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徐俊彦在接到苏染电话,得知容钧和第二日要来探病。
在自家花园里溜达了两圈之后,在妻子的提点下,决定连夜顶着寒风去趟医院,向苏长林当面汇报了此事,询问该如何接待,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难以把握。
说是私事儿吧,可目前两家正处于紧密合作阶段,说是合作伙伴关系吧,但是对方透露出来的意思,可不像是只满足于此。
苏长林笑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对方到底是准备走哪步棋再说。”
见苏长林没当回事儿,徐俊彦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长林看他一眼,“我知道最近容钧和,确实为苏氏出了不少力,若是明日他提了一些我们难以达到的要求,若是掌握不好分寸,后续他翻脸落井下石,我们就更难做。”
徐俊彦在一旁老实听着,并没出声。
“说起来,你在我身边也有上十年了,在业务能力方面我是很放心了,但看人的眼光,”苏长林叹了口气,“还是要再练练。”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按照计划,容钧和先去接了苏染,之后两人一同前往医院。
苏染今天又恢复了往日的穿衣风格,选了条粉色的碎花长裙,外面搭了件浅杏色的针织薄衫,长发挽起,显得温婉大方。
她昨日睡得不太好,今早起来眼睛下方有一小块青灰色区域,倒是有几分像破败的危房在阳光照耀下,投在水泥地上的影子。
早上起来,苏染对着镜子用遮瑕膏涂了好几层,折腾了半天,才勉强将黑眼圈给遮住。
容钧和今早还是在门口等她,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得,穿的比平日里还要正式。
藏青色的三件套西装,西服外套口袋上还放了一块酒红色丝巾,微微露出了一小块,钻石袖扣显得精致又高贵,皮鞋更是蹭亮蹭亮。
两个保镖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去了地库,坐上了另一辆车前往医院。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噪音,苏染觉得安心但又有些昏昏沉沉,毕竟昨晚半夜两三点还没入睡,算起来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
“昨日没睡好吗?”
容钧和倒是没发现她的黑眼圈,只是觉得苏染今天神态有些沉重,不似往日那般轻快,这才问了一句。
苏染不想讲自己失眠的事儿,掩饰地摸了摸鼻梁说:“那倒没有,可能是春困秋乏,睡了挺久,也还总觉得没睡够。”
“那再睡会儿?还要半小时才能到医院。”
见苏染点头,容钧和叫司机调高空调温度,又拿了车上备着的一条薄毯给她,“还是稍微盖一下。”
苏染接了过来,将叠成一小块方形的轻薄柔软羊绒毯摊开,盖在腿上。
“睡吧,到了我叫你。”
苏染闭上眼,鼻腔被车内香氛逐渐侵袭,轿车行驶平稳,工作日的非上班时间,市内交通还算得上通畅,路况良好,空调和车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传到耳边,也成了助眠白噪音。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车里坐着,总是觉得很安心。苏染陷入睡眠前,迷迷糊糊地想着。
苏染带着容钧和踏入病房,就见着苏长林正看着文件,徐俊彦在一旁陪着。
苏染皱起眉头,小声埋怨:“爷爷,怎么又在看文件,医生不是说要您多休息吗?”
“是多休息,上午看完了,下午晚上就能休息了。”苏长林将一沓文件塞到徐俊彦手上,目光落在跟在苏染身后的男人身上,明知故问:“这位就是容老头子的孙子容钧和吧?”
容钧和上前问好,明明是想微笑一下,咧了咧嘴,却觉得自己的面容好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染染可真是,当着客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苏长林点头笑:“搞不好下次我再碰上容老头,可免不了要被他嘲笑我怕孙女嘞!”
