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泽?!
刚才船底的助力来自于谁终于揭晓,问题是这月黑风高的不声不响泡在湖里,就是自家同学也细思极恐啊。
招摇对不速之客同样意外,翅膀收拢到背后,歪头打量着眼前的爬行动物。
尼罗鳄一上岸就结束兽化,四条粗壮小短腿在骨骼变化下迅速拉长,转眼直立起身体,变回欧阳同学,湿漉漉的脸在月光底下,一如既往可靠稳重。
王晏宁:“你怎么在湖里?”
“训练,”欧阳泽不好意思笑一下,觉得自己这种不分时间场合的努力属于没有天赋者的笨办法,羞于说太多,便在简短回答后立刻盯住前方存在感极强的“鲜艳男人”,“现在怎么办,他看起来很厉害,我们可能不是对手。”
招摇闻言挑眉。
比欧阳泽更早结束兽化的贺秋妍,惊讶地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欧阳泽积蓄野性之力,拉开对战架势,“但天黑之后学校气氛就不对,即使在水底我也有警觉,现在你们又被这个人追,哪怕冒着落水风险乘纸船也要逃离,我想他应该不是好人。”
贺秋妍:“……”
赵盛:“去掉‘应该’。”
傅西昂:“都发现气氛不对了,你还在水底下泡着?”
欧阳泽:“不知学校什么情况,待在水下比较稳妥。”
黄冲:“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欧阳泽:“不,安全第一。”
……谨慎的鳄鱼你赢了。
七嘴八舌间,众人已逐渐靠拢,七人组变成八人团,直面招摇,气势凝聚。
招摇掏掏耳朵,一脸不耐烦:“你们的话可真多。”
“还有你最不想听的呢,”贺秋妍莞尔一笑,直视着孔雀,接下来的话却是跟身旁的尼罗鳄说,“欧阳,你现在立刻回湖里走水底随便从哪儿上岸,找兽控局行动队,就说我们看见医学院楚明德教授帮这个男人避开搜捕,从学校逃跑。”
招摇眉心轻皱。
黄冲六人终于从医学院出身的丹顶鹤这里,得知那位教授的身份姓名,但更重要的是贺秋妍这招妙啊。
四跟班恨不得拍大腿,孔雀男一个鸟人,堵得住陆路、空路,还堵得住水路?
欧阳泽不知前情,但贺秋妍清楚的表达已经涵盖了事件的所有要素。
“医学院,楚明德,”他声音沉稳,“记住了。”
招摇e眼梢轻蔑嘲讽:“想走水路?”
欧阳泽目光坚定:“你可以阻拦我,但我会在水下用尽全力和你拼。”
四个跟班听得想吐血。
马谦谦:“我靠你自信一点行不行啊!”
王晏宁:“你一个鳄鱼在水下主场还用跟一只孔雀拼尽全力??”
欧阳泽:“他不是一只普通的孔雀,他会半兽化。”
张琥:“你也会啊。”
欧阳泽罕见变了脸色:“不要说出来,这是关键时刻的秘密武器。”
赵盛:“……”
尽管尼罗鳄同学过于打压自己,放大对手,但客观现实就是欧阳泽可以在水底下憋气到地老天荒,单这一点,已经绝对碾压,不战而胜。
“别磨磨蹭蹭了,”傅西昂催促尼罗鳄,“赶紧下水。”
田园犬和四大猫不约而同屏息凝神,调动野性之力,以防孔雀男在欧阳泽下水瞬间发作。
招摇耳内安静多时的通讯器,却在此时传来李倦声音:“怎么还没过来?”
招摇不快,一扫刚刚面对黄冲几人时的玩耍轻挑,冷声道:“注意你的语气。”
岸上七人和已经准备下水的欧阳泽,都吓一跳。他们听不见通讯声音,看在眼里就是孔雀男突然对着空气说话,似乎还很不爽。
不过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在跟同伙通话。
“抱歉,”李倦敷衍的道歉毫无诚意,“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招摇望向全副戒备的黄冲几人,无论看多少次,这种又害怕又要虚张声势犹如炸毛猫般的小家伙,都令人愉悦:“遇见几个小朋友,玩一会儿。”
李倦想到了,但还是要提醒:“别玩儿了,总不能让‘那位’等你吧?”
