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述年交完班后,和小应步行至公交站。
还没走到,就听见一个男人大着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和小应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溜上前去看。
公交站旁的灯光有些暗,但能看见是三个男人在围堵一个女孩。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侧影,但那在昏暗灯光里的侧脸,他有几分熟悉。
还没回忆起来,小应突然攥住他的胳膊,“述年哥,是26号桌!”
26号桌有两个人,“哪个?”
“不是和客人吵架的那个。”
白述年便想起来了,是他透过柱子缝,瞧见的那个。
小应又说:“那些人,是不是要找她麻烦啊?”
白述年专注看着前面,没听到小应的话。他们离得不远,但女孩的声音太轻,他依稀听到什么喻老板。
小应出社会没多久,年纪也小,大晚上遇到这种事有些怕,但道德礼法告诉他,是要帮那个女孩一把的。
“怎么办,述年哥?”
白述年环顾一圈,问:“小应,这是不是有小卖部?”
“有。”
“你看着,我去买点东西。”
白述年匆忙跑出去,雪地将他脚底踩出的声响藏匿。
他到最近一家小卖部,搜罗出店主所有的鞭炮,将长串的剪断,两三串绑在一起,一共绑了十来串。
付完钱,又匆匆往回跑。
和小应接头,他说:“去把这些鞭炮点燃扔到那些人身后,一次性全扔出去,扔完立马跑,到街头电话亭等我。”
小应将鞭炮挂在胳膊上,“好,述年哥,你小心点。”
小应点燃鞭炮后,那些人被吓得鸡飞狗跳,他快速靠近女孩,捞过她的手就跑。
女孩子的手冰冷却柔软,像他喜爱的冬雪。
那人将她的手攥得很紧,许苓茴可以感受到,他微微发汗的掌心。
九月份升上高三后,许苓茴的运动时间被大大缩短。这会被人抓着在雪地里狂奔,风雪的阻力让
她跑得格外艰难。跑出没多久,她喘得不行,晃了晃胳膊,对面前的人说:“我...我跑不动了。”
白述年回头看她一眼,她的唇边,在不断呼出白气。
前面有条小巷,他改变路线,拐进小巷里。
小巷前也有盏路灯,比公交站那亮一些,光影照亮了还未停的雪。绒毛似的雪,一片一片飘落在不断喘气的人身上。他们张着嘴呼气,白汽和雪融为一体。
许苓茴靠在长了青苔的墙上,半弯着腰,手拄着大腿。高领毛衣这时挡住了她的呼吸,她单手扯低衣领。
缓过来后,她抬头去看替她解围的人,问:“你是KASA的人?”
岭安逐渐发展起来后,原先住在老街的人大多都买房搬离,这个点出现在老街的,除了来KASA玩的客人,就只有员工。而能进KASA的员工,不会用这种方式替她解围。
白述年惊讶她的第一句话,正常情况下,他以为第一句话应该是道谢。他愣了片刻才回:“嗯,我在这里兼职。”
许苓茴了然地点头。
白述年闻到她身上有酒味,不重,但很明显,他小心地问:“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苓茴摇头。
白述年放下心来,思忖片刻,说出句不太妥的话:“以后不要一个人这么晚回家。”
许苓茴琢磨着这话,弯起唇角一笑,那笑比白述年隔着柱子看到的,要真情实意些。
笑罢,她突然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白述年静心听了片刻,只有扑簌的下雪声。他刚想回没有,嘴一张,就听见自远而近的鸣笛声。
是警车。
他惊讶地望着人,问:“你报警了?”
跑步散发的热气被寒风掠走,没有遮挡的脖子开始冷。许苓茴把衣领拨回去,又将半张脸藏进领子里,“我想看看,这种情况下,警察信他们,还是信我。”
话音落下,她别有深意地睨一眼白述年。
直觉告诉白述年,她的话里不只有字面上的意思,但他不知道,她是在表达她的胸有成竹,还是在怪他的多管闲事。
他摸不透她的意思,于是问:“那你要过去和警察指证吗?”
她沉默半晌,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懒懒地摇头,掩手打了个哈欠,“不去了,困了,要回家睡觉。”
白述年不再去猜她的心思,“这边不好叫车,到前面去吧。”
他示意许苓茴动身,自己走在前面,踩出几个宽大厚厚的脚印,再踢了踢脚印边的积雪。
许苓茴踩着他的脚印,走起来轻松许多。
两人沉默地走到街头电话亭旁。
小应等了许久才瞧见人,看到白述年了,一把扑上来,“述年哥,我刚看到警车过去了,他们报警了吗?”