苏长林对容钧和的印象不错,这些天对方的做法他都看在眼里,与徐俊彦的看法不同,他并不担心今日他拒绝了容钧和的请求,对方会翻脸。
苏长林甚至不怎么相信对方会提要求,只看前些日子对方的行事作风,就不是这路数。
吾家有女初长成,苏长林心中莫名惆怅,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容钧和一番,默默叹了口气。
“坐吧,都别站着了。”苏长林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坐。
两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徐俊彦给他们泡茶端上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苏长林随口问了几个最近苏氏集团碰到的问题,都是容钧和之前与徐俊彦开会讨论过的提案,抓着几个细节提出自己的疑问,容钧和一一解答,并提供了其他的解决思路。
苏长林满意地点头,看来这位小容总确实是亲自在这件事上下了功夫,也是真金不怕火炼。
之前徐俊彦跟他汇报时,提到容钧和的能力很强,并且对苏家的事更是上心,都是亲力亲为。
那些话苏长林倒是没放在心上,容钧和还有容家那么大一摊子要收拾,容家老二最近好像又开始折腾了,他哪还有多少时间,能对苏氏集团的事儿亲力亲为?
苏长林是不太信的。觉得对方多半是将事情交给下属处理,过会时候稍微带一两眼,能在会上跟得上议题就不错了。
更何况徐俊彦说话做事一向谨慎,就算这容钧和是只用了五分的劲儿,他在自己跟前也不会直说。
但这下,对方能答上自己揪的那么细节的点,还是压根没有出现在纲要上的内容,苏长林还真是无话可说。
苏染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爷爷和容钧和讨论公司经营问题,有些专业术语她听不太懂,但容钧和回答的逻辑性很强,言语间非常有自信。
她偷偷观察爷爷的态度和语气,明显是对容钧和的回答非常满意,不仅面带微笑频频点头,有时还出言赞赏几句。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小靴子,白色的荔枝皮纹路,想起之前有位所谓的青年才俊,被长辈带着来看望爷爷。
那位号称哥大硕士在读学霸,之前苏染在读大学时,有次放假去哥大找好友玩,对周边环境还有所了解,所以寒暄时随口提了句与好友聚餐,选的学校周边的一家餐厅。
谁知对方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就漏了馅,在场的几人心照不宣,面上打哈哈也就过去了。
但当时惹得她实在忍不住感慨,二代中的花架子多得去了,但这位的情商和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些。
再对比今日容钧和的这番表现,苏染也无话可说。
之前总听说小容总有能力有手段,但苏染的理解也仅仅停留在表面的程度。就是这个人除了能把容家的家庭事务处理好以外,还能把那么大的公司管理好,真的很厉害。
但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直观地感受,容钧和有能力有手段。
苏染并不觉得自己是慕强之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联姻,要进入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自己也多少会有些慕强心理。
毕竟选择这样的伙伴,若是人品过得去,就算没有爱情,但是有责任心和担当,也是能让人安心的。
容钧和一一回答完苏长林的提问,心态倒是越来越放松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样就够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他当然知道对方长辈的态度有多重要,如果他想要让夜莺离开自己长伫的花园,来到自己的花园。
雏鸟依巢,是很正常的,当然他也并不是说不准夜莺偶尔回去旧花园看看,但夜莺总会长大,对花园的要求也不一样,不是吗?
他只是想给夜莺一个更符合她现下需要的花园而已。
“染染,能不能帮爷爷去看看,徐特助有没有把我要的资料准备好?”苏长林笑着支开孙女。
苏染知道他们私下有话要谈,但还是犹豫着看了爷爷一眼,又转头望向容钧和。
对方倒是一脸坦然,朝她笑笑,点了点头。
苏染也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离开,高跟鞋嘀嗒敲在医院的白色瓷砖上,声音清脆似百灵鸟低鸣。
待门掩上,脚步声渐远直再也听不见。
苏长林开口问:“小容总今日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我这老头子吧?”
“看望您老人家的身体,确实是最主要的目的。”容钧和说。
苏长林哈哈笑了起来,等着对方接着说但是。
容钧和老实回答:“其实早就该来的,但是之前有些事还没处理完,这才拖到了今天。”
苏长林目光扫向他,容钧和毫不畏惧,坦诚对上。
和自己的爷爷不同,苏老爷子的眼神中并没有压迫之势,只是一个老人去探究晚辈的正常态度,带着些疑问,想要对方给予解答。
“我知道苏家在为苏染小姐挑选联姻对象,我想要能拿出一份像样的见面礼,之前就是一直在筹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