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百来米,两人是滚落的。到了终点,摩擦力让滚落的速度变缓,他们逐渐停下来。
白述年背靠雪地,身上压着惊魂未定的许苓茴。他收回揽在她肩和腰上的手,喘着气问:“有没有事?”
许苓茴还没回过神,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落到平地了,她还没有安全感,紧紧揪着白述年的衣裳。
“有没有事?”见人没回应,他又问一遍。
许苓茴动一下肩膀,帽子上沾到的雪滑进她脖子里,她被冻得一哆嗦,渐渐清醒过来。她从白述年身上翻下来,躺到雪地上,大口喘气,呼吸顺畅了才有气无力地回:“没事。”
听到她说没事,白述年放下心,坐起来,拍掉身上的雪。
许苓茴仰视着他,看见他拎起衣服抖雪而露出的白净脖颈。快到中午,有丝缕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暖的颜色褪去他周身的冷淡气息。
她看呆了几秒,随后想起那场未完的比赛,问:“白述年,这场算谁赢?”
白述年倒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他回头瞥她一眼,半步不退,“我。”
这个答案在许苓茴意料之外,“为什么?”
“你摔倒之前,我滑得比你远。”
“那如果我没摔倒,说不定我先到终点呢?”
白述年顿觉无语,给了个“你确定”的眼神。
许苓茴腾地站起来,身上的雪也不拍,“那再来一场。”
“再来什么一场啊!”
喻初暴躁的声音打断许苓茴急匆匆的邀约,她一掌拍在她手臂上,没好气地数落:“不怕死啊还再来一场!你有那技术吗跟人玩?不能安分点?!”
许苓茴想反驳,被喻初一个冷瞪瞪回去,“还想还嘴?”
喻初脾气爆,但轻易不骂她,一旦开口骂,许苓茴也不敢回嘴,只好默默打消想再来一场的念头。
喻初这才满意,绕着她转了一圈,检查她有没有事。
“没事。”她有印象,先前滚落下来时,白述年一直护着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许苓茴看向他,却见他来不及收起的笑,视线相触的瞬间,他略显尴尬愣了片刻。
他在笑她挨喻初的骂。
许苓茴觉得没面子,狠狠剜他一眼,咽下询问他的话。
白述年淡定移开目光。
喻初见人都没事,自己也玩够了,决定找个地方吃饭。换下装备,问白述年和小应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
滑雪场的工作还要忙上一会,两人婉拒了她的邀约。
爱热闹的喻初顿时少了一半乐趣。
她转而问起:“那你们今晚有在KASA吗?”
小应说有,晚上他们要上班。
喻初一脸喜色,“太好了,我准备了一张新的歌单,晚上给你啊小白。”
一听到歌,白述年的喉咙忍不住发痒,他微蹙眉,却不得不点头。
许苓茴见他一副不乐意又不能说不的样子,又想起他频繁的“呵”,忍俊不禁。
知道他们还有事,喻初便不再逗留,拉起许苓茴的胳膊,问她去哪里吃饭。
许苓茴轻声叹气,摇了摇头,示意她去看背上的画板,“去交个作业,你先吃吧,结束了去找你。”
喻初摸摸她的发顶安慰,“那你快点,老地方见。”
“嗯。”她背好画板,往景区的其他地方走。
白述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苓茴来到景区内一个湖边。
这两天的雪下得断断续续,湖面漂着小块小块的白色雪团,不走近瞧不出。两边的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偶尔一阵猛烈的风刮过,雪扑簌地掉下来,声音尤为好听。
许苓茴挑了个视野佳的位置坐下,拿出画板和颜料。她调了几个色,终于调出和眼前景色差不多的颜色,拿画笔蘸好,往白纸上涂。
林微让她学的几种艺术里,芭蕾、琵琶、书法、画画,除去这些年来她的逼迫,她最喜欢的还是画画。
只有拿起画笔的一刻,她整个人才是放空的。不需要关注外界,只需要跟着自己的手和感觉走。
她在心里给自己筑起一座色彩斑斓的屋子,屋子里有指向标,她不会迷路,跟着自己喜欢的颜色走,最终她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她的画作里,在她心里。
她安静下来,全身心投入作画,又回到了平日里乖乖女的形象。
白述年看见她时,就是她这副模样,安静乖巧,柔软得像刺猬没有刺的一面。可不知为什么,到了他跟前,她就把另一面的刺尽数朝向他。
白述年想,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吧?
即便之前同班,他们也互不认识,更没打过交道。
他想不通她对他的试探、和对别人没有的“敌意”,究竟是从哪来的。他从没想过交她这个朋友,既然人家不待见他,那就退避三舍好了。
正想调转脚步往回走,来寻他的小应在不远处突然大叫他的名字。他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声音却还是惊扰了湖边的人。
许苓茴停下笔,循着声音望去,撞进白述年躲藏的目光里。她看看自己完成了一半的画,又去看看树边那个想走却好似偷看被抓包不敢走的人,勾了勾唇角。
她取下画板,走过去问他,“来看我画画?”话里无不调侃。
白述年还有些被抓包的不自在,声调略低,“不是,刚好路过。”
他原本是要去另一个场地帮忙的,路过这里看见她,不知为什么停下来了,还看了许久。
“哦。”许苓茴点头,把画板正面对他,“那我画得好看吗?”