白述年往后看一眼人,说:“她报的。”
小应这才看见许苓茴,他回忆着晚上看见的她的模样,有些腼腆地打招呼:“嗨,26号桌!”
许苓茴倒也知道他喊的什么,淡淡地应了声。
三人等了一会,一辆空车驶来,停在他们面前,问他们走不走。
白述年拉开后座车门,让许苓茴上车。
许苓茴没有推辞,坐上去后降下车窗,拉低衣领,说了句迟到的“谢谢”。
白述年收下她的道谢,低声嘱咐:“注意安全。”
许苓茴点头,让师傅开车。
目送出租车驶离老街后,白述年和小应往反方向走。他们家都在老街对面的街上。
小应在雪地里跳,踩出大小不一的坑,“述年哥,那个26号桌是不是很漂亮?”
白述年想起柱子后的半张脸,还有先前灯光下的全脸,赞同地点头。
是漂亮,还有种,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神秘。
他看得出来,她的年纪,和他们相仿。
小应继续说:“但人有点冷冷的,不好接近。”
白述年没再回应,小应就着26号桌,说了一路。
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但小应家在街尾。白述年先送小应回家,再慢慢往回走。
雪不知道在哪一刻停了,只余呼呼作响的风。
白述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回忆着晚上的演出,还有那个26号桌。
在小应聒噪的一路上,白述年没有告诉他,他好像在哪里,见过26号桌。
岭安市一中刚过月考,考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白述年踏进课室时,上周全员安静备考的状态已消失,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他到座位上坐下,书包一塞,翻出课本盖在脑袋上,开始补觉。
往日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他没办法全然睡过去,但今天趴了一会,便沉沉睡着。昨晚回家收拾完已是凌晨,他睡了不足六个小时。
睡意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在摇他的肩膀。他眯着眼睛起来,看向动作的源头。
同桌指了指右边,是小组组长。
“杨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杨盈是他们升高三新的班主任,26、7岁的女人,教物理,脾气温和,待他们极好。
白述年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清醒过来后才去办公室,找到杨盈。
“老师,您找我?”
杨盈正在改他们的月考卷子,看到白述年过来,她翻开他的卷子,视线落在他空了的两道物理大题上。
“述年,我记得你物理是不错的。”
白述年物理单科曾考过年级第一。
他垂眸,看着空白的地方,沉默不言。
杨盈耐心询问:“这次的题不难,你完全可以写。是因为什么,才留空了?”
白述年有些尴尬,“我那天不小心睡着了。”
考理综前一天,他在KASA忙到很晚才回去,睡眠严重不足,考试时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醒来只剩一小时,他扫了眼物理题,知道自己会做,便丢掉没写,去完成剩下两科。
杨盈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哭笑不得,也找不出什么责怪他的话,“以后考试,记得休息好,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我知道。”
“去和学委拿张空白卷子,把这两道题写好交给我。”
“好。”
白述年回到教室,问同桌高磊学委在哪。高磊说她去印刷室拿试卷了。他坐在位置上等。
蓦地,他问高磊:“学委长什么样?”
他们这个班,是新学期重新分的,分进来的人,他没一个认识。
“很漂亮,也很好说话,成绩好,性格好,乖乖女一个,校园新四好学生。”
很笼统的描述,白述年没办法在脑海中搭建她的模样。
过了会,高磊又说:“我记得她以前也是17班的,你俩不是同班吗?不认识?”
白述年喜欢独来独往,在学校并没有交到什么知心朋友。在班级里,也是边缘一般的存在,他没去了解班里有谁,只清楚周围一个组的人长什么样。后来放学去兼职了,更没时间花费在这些事上。
“喏,她来了。”高磊扬了扬下巴,让他往讲台上看。
讲台上的人搬进来一摞试卷,语气温柔地给同学布置任务。末了有人没仔细听,再□□问,她也耐心地一一解答。
倒真像高磊说的,性格好,好说话。
但他仍有疑惑:“她有什么孪生姐妹吗?”
“谁?许苓茴?没有吧。”
白述年重新看回讲台,视线紧紧黏在许苓茴身上。看了许久,那人好似注意到他热切的视线,脑袋一侧,视线同他相撞。
不出意外的,白述年在她眼中,看到错愕。
他们对视许久,直到许苓茴被人叫走。
白述年收回目光,低头的瞬间,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白天校园乖乖女,晚上KASA26号桌。
这就是校园新四好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校园新四好学生?
苓茴: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