,我完全听不明白。如果你不具体慢慢地解释的话,我是理解不了的。”
“你还真会装胡涂。打算装蒜到底吗?”
女人用冷澈的目光望着大町,在烟灰缸里掐灭了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