他不顺着她的话来,那主动权她自己来掌握。
白述年注视着她的画,她画的是雪景图,不能说把眼前的图景描摹了个十成十,但色彩和线条勾勒,足够看出画者的功底。
但他只淡淡回了个“嗯”。
许苓茴却揪住不放,扬着她惯会的乖巧的笑,“嗯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好看。”他如她愿给出答案,随即迫不及待想走,“我还要忙,先走了。”
“等一下。”许苓茴叫住他,望着他挺阔的后背,说出自己的盘算,“白述年,如果我有个让你兼职的机会,你要不要?”
白述年当即拒绝,“不要。”
答案在许苓茴预料之中,“为什么?就让你说几句而已,稳赚的这份兼职。”
白述年还是背对她,开口的话不留情面,“你的钱,不好赚。”
说完径自离开。
许苓茴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因他的话而恼怒,依旧噙一抹淡笑,但她一转不转的眼睛,藏着细微的落寞。
晚上许苓茴到KASA时,喻初已经在26号桌等着了。
见她来了,喻初取出一个杯子,问:“喝点什么?”
许苓茴扫了一遍菜单,没什么想喝的,“苏打水。”
喻初让人上一杯苏打水,还不忘调侃她,“不喝别的?”
“晚点吧。”
上次出了醉酒男人那事后,许苓茴还没来过KASA,她环顾一圈,没看到那人的身影,“那人最近没来吗?”
喻初在看手里的纸,闻言有些懵,“谁?小白,小白每天都来的。”
触及她略显无语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哦,那个醉鬼啊,第二天有来,酒醒了来道歉,我舅舅当时在,不好说什么,过后我就让人把他堵了,打了一顿,现在已经上了KASA黑名单了。”
喻初看完一遍白纸上的内容,兴冲冲地拿给许苓茴看,“瞧瞧,我今晚的杰作!”
许苓茴大致扫了一眼,十几首英文歌,也不怕把人嗓子唱坏。她瞥一眼喻初,又往前面看去,在人群中搜寻到白述年忙碌的身影,“是他的杰作。”
喻初嘻嘻笑,见小应在附近,伸手招来他,“小应,把这个拿给小白。”
小应和许苓茴打个招呼,接过纸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字母,他看得头疼,也担心白述年的嗓子,“喻初姐,述年哥今天嗓子还哑着,可能唱不了这么多。”
“没事,让他能唱多少唱多少。”
“好。”
小应走没多久,白述年捏着A4纸来了,他在上面做了一些标注,指给喻初看,“这几首,我不会唱。”
喻初看一眼,毫不在意,“没事,挑你会的唱,再有时间,你唱你会的。”
白述年收起纸,应声好,随即离开,没去看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的许苓茴。
喻初给的歌单,许多都是他不会唱的,几首会的唱完,留给他的演出时间还剩一点。他搜了一下自己的歌单,找到一首中文歌。
这首歌需要其他伴奏,他找了老欧帮他打架子鼓,另一个驻唱歌手帮他吹笛子,自己则在店里找了一把电吉他换上。
三人熟悉几遍曲谱,上台。
白述年坐在高脚椅前,握着话筒,低醇的声音透过电流流动的话筒,“下面由我和朋友们带来一首中文歌,《沉浮谱》。”
白述年跳下高脚椅,背好电吉他,和背后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乐器声响起。
电吉他、架子鼓和笛子三种声音混在一起,初听有些杂乱,往下听却觉得无比契合。快节奏的鼓点直接将现场的气氛点燃,躁动感取代了先前安静缓慢的吉他声。电吉他和笛子嵌入其中,电音和清透笛音的配合,一小段前奏,为这首歌做足了铺垫。
白述年的声音一出,不同于以往的缓慢低沉,这回是高昂霸气,还带着隐隐的轻狂和野性,唱出一种反骨意味。
台下的喻初早已被这高燃的音乐感染,疯狂地挥舞着旗子,还时不时举手为他们呐喊,但她的声音消失于其他叫好声中。
所有人都在为这一曲狂欢,只有许苓茴,一杯苏打水已经喝到底了,但她还捏着杯子,脸色沉沉地看着台上背着电吉他,散发出与平时冷清气质不同的,野性的人。
他们在为他们的配合鼓舞,为这一曲高燃的歌曲呐喊。
但她只在其中,听见白述年唱的几句歌词:
来献出灵魂为我高呼,
来放大暗面为我拥簇,
来为我身先士卒,
来为我哭为我沉浮,
...
成为我的不二臣属,
是你永生荣耀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沉浮谱》,是我喜欢的一位音乐人的作品,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酷?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