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打破凝固空气。
白兔抬眼,赤狐回头,一个身影正溜着墙边由远及近,步履飞快,踩得草丛沙沙响。
“大黄?”胡灵予诧异开口,一时忘了胳膊还被白兔攥着呢,“你怎么出来了?”
光顾着埋头快走的田园犬,被喊了才发现前方的胡灵予,脸立刻垮下来:“输了呗。那个紫晶蟒练过柔术,一顿绞杀差点没给我缠骨折。”
话说完,人也到胡灵予面前了。
白兔不着痕迹松开手。
黄冲这才发现旁边还有第三人,疑惑地打量李倦一眼。
胡灵予一把将他揽过来,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然后朝李倦客气笑笑:“学长,那要没什么事儿,我俩就回觉醒场了。”
李倦耸耸肩,侧身靠到旁边的木槿树上,让开路。
赤狐带着一头雾水的田园犬,看似自然、实则仓皇地逃离现场。
迟钝如黄冲都察觉出怪异,走出李倦视线范围后,忍不住问胡灵予:“那人谁啊?”
“不认识,刚才走路太急,没注意把他撞了。”胡灵予不想大黄跟那个危险兔子有任何牵扯。
“你不是叫他学长吗?”
“咱俩大一,学校里遇见哪个不是学长?”
“也是。可我总感觉……”
“路祈怎么样了?”胡灵予忽然问。
“啊?啊,路祈,”只能单线程的田园犬,立刻将奇怪学长抛到脑后,“还跟傅西昂打着呢。”
木槿树下,李倦正要离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哪儿呢?”来电者不太客气。
“还能在哪儿。”李倦也没礼貌多少,“有进展我自然会跟你联系,别总打电话来烦我。”
来电者:“还没接触上?”
“考试中,”李倦一字一顿,重点强调,“我直接冲进考场‘邂逅’?”
来电者:“你不是说有一个已经考完了吗。”
“哦,那个狐狸啊,”李倦鄙夷哼笑,“我看走眼了,胆子小得要命,废物。”
“胆小的弱势科属,会去考侦查学?”
“头脑发热的家伙每年都有。”
“行吧,反正那个路祈你盯住了就好。”
李倦勾起嘴角,刻意压低的声音多了几分危险邪气:“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来电者撤得倒快,“祝你好运。”
觉醒场,返回的胡灵予和黄冲直奔临时看台。
炎热的天气劝退了不少人,观战的同学照比上午少了三分之一,许多座位空出来。
胡灵予刚想就近挑俩,就听见有人喊他和黄冲的名字。
闻声抬头,斜上方王则轩正热情洋溢地挥手,旁边的陈祝佳一脸漠然、目光迷幻,看起来随时都要睡着。
“你们怎么过来了,”黄冲又意外又惊喜,“给我俩加油的?”
“上午就来了,”王则轩说,“够意思吧?”
“太够了!”大黄虽然输了有点小郁闷,但对于对抗成绩已经比较满意了,再看见过来助威的同学,立刻彻底阳光灿烂,几步跨上来,重重拍俩人肩膀,“晚上想吃什么,我请!”
陈祝佳被拍得一激灵,元神才归位:“啊?比完了?你俩终于输了?”
大黄:“……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理解理解老陈吧,”王则轩出卖室友,“他预测你俩都过不了第一轮,以为在这儿坐坐就能撤呢,谁知道你俩越战越勇,从上午扛到下午。”
大黄立刻挨着王同学坐下来:“我俩争气吧!”
王则轩:“那是相当争,我预测第二轮。”
大黄:“……”
胡灵予慢了好久才过来,因为中途一直回头看大屏幕。
上面实时是第15组,不知道画面已经直播了几轮,也不确定还剩几组能轮到路祈的第21,胡灵予总怕错过。
就这么磨磨蹭蹭到了王则轩、陈祝佳这排,胡灵予匆匆和两位同学打了招呼,就迅速坐下来,继续抬头锁定直播。
身后再往上一排,从看见黄冲就开始大幅度摇折扇的某红腹锦鸡学长:“……”
一连被俩人无视,是他坐得不够高,还是扇得不够猛?
“看见傅香香那组了吗,”还没坐稳,胡灵予就迫不及待地问王则轩,“现在什么情况?”
“不太乐观,”王则轩立刻凝重,“路祈好像不太敢跟他正面对抗,一开始就采取防守,现在被压着打,想扭转局面,难。”
“压着打?”胡灵予变了脸色。
“没真打着,”相对喜欢夸张的王则轩,陈祝佳还算比较实事求是,“虽然被傅西昂追得满场跑,但每回攻击都有惊无险躲过去了。”
“被动成这样,还不叫压着打?”王则轩坚持。
胡灵予在“没真打着”这里松口气,而后连上前面的“一开始就采取防守”,逐渐冷静下来,微微生疑。
听了半天的大黄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胡灵予问的是傅香香,王则轩和陈祝佳回答的主语却是路祈。
“你俩也认识路祈?”
