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日夜晚,她蜷缩在角落处,忽然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是什么娘的差事,大晚上的凭甚他们在前院喝酒吃肉,偏留我们在这吹冷风。”
“你可小声些,万一被云娘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怕啥!这就我们两个,你还怕有人听见不成?”
“也是。这天可太冷了,若是有些烧酒便好了。哎等等,我还真闻到了一股酒香,你可闻见了?”
“你怕是吹风吹傻了吧,大半夜的怎会有酒……不对,我也闻见了。要不然……我们一同去看看?”
另一人并未立即答话,好似在犹豫。
“哎呀,你怎磨磨蹭蹭的,这人关在里面半死不活也逃不走。我们就偷溜出去片刻,无人知晓,等找到了酒便回。”
“……那行吧,我们速去速回!”
两人走后,柴房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然而没过多久,门外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慕君遥隐约听见有人推开了门,轻声移到了她身后,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来人压低了声音,“姐姐,是我。”
“惜月?你是怎么进来的?”慕君遥侧身向四周看去,待未察觉异常,才放心地转过来。
“我这两日一直守在附近,趁他们不注意混入了后厨。等那群人醉后将酒抱了出来,放在了柴房附近,便诱出这两人去寻。”
说着慕惜月便要去解慕君遥手上的绳子,却被她将手移开了。
“惜月,现下还不是时候。这里防守极严,我如今这样,恐怕也跑不了多远,还须设法让他们放松戒备才行。你听我说,这样……”
慕君遥对着慕惜月耳语了几句,慕惜月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即便悄然离开了。
周围也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静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慕君遥便将外面的人喊了进来,“去找云娘来,就说我同意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也不知道这人的态度为何突然间就转变了。只不过云娘吩咐了,若是这人松口立刻来报。思及此,他们便匆忙跑了出去。
不消片刻,云娘便带着一行人款款而来,脸上也扬起了笑意,“想通了便好,早识趣些,不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进了我醉欢坊,以后等着你的荣华富贵可多的是。”她点了身后几个跟着的丫环,“将她带下去好生打扮一番,再教教规矩,晚上带她去见柴大人。”
随后几人便为慕君遥松了绑,扶着她走出了柴房。
入了夜,醉欢坊也热闹了起来,莺歌燕舞,灯火通明,酒酣耳热之间,守卫也松懈了不少。
云娘将慕君遥领到一扇门前,“今日教你的规矩可都记住了?别怪我没警告你,这柴遇柴大人现如今可是丞相面前的红人。若得罪了他,当心你这条小命。”
慕君遥点了点头,“都记下了,多谢云娘。”
小厮将手中的酒壶递过来之时,慕君遥故意将手一偏,酒壶里的酒顷刻间便倾洒而出,浸湿了一片。
慕君遥神色慌张,连连道歉,“对不住云娘,我不是有意的。”
云娘不耐地剜了她一眼,刚想开口,此刻却有人来报,柴大人即刻便要到了。
“你还不快些进去候着。来人,赶紧的去后厨重新取壶酒,你们都给我警醒着点,可不容有任何闪失。”
慕君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安静地坐在桌前。没一会,新的酒便被送了上来。
“劳烦了,交给我吧。”慕君遥接过酒壶,细细观察了片刻,直到摸到壶底的一处凹陷,面上才露出笑意,又若无其事地将其放在了桌上。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了云娘娇媚的声音,“哎呀,柴大人,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千盼万盼可总算是将您盼来了。”
“哈哈哈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今日可有给我准备什么新鲜东西?”
“这个嘛……柴大人进去一看便知晓了,保管不会让您失望的。”
紧接着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慕君遥猛然抬头望去。来人看见慕君遥时,眼前一亮,“妙哉,还是属云娘最懂我的心意。”
“那奴家就不打扰大人雅兴了,这便先行告退。”云娘脸上笑开了花,抬手撤去了门外的看守后便匆匆离开。
慕君遥攥紧了袖中的手,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一人在此独坐岂不孤独?不如我陪姑娘一起。”
慕君遥顺从地为柴遇添上一杯酒,顺势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我敬大人一杯。”
柴遇接过酒杯,爽快饮下,酒过三巡后,也注意到了对面的酒杯中空空如也,“为何不喝?”
“……我酒量浅,怕怠慢了大人。”
柴遇大手一挥,“无妨,如此良辰美景,定要共饮一番才不算可惜。”他倒了满杯,递给慕君遥,语气不容置疑,“喝吧。”
慕君遥接过后,举至唇边,作势便要饮下。
“这便对了嘛。”柴遇伸手向慕君遥搂去,可还未等碰触到,眼前却逐渐模糊了起来。砰的一声传来,他便结结实实地倒于桌前不省人事了。
慕君遥神色蓦地变冷,恨恨地踢了柴遇一脚。随后起身将房门栓好,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侧身翻了出去。
她一路找到后厨,四处寻觅慕惜月的身影。
“姐姐,我在这!”慕惜月悄然躲在一处草丛中,远远地便瞧见了慕君遥。
慕君遥确认了身后无人,便朝着慕惜月的方向跑去,“走,惜月。”
二人换上暗中从后院顺来的衣物,从后门溜了出去。一直跑到了一处无人的湖边,才略缓了口气。
今夜天朗无云,月明星稀,水面上弥漫着薄薄的水汽。微风掠过,湖光潋滟,波光粼粼。
月色澄澈空明,不似柴房昏暗,此刻夜深人静,慕惜月便也察觉到慕君遥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姐姐,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可是有人打了你?”