“那位”两个字让招摇一震,眼神立刻认真起来:“知道了。”
利落收线。
“感谢你们让我度过一段愉快时光,纸船很有趣。”
再次抬头的孔雀,脸上再无戏谑,连似笑非笑的傲慢都不见了,月光映在瞳孔,幽黑如深潭。
岸边的树枝陡然乱颤,灌木叶也沙沙作响,男人散发的野性之力仿佛形成某种实体化的旋涡,要将周遭一切裹挟,席卷殆尽。
有那么几秒,连同已经下水的尼罗鳄在内,八人竟像被一同钳制在野性之力的疾风里,一动不能动。
逃。
必须逃。
这几乎是每个人心中的第一反应,即使不怕死如美洲豹,也清楚感受到了孔雀身上和先前全然不同的恐怖气息。
原来当一个人强大到某种程度,他的野性之力可以化作无数的刺,扎在你的每个毛孔,
钢针般疼入骨髓,岩浆般吞没焚烧。
招摇忽然展开翅膀,飞到众人头顶上空。
水与岸交界,星与月交辉,孔雀收起半橘粉的翅膀,缓缓展开斑斓夺目的雀翎。
幽蓝孔雀,月下开屏。
男人仰起头,发出雀鸣,这一刻人与兽的界限变得模糊,所有规则、约束都覆盖在雀屏近乎妖冶的璀璨流光之下。
全部绽放的雀屏开始抖动,雀翎末端斑点状的蓝色羽毛就像一只只急速眨动的眼睛,有种密集的不适,又有种诡异的魅惑。
岸上七人,水中一人,都看呆了。
不是自愿,而是在他们抬头望过去的那一刻,就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捕获了。原本欧阳泽感觉不妙,看也不看就要往水里沉,可听见孔雀鸣的瞬间,恍若有一只魔鬼的手扭着他脑袋,强迫他望向空中。
行动变得僵硬迟缓,思绪变得迷茫混沌,只剩视野里的那一只只幽蓝之眼,夺人心魄。
招摇低头,看着已经见过无数次,可他依然会心跳怦然,呼吸加速。
那是对强大自我的喜悦与兴奋。
曾经,他只是一只废物孔雀,被看不起、被嘲笑,甚至兽化后都不敢开屏,仿佛那是一种滑稽表演,是徒有其表最明确的象征。
直到遇见“那位”。
他完成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半兽化,甚至在药物辅助下更进一步,竟学会了在半兽化开屏状态下的催眠。
可是“那位”说,这不叫“学会”,而是“激活”。
每个人身体的觉醒细胞都蕴含无限潜能,不分科属,无关强弱,只要野性之力达到相应水平,掌握正确方法,就能激活意想不到的能力。
那位还说,你太小心翼翼了,应该招摇一点。
孔雀收起思绪,眼底恢复淡漠,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在中招者里挑选看着最不顺眼的,作为“第一死亡位”。
很快锁定即使被催眠、眉宇也残留一丝嚣张的傅西昂。
“就从你开始吧。”
招摇眼底泛起杀机,霎时收起雀屏,俯身向傅西昂疾冲而下。
就在这时,斜后方灌木里突然窜出一抹黑影,高高跃起,凶猛扑向招摇。
招摇察觉,想避却抵抗不了全力俯冲的惯性,转瞬已到傅西昂身前,也终于看清扑来的黑影,竟是一头纯黑色的美洲豹,月光下棕黄色豹瞳如琥珀,威严,肃杀。
黑美洲豹张开利齿,直冲着孔雀男的脖颈,标准的猫科捕猎,上来就要咬断你的脖子。
千钧一发,招摇只能以臂抵挡。
美洲豹这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竟“咔”地一声,传来骨头碎裂响。
招摇不可置信,他不是没被大型猫科咬过,但野性之力全开状态下的身体,从未这样脆弱过。
不,不是他脆弱,是眼前的大猫,咬合力恐怖到匪夷所思。
手臂剧痛让孔雀的傲慢一瞬间崩溃,双眼充血:“你找死——”
另一只手上本来打算送给傅西昂的匕首,直接捅向纯黑美洲豹。
美洲豹松口,一个扭身反跳躲开。
但不知是松口得不情不愿,还是躲得慢了一拍,依然被刀尖划到了,腰侧一道长长伤口,不深,渗出的血还是打湿了黑亮皮毛。
招摇艰难起身,被咬断的手臂无力垂着,后退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问只是幌子,他在迅速评估敌我战力。
很奇怪。
对方明明只是兽化者,却带着不逊于半兽化者的野性之力,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莫名汹涌的怒气。
难道是那几个小朋友认识的人?