大黄这一问,也点醒了胡灵予。
然后就见王则轩往背后一指:“本来不认识,这不遇见老莫和老管了吗。”
一犬一狐茫然抬头,终于跟红腹锦鸡四目相对。
莫云征手腕已经摇酸了,还坚持折扇翩翩,儒雅微笑:“别来无恙。”
胡灵予、黄冲:“……”昨天好像刚见完。
莫云征后方,一个卷发男生双肘贴腿,附身前倾,眼睛直直望着,很明显想加入谈话圈的姿态。
胡灵予想忽视都难,所以这就是王则轩口中的:“老管?”
“我叫管明旭,”男生大大方方道,“和路祈一个宿舍的。”
“和路祈一个……”胡灵予顿时惊讶,紧接着便放松下来,眼神一秒钟就变成看自己人,“你好你好,我叫胡灵予,我是……”
“我知道,”管明旭笑,“路祈说过,你们一起训练。”
“哦哦。”胡灵予忙不迭点头。
管明旭:“有几次我看他练得太累了,还说要不要休息两天,他说不行……”
“还得一带二,拖着我俩飞呢,”胡灵予先说了,以免尴尬,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上鼻子,“是吧?”
管明旭怔了怔:“说你俩特拼命,他要是自我放松就跟不上进度了。”然后表情逐渐迷惑,“我到底该听你们谁的?”
胡灵予:“……”
莫云征看着已经完全把自己遗忘的狐学弟,认命了。谁让他既不是同班同学,也没有漂亮的梅花鹿室友。
“到了到了!”王则轩忽然回身拍两人。
胡灵予和大黄立刻找位置坐下来。
大屏幕画面里,傅西昂气喘吁吁从紧邻界限的场地底边转过身,看着又一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的梅花鹿,汗津津的脸上神情阴沉,目光暴躁:“有能耐你就跑到底,千万别让我逮着。”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恨不得将猎物撕碎的愤怒。
路祈喘得反而没那么厉害,明明是被动一方,而且灰头土脸不知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可一开口声音比对手还稳:“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还到现在都没兑现,真不考虑换句新的?”
傅西昂胸膛剧烈起伏,眼底发了狠,突然原地跃起朝路祈径直扑过去,明明是未兽化,却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漂亮的线,同扑猎的美洲豹几无二致。
速度太快了,整个临时看台瞪大眼睛。一年级的还没人见过哪个猫科能在人形状态下将身体开发到这种程度,似乎只看见傅西昂跃起,下个瞬间就已经扑中路祈所站的位置。
可又一次地,他扑了空。
没人知道路祈是能掐会算,还是真的直觉惊人,他完全跟傅西昂同时动的,美洲豹向前扑,他向旁边扑,就地一滚飞快起身,行云流水。
然而傅西昂再度扑过去,速度比之前更快,“赶尽杀绝”的戾气几乎冲出屏幕。
但路祈就是有本事在每次看起来要被摁住的时候,惊险脱身。
不说局面谁主动主被动,就是这种水平的身体素质和攻防战,根本无法想象才一年级。
短短三十秒,临时看台都傻了,每秒都同学陷入对人生的怀疑,自己和场上那俩确定每天上的是同样课程?
