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鹿(“看你可爱”...)

傅西昂以极快速度跳过来挡住,却在和路祈面对面的瞬间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抓住那丝异样的感受是什么,路祈已经将球高高抛起,而后迅雷不及掩耳起跳。

球越过傅西昂头顶,在空中划出漂亮抛物线。

路祈也越过傅西昂头顶,像追逐光的鹿。

傅西昂立刻转身扑上去拦,却连路祈的衣角都没抓住。

不是他动作慢。

是路祈动作变快了。傅西昂终于意识到刚刚的异样是什么,路祈好像不再是之前的路祈了,傅西昂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是那个面对面的刹那,他感觉眼前的家伙像是换了一个人。

失手的美洲豹只能眼睁睁看着梅花鹿在半空追上飞跳球,一记漂亮击打。

球径直飞向球门,角度有些偏,但不算刁钻。

跟班4号玩到现在已经积累了些许守门经验,用尽全力向球飞来的方向起跳。

他这一跳爆发出惊人力量,竟真的赶在飞跳球到来前的最后一霎,伸手封住了路线。

飞跳球“砰”一声撞上他的手掌。

跟班4号刚要翘起嘴角,眼中忽然划过错愕。

撞进手掌的飞跳球并没有被拦下,反而是他的手掌被球大力撞开,球甚至都看不出减速,直奔球门远角。

“进球有效,1分!5:9——”

4号回头错愕地望向球门,仍然难以置信。路祈这一球的力量远超之前,他的手掌现在是麻的,手腕甚至因为猝不及防被撞开而扭得隐隐作痛。

进球的路祈转身看向傅西昂,脸上没有笑容,哪怕是揶揄毒舌的那种笑容都没有,他只是无声看过来,眼底的凶狠,不透天光。

鹿,变成了野兽。

对视的刹那,傅西昂竟然本能生出面对强势同类的排斥与危险。

他的心里忽然有一个特别可笑却又控制不住的想法,或许不是鹿变成了野兽,而是这头鹿,本来就是。

“……5:10!”

“……5:11!”

“……5:12!”

胡灵予拿着手机,整个人已经定在那里很久,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看路祈一次次凶猛进攻,高效得分。

直播间也傻了。

2班[匿名]:我艹,路祈杀疯了

13班[匿名]:这么凶的吗……

20班[匿名]:他是什么鹿来着?

9班[匿名]:梅花鹿

15班[匿名]:什么鹿都不科学吧!

13班[匿名]:给我都看傻了,太猛了吧。

18班[匿名]:我发现他现在都不打配合了,就自己上!

12班[匿名]:那几个早就被吓住了,没看都不敢往前冲吗,配合个屁。

13班[匿名]: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上去也一样。

14班[匿名]:有没有和路祈打过飞跳球的,他一直这么凶残?

10班[匿名]:我和他在球场打过几次,就是技术好,力量比普通鹿科强,但也没强到能顶翻美洲豹。

17班[匿名]:友情提示,他刚才撞翻傅西昂,两次。

“……比赛结束,5:17!”

裁判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时,陈祝佳已经凑过来和胡灵予一起看半天了。

“帅。”他轻描淡写给了个评论。

但胡灵予看见了他微微握紧又迅速松开的手。

可不是帅吗,从路祈发狠开始,他的脸上再没出现过笑意,哪怕是进球得分都没有,同时,他也再没让傅西昂队伍得到哪怕一分。

然而裁判一宣布比赛结束,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笑眼盈盈的梅花鹿。顶着擦伤的颧骨,撞破的嘴角,气定神闲地调戏傅西昂:“承让。”

就是调戏,胡灵予实在很难从那个欠揍的神情和语气中提炼出别的词儿。

傅西昂显然同感,一瞬间拳头都硬了。

但他最终没在球场上动手。

美洲豹离开,干净利落得四个跟班慢好几拍才跟上。

直播画面也在这里停止,不多时,临时直播间解散。

傅西昂的克制有些让人意外,但远没有路祈带给胡灵予的震撼大。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鹿科可以让行动队那么多凶猛科属心甘情愿跟着他——慕强是兽类本性,更是人类的。

“能把手机还我了吧。”陈祝佳先从观赛的情绪中缓回来,理直气壮索要。

经他一提胡灵予才想起来,他就说好像忘了个事,自己的手机和衣服还在树上呢!