持续而巨大的疼痛再次中断他的思绪。
招摇无比烦躁,受伤带来的情绪副作用让他近乎歇斯底里。
管他谁呢,敢让自己受伤,就要付出惨痛百倍千倍的代价!
“吼吼——”
孔雀未鸣,美洲豹先吼了,大猫以比前次更快的速度、更凶猛的气势扑过去,根本不给孔雀还手机会。
“不许动!”
接连的鸟鸣与兽吼,终于引来注意,急匆匆的跑步声由远及近,眨眼,留在第四大的最后一个行动队小组抵达冲突现场。
然而没人听他们的。
岸边七个同学和水中一个同学,在恍惚中渐渐恢复神智,只看见眼前一团混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黑豹更黑,也就傅西昂也认出那个一嘴孔雀毛的:“……爸?”
行动组鸣枪示警,终于将孔雀男摁住,戴上手铐。
招摇疯狂挣扎,孔雀翎纷飞,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似人非人的叫声。
纯黑美洲豹结束兽化,提醒:“尾巴也捆了,他的开屏能催眠。”
行动队员总算等到热心市民能说人话,连忙询问身份信息:“你是谁?”
傅总:“学生家长。”
行动队员:“你怎么会在这里?”
伤痕累累的傅总拢拢头发:“偶然路过。”
两分钟后,向自家队长汇报完毕的行动队员,连犯罪分子带热心市民再带受害同学们,一起载回兽控局,按照队长指令,突击审讯。
最后一辆行动车驶出第四大,校园终于恢复了它该有的样子。
月照湖波,初夏虫鸣。
即使仍在停电中的兽化医学楼,也在暗涌过后,有了片刻宁静。
无人注意的漆黑楼梯间,两个身影一层层往上,脚步轻得悄无声息,却又稳得从容笃定。
终于,他们在某一层停下,拐进走廊,一直来到楼层尽头一间不起眼的储藏室。
这是放置普通样本的地方,只有一道安全门,平时常有学生进出,里面储藏的也只是一些日常教学所用的样本。
但今天不一样。
兽控局行动队长将最高保存规格的雾气样本,放置到这里,而自己依然守在原样本室,唱了一出空城计。
如今唯一的安全门已经被破坏了,不久之前,雾气样本就是从这里被抬出,上了卡车。
现在应该已经跑到几十公里的郊外了吧。
可惜,都是假的。
人去楼空,谁又知道真的雾气样本还在原地呢。
两个身影走进储藏室,其中一个随即打开手中照明,声音轻而恭敬:“地上乱,您小心脚下。”
照明亮度很低,可以看路,又不会引起外面注意。
绕过早被破坏的雾气罐承托装置,两人来到更里面的房间,靠墙摆放着一排看起来很久未打开过的储藏柜。
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走到其中某个柜子面前,拿出钥匙轻而易举打开柜门。
微暗灯光下,柜里赫然是半透明的雾气罐。
举着照明的李倦没忍住,还是邪气地轻吹一记口哨:“您说得没错,灯下黑永远最好用。”
“是吗?”
接茬的声音不来自身旁,而是来自后方。
柜前两人一震,同时回头,照明光亮随之扫过去。
胡灵予倚着门框,幽幽抱怨:“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来?”
路祈站在门口,深深盯着李倦旁边的男人,仇恨与愤怒在他眼底如风暴,几乎要把人拆骨饮血。
那个男人抬起头。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一张英俊儒雅的脸。
谢思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