胡灵予现在知道路祈那一身土怎么来的了,可看得越久,另外一种感觉越清晰。毕竟自己对抗的时候几乎场场都要采取先防守再反击的路线,对“逃窜”颇有心得。
路祈根本不是逃,虽然看着惊险,但次次惊险,逃的本质下实则就是“控”了。
表面上傅西昂主导局势,实际上路祈控着战场。
所以傅西昂看着比他还累。
胡灵予唯一想不出的是路祈准备怎么获胜。逃只能不输,傅西昂和别的猫科不同,持久战是拖不垮这家伙的,只会让他一次比一次更凶狠。但若是反击,必然要硬碰硬,梅花鹿赢面不大,如果大,胡灵予相信路祈不会让场面胶着到现在。
实时直播切换前的最后一秒,傅西昂彻底暴走了,一个几乎不可想象的空中扭转身躯,竟然伸手抓住了已经闪到旁边的路祈。
胡灵予呼吸一紧。
临时看台一片惊叫。
大屏幕却毫不留情回到第1组。
胡灵予忍不住站起来,脖子伸得像个长颈鹿,用生命眺望。
五区域一号场地的考务组老师,没有这些方面困扰,全程近距离盯得一清二楚,在傅西昂抓住路祈肩膀的瞬间,他已经准备好要吹哨了。
万没想到路祈突然俯身抬臂,鱼一样滑溜地从训练服里脱出来。
傅西昂莫名其妙捞到一件训练服,看着它在手里晃荡,愣了足有两秒。
路祈打了赤膊,一身薄肌肉清晰可见,线条流畅,那是藏在平日飘逸舒展下的,矫健与力量。
他可没那么体贴等着傅西昂愣完,突然欺身上前一拳狠狠揍上美洲豹的脸。
傅西昂“捕猎”了全场,无数次喊话让路祈是男人就正面干一架都他妈没用,死也想不到都这时候了路祈居然抽风。
一拳正中左颊。
傅西昂在震惊和疼痛中,整个身体向右偏去。
路祈没等他站稳,抬手又是一拳。
傅西昂醒过神,反应飞快地抓住路祈手腕,一声咆哮:“你他妈――”
路祈眼底一凛,左手又上来,压根不管什么扯臂环,还是往脸上揍。
傅西昂又狠狠抓住他这只手腕,全身用力将人死死往地上摁。
“咚”一声闷响。
路祈后背重重摔到地面,然而双腿却随之抬起,稳准狠地蹬向傅西昂肚子。
傅西昂被踹得松了手,向后踉跄几步,脸上的木,肚子的疼,还有连挨两下的屈辱,足以让愤怒烧断他最后一根神经:“你他妈找死――”
傅西昂发疯一样扑向路祈,双眼猩红。
路祈不仅没躲,还同样姿态强硬地迎了上去。但和怒火中烧的对手截然不同,他的情绪反而淡了,先前的故意戏谑、刻意挑衅、欠揍微笑等全部消失,只剩平静的漠然。
戏演完了,只差最后扯断大幕落下的那根绳。
“砰”一声,两个倾尽全力的人像炮弹撞到一起。
谁都想压倒对方,谁都寸步不让,即使身体在冲撞中疼到发木,也死命顶住。
但最终,还是路祈被扑倒。
黑色美洲豹重重压在他身上,锋利爪子死死摁住他肩膀,致命的利齿距离他颈动脉只剩不到几厘米。
电光石火间,一头黄色金钱豹扑过来,以绝对的力量撞开美洲豹。
是兽化的考务组老师。
黑色美洲豹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愤怒地朝金钱豹嘶吼。
金钱豹更凶地吼回去,绝对的严厉。
路祈坐起来,摸摸脖子,松口气。还好,没咬着,不会留疤。
其他已经结束组别的老师,陆续过来帮忙,很快,对战结果通报在大屏。
第21组:路祈(晋级)
无论是美洲豹的吼声还是大屏幕的结果,路祈的获胜都确凿无疑。
可看台上还是议论纷纷。
“真赢了?”
“傅西昂那家伙都兽化了。”
“啧,这都能输,一手好牌打稀烂。”
“怎么突然兽化了?”
“他那个暴脾气,一冲动啥事儿干不出来。”
“你少说了,不光暴脾气,还没脑子。”
“嘿嘿嘿……嘘,小声点,别让他们班的听见。”
“没事儿,他在他们班也没什么人缘,就那四个傻子跟他混……”
“路祈爽了,打脸傅西昂啊,能吹一辈子。”
“运气真好。”
“不全是运气吧,你对上傅西昂能坚持这么久?”
“也是……”
通报结束,大屏幕切回对抗场直播。
胡灵予低头看看自己攥红了的手,对于刚才真情实感替路祈担心的自己,那叫一个不值。
不全是运气?
根本就全不是运气!
正面对抗,乐观讲是五五开,实则可能只有四六开,路祈四,甚至更低。这和飞跳球不一样,路祈在飞跳球上可以凭借跳跃与技术对傅西昂碾压,但对抗完全是另一码事。
摒弃了一切可用或可干扰的外部条件,最直观的科属对抗。
路祈不要“有可能赢”,他要的是“必须赢”,所以他以最节省体力的方式逃窜了99的时间,在傅西昂暴躁到极点时,一拳两脚,点燃引信,成功让傅西昂失控兽化。
胡灵予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松弛下来,发现王则轩还在跟大黄讨论,便凑过去,将自己的心得分享。
“……综上,让傅西昂兽化就是心机鹿的战术,并且从开局执行到底。”有一说一,路祈的执行力胡灵予还是佩服的。
黄冲听完,恍然大悟。
王则轩却眼神复杂地看向胡灵予。
赤狐:“?”
法老王猎犬:“你又装死骗狮子又薅着老虎一起出界的,说人家心机鹿?”
赤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