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被喻初揪起来去医院时,许苓茴脑袋是懵的。
昨晚原本不想多喝,后来和喻初说到兴头上,愣是把她冰箱里存的酒喝光了。
许苓茴卷着被子,挑起衣领闻了闻自己,一身酒味。
她掀开被子,脚刚沾地就疼得摔下去。她揉了揉眼睛,去看右脚。喝了酒,原本不严重的扭伤,今天整个脚踝都红肿了。
喻初见她半天没出来,进屋一看,一副酒没醒的样子。头疼得很,丢了套衣服给她,“马上洗漱,去医院。”
医院里人潮涌动,喻初扶着人,小半天才走离大厅。
来到挂号区,喻初扶着腰喘气,觉得她带着一个小残废,行动格外不便,她打着商量,“要不我去给你买把轮椅,这么走,太费劲了。”
许苓茴也被人挤得难受,点头让她去买。
前面还有几个人,许苓茴在第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挂号单。
来回看了几遍,有些无聊,她抬头看了眼显示屏,想看看还要多久,却意外看到一个人。
覃照,手里捏着一叠单子,往住院区那边走,行色匆匆。
他健步如飞,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许苓茴心口突然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人挤的。怕犯病,她转向人少的一边,速度均匀做着深呼吸。沉闷的感觉淡去些,她正想追上覃照,喻初回来了。
她拍着轮椅坐垫,示意许苓茴坐上去,“来,坐这个,没人跟你抢道。”
“嗯。”许苓茴坐上去,伸长了脖子,往住院区方向看去。
喻初注意到她的目光,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
或许是他家里人生病呢,许苓茴在心里想。
做了一通检查,右脚扭伤,喝酒引起血管扩张,皮肤肿胀。许苓茴挨了医生一顿数落,灰头土脸地由喻初推着,到取药区等候取药。
喻初早上没吃东西,忙活了几个小时,脑袋发晕,“你在这等一会,我去买点吃的。”
许苓茴点头,让她赶紧去。
喻初一走,许苓茴便缓慢转动轮椅,眼睛在四周探寻。因长时间在昏暗的环境里画画,她有轻微近视,远处的景物她看得不是很清,于是只好眯起眼睛,往取药区外看。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身旁走近一个人。
那人在她背后,拍一下她的肩,以不确定的语气问:“许小姐?”
许苓茴一愣,随即转动轮椅,但她第一次用,技术生疏,转弯时被卡住,轮子硌着动不了。她尴尬地扭头,喊一声:“覃警官。”
覃照不知道在哪拨动了一下,轮子又能正常转动,“许小姐,你的腿怎么了?”
“崴了下脚,嫌麻烦,干脆坐上轮椅了。”
“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你呢,哪里不舒服吗?”
他们站在过道,挡了前后的路,覃照把她推到一排座椅旁,自己坐在她边上,“不是我,是白队。”
许苓茴按着轮椅的两边扶手,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向上微扬,随后被她的克制往回拉,“白警官?他怎么了?”
覃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在这句正常不过的问候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紧张,但他没时
间细想,“白队昨晚回家被人偷袭了,后腰和手臂上都被划了一刀。”
许苓茴腿侧的手慢慢收紧,“严重吗?”
“手臂上的不严重,皮外伤,腰上的有些深,缝了七针。”
“是谁做的?他是警察,怎么有人敢袭击他?”
覃照心上一阵凉,一脸无奈地摇头,“就因为是警察,死对头才多。白队虽然受了伤,但他的身手可不是盖的,十来个人都被抓住了。我过去时,他们都被白队拿消防水带绑着呢,别提多狼狈了。”
他话中有对白述年的崇拜,但许苓茴想象不出,他顶着伤,将那些人制服的场面。十来个,都是不把命当命的人,他怎么打的?
她想到那天在海湾大桥上,他被人勒住脖子到脸色涨红、呼吸困难的样子,心头的沉闷感又来了。
她突然抓住覃照的胳膊,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覃照见她乱了伸,讶然道:“当...当然可以。”
白述年是在将人制服后,才发觉自己挨了他们两刀。他瞟了眼那群在地上抱头抱肚子的人,一脸淡定地先给自己止血,再打电话给覃照,让他带人把他们押回去。
做完这些,他疲惫地倒在驾驶座上,休息了一会才独自驱车来医院缝针。
覃照收完尾来找他时,他刚缝完腰上的伤口,侧躺着闭眼休息。
“做笔录了吗?”他额上有汗,麻药过了,疼出来的。
覃照绞了把毛巾,给他擦汗,“做了,这些人都是之前有案底的。”
“幕后主使呢?”
覃照摇头,“问不出来。原先我和许克他们以为是倪舰派来的,被我们查烦了想给我们个警告,但后来又觉得不可能,这个时候,动作越少越好,他不至于这么蠢。但那些人,也没供出主谋,大概对方给足了钱,袭警罪名,也不致死。”
白述年听案子和听戏似的,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好半晌才“嗯”一声。
覃照:“白队,你最近,有和人结仇吗?”