慕君遥将头偏向一边,避开幕惜月的视线,“……没什么。”
看见慕君遥眼中的躲闪,慕惜月心下便已了然,忍不住懊恼道:“怪我,若不是为了让我先逃走,你也不会遭遇那些……”
慕君遥缓和了下自身的心绪,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宽慰她道:“惜月,这点小伤几日时间便恢复了。何况若不是你来寻我,又设法在酒中里下了药,将消息传递给我,我也无法逃出那里。现下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安然地站在这里,不是吗?”
“……姐姐,你说得对。”
慕君遥抬首望着眼前的慕惜月,便也觉得她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她心中有许多无奈,她又何尝想过,有一日她们会如这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慕惜月暗自喟叹:“这永洛城暂且是回不去了,如今该去何处呢?”
慕君遥看向湖边倒映在水中横生的树枝,“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茶楼中听到的那个名字?”
“你指的是,顾宏彦?”
慕君遥点了点头,“他是爹的好友,在武林中又占有一席之地。虽然我们未曾与他见过,可若是能够说动他出面,他的话总是会令人更信服一些。”
“那他现在何处?”
慕君遥仔细回想了一番,“若我没记错的话,顾府应当是在……临康城。”
“那姐姐,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出发。”
“好。”
慕君遥转身凝望漆黑如墨的山路,若前路渺茫,难行寸步,她们也只能以身为探,寻出一条来,哪怕从此有去难回……
第二日一早,二人又风尘仆仆地坐上了去临康城的马车。慕君遥身上的银两在醉欢坊时便全部遗失了,如今就只有慕惜月这里还剩一些散碎银子。
不过好在临康城相距并不远,两日后,他们便顺利抵达了城中。
城中繁花似锦,芳草萋萋,一派向荣盛景。喧嚣的市集之上,街道两旁站着许多商贩,高声招呼着行来过往的游人。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三文钱一串。”
“珠钗手钏,应有尽有,都是上好的玉石制成,千万不要错过啊。”
“才熬好的新鲜鱼汤,瞧这汤的颜色多鲜亮,客官不尝一碗。”
慕君遥站在小笼包的摊子前,笼屉一打开,蒸腾而起的热气便争相涌出,伴着浓郁香味渐渐升高,将眼前笼得白雾蒙蒙的一片。
她一边将钱交到大娘手里,一边打听着:“您可知顾府位于何处?”
大娘麻利地用纸裹了两个包子递了过来,抬手往前一指,“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出市集后便向东行,看见一处最显眼的府邸便是顾府了,很好找的。”
“多谢。”慕君遥接过之后转身离开,心中却感到有些诧异。
而当她们一路按照路线寻到顾府时,慕君遥这才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番说辞。
这顾府的显眼,并不在于这院落的宏伟雅致,而是三三两两的江湖人汇聚在此,便令它看上去分外醒目。
如此看来,那茶楼中的传言确实有几分属实,不过一月时间,这顾家的地位便因贺府之事在江湖中更进一步。
慕君遥穿过人群,走到了门前,有一中年男子正在招呼着来访之人。
她缓步上前,恳切说道:“敢问您可是顾府的管家?我有要紧之事想找顾老爷,劳烦您通传一声。”
顾管家神色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哂笑道:“今日来者之中,五个有三个都是说有极为重要之事要找我们老爷。”
慕君遥没想到一来便碰了壁,她们历经许多才寻到此处,可若是连顾府的门都进不去……
想到此,她内心泛起些许无措,“可我确有急事,且事关紧要,只能亲口告知,可否请您通融一二?”
“你可带了拜帖?”
慕君遥面上讶然,“什么?”
顾管家没好气地说道:“每日想进我们顾府之人不计其数,均需呈上拜帖。若是老爷想见自会通传,否则等在此处亦是无用。你看看周遭这些人皆在此等候,为何偏允你一人例外。”
“事发突然,我未曾准备……”慕君遥面有窘色。
顾管家闻言,厉声呵斥道:“未带拜帖便想登门?如此无礼,我看你是成心来捣乱的!去去去,赶紧把这人赶走,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想进我们顾府,做梦!”
两边的护卫随即上前,手中握着的佩剑接连出鞘。
“出何事了?”正当慕君遥还想辩解几句时,一道清冷的少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抬眸望去,原来是一架马车停在了门口,那声音正是从帷帘之后传来。
顾管家立即收起了不耐之色,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少爷,您回来了。方才有位姑娘想求见老爷,却并未递拜帖,我正要让她离开。”
原来他便是顾家的少主,顾宏彦之子……
帘后之人思忖了片刻,声音遥遥传来:“这位姑娘,我爹现下并不在府中。你若信得过我,可将原委告知,我自会替你转达。”那少年声如磬玉,又似旷野中的朗朗清风。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慕君遥望向那辆马车,神色微微征然,待反应过来时,面露欣喜之色。可就在她将要向马车的方向走去时,却在无意中瞥见了人群中的一道身影,顿时如遭雷击,止住了步伐。也再顾不得其他,寻到慕惜月后便掩面快步离去。
“诶!我们少爷问你话呢,你别走啊!少爷,你看这……”
“罢了,回府吧。”
……
二人离开原处之后,慕惜月看慕君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略有些不解:“怎么了姐姐?”
“我方才看见了永洛城醉欢坊里的那个男人。”
“他们竟一路追到了这里!”慕惜月微微蹙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顾府刚刚门前的动静不算小,也许他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惜月,我们先回方才的市集上去,那里人多,等到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