白述年眼睛睁开一丝缝,看他一眼又闭上,“干我们这一行的,哪天不和别人结仇?”
覃照叹一声气,“也是。行,你先睡会,我去给你拿药。”
覃照走后,白述年扶着没伤到的另一边腰,慢慢平躺。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神色由刚才的事不关己变得严肃。
做警察,最不缺的,就是和别人结怨。从警校毕业,他干这一行快五年,大大小小的怨结了不少,但还是头一次被寻仇。
上周海湾大桥上那场追捕,那个团伙都被他们端清了,就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不大可能是漏网之鱼来找他寻仇。况且那些人用的是刀,如果是为报仇,一枪解决他更直接。
也不排除是以前折在他手里的人,但这些年他经受的案件实在不少,一时半会也理不清。
他思绪理到一半,覃照回来了,进病房就招呼他。除了那大嗓门,白述年隐约听到车轱辘声。
他侧头,望过去,和许苓茴撞了个正着。
“白队,我遇到许小姐了,她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
白述年意外她的出现,自己又是一副胡子没刮、脸没洗的乱糟糟模样,一时间手足无措。撑着床板起身,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回去。
“你别乱动。”许苓茴转着轮椅上前,出手阻他,让他安分躺着。
白述年垂眸望向她缠着绷带的右脚踝,又看一眼轮椅,有些不解,她昨天明明还能自己下楼,
“怎么就坐上轮椅了?”
许苓茴没了在覃照面前的尴尬,坦荡地回:“懒得走。”
“脚今天变肿了?”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她大了一圈的脚踝上。
“嗯。”
“喝酒了?”
许苓茴眉一蹙,下意识侧头去闻身上的味道。
白述年极轻地笑一声:“别闻了,没味。”
许苓茴熬夜后微红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有些恼。
白述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覃照见这两人的互动,既不像初见时那样陌生僵硬,也不像他们上门找她问话时,公事公办的样子,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和赌气,仿佛谁先低头,就占了下风。
可明明,白述年和他说过,他们之前并不认识。
口袋的手机震动,打断覃照的猜测,他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出去接电话。
许苓茴转动着轮椅再往前,将二人间隔的距离拉近。她前倾着身体,想去看他的伤。腰上的被病服盖住,只能瞧见一点白色绷带的边缘。手上的也缠了绷带,袖子被捋到伤口上面。
“你的伤,知道是谁做的吗?”她这样问着,心底却隐隐有了猜测。
白述年说:“不知道。”
“不是抓住人了吗?”
“审不出来。”
许苓茴捏着手指,把指尖都捏白了,她沉默一会,迟疑地问:“是他吗?”
白述年却装傻,“谁?”
她将那个名字碾在齿间,“许晏清。”
白述年看着她,眼眸里藏着复杂的情绪,“现在还不清楚,但你别做傻事。”
许苓茴眸中的红色深了些,“我...”
“白队,问出来一个了!”覃照兴奋地跑进来,全然没注意到两人微妙的氛围。
白述年截住他的话,“覃照,过后再说。”
覃照不解:“啊?”
许苓茴深深望了白述年一眼,随后落寞地笑了笑,转过轮椅,“覃警官,既然不方便说,那我就先走了。”
“别啊。”覃照伸手拦住她,她是来看望白述年的,还伤着脚,覃照说什么也不会让人独自离开,“也不是什么机密,不碍事。”
他装作没看到白述年的眼色,将许克汇报的一一说出来,“许克说,那个人只知道雇主的要求,不知道人是谁。就给了一张照片,说给上面的人一个教训。照片是在闭路监控上打印下来的,许克查到,那是鹿鸣酒店的监控。”
“鹿鸣酒店?”许苓茴腾地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右脚踩不稳,她身体摇晃了几下,扶住床头的桌子,这才稳住。
覃照忙过去扶她,“许小姐,怎么了?”
许苓茴拂开他的手,“没事。”
她最后看了白述年一眼,唇角微扬,“等我回来。”
白述年扯住她的手,声音隐忍:“你要去哪?”
许苓茴挣开他的手,一眼不发朝外走。
覃照推着轮椅来追她,让她坐上去,她看不到似的,挟着一身怒气和狠厉,拐着脚朝前走。
她忘记了脚上的痛。
也不是,她的痛,不及白述年半分。
覃照不明所以,跟了许久,被她一句狠狠的“别跟来”喝住,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逐渐变小的身影,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呆站了一会,白述年追上来,问:“人呢?”
覃照指向前方,“走了。”
“快追上。”
覃照撑着他,往许苓茴离开的方向追。
病房的走道还没走完,遇上来寻许苓茴的喻初。
白述年看着人,久久不出声。
喻初看着一身病服的人,突然了然许苓茴前阵子的不对劲。她望着久违的人,惊讶,却不形于色,只淡淡笑了笑,“白述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