再次折回飞跳球场外围墙,幸好,他还记得是哪棵树。

四下无人,球场里也静悄悄,应该是赛后都散了。

胡灵予三两下爬上树,钻进树冠,衣服果然还在,连口袋里的手机都没掉。

他赶紧团吧团吧抱起来,单手搂着树干滑落到地面。正准备撤,忽然感觉背后有视线,回头,就看见路祈趴在围墙那里,位置和先前让傅西昂他们帮忙捡球时一模一样,恍惚间胡灵予还以为时光倒流了。

胡灵予:“……你在那儿多久了?”

“从比赛结束到现在,”路祈想了想,“怎么也有十分钟了。”

胡灵予:“一直趴在这儿?”

“看管东西,当然要就近守着。”路祈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胡灵予怔了怔,看见怀里抱着的衣物才反应过来,路祈看见他兽化了,自然也知道他的衣物留在树上,但:“你在帮我看着?”

路祈点头。

“那你怎么不直接帮我拿下来,”胡灵予皱眉,“狐狸爬树也不是那么轻巧的好吗。”

路祈微微歪头:“一般这种情况好像应该说谢谢,而不是嫌弃助人为乐者做得不到位。”

胡灵予:“你都闲得能趴在这儿十分钟帮我看东西,就不能伸把手?”

路祈:“狐狸爬树不轻巧,鹿更难。”

“你到底想干吗。”胡灵予不兜圈子了,现在的路祈和他都算不上认识,一个算不上认识的人特意过来等他,非奸即盗。

路祈气定神闲:“我刚才都说了,等你谢我。”

胡灵予:“树是我自己爬的。”

路祈:“洞是我帮你找的。”

胡灵予:“……”把这茬忘了。

所以路祈果然是特意把球打飞替他解围。

“谢、谢谢。”悬崖上的那个路队长不断在脑内闪回,以至于胡灵予这两个字说得磕磕绊绊,心不甘情不愿。

路祈倒是很容易满足:“不客气。”

“但是为什么呢,”胡灵予禁不住好奇,“咱俩都不认识,为什么帮我?”

路祈单手托腮,挂彩的脸上眼睛弯下来,像月牙:“看你可爱。”

……

夏风徐徐,书声琅琅。

兽化心理学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所以虽然说性格的形成与很多因素有关……”

胡灵予在讲台下看似认真听讲,心思已经飘到太平洋。

距离那场飞跳球已经过去三天,但只要他晚上一闭眼,那天的路祈就自动在他脑海浮现,然后循环播放“看你可爱”。

虽然自己的确天真善良又可爱、活泼开朗还很帅,有人想撩正常,但这个放在路祈身上绝对有问题。

绝对。

说是带着上辈子的阴间滤镜也好,反正路祈嘴里的话,胡灵予一个字都不信。

“胡灵予……胡灵予!”

略带不满的声音拉回胡同学注意,抬眼就对上了兽化心理学老师犀利的目光。

身旁的黄冲一个捅咕他,提醒他站起来。

老师:“我刚才都讲了什么?”

黄冲放在课本上的手偷偷指向几个段落。

胡灵予立刻会意,眼神飞快往下瞟自己的课本:“性格的形成与很多因素有关……生理因素,家庭因素,环境因素,教育因素……但有时一些重大的事件或者变故,也会对人的性格造成影响,甚至是颠覆性影响……”

念到这里,胡灵予突然顿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却抓不住。

黄冲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卡壳,一个劲在底下踢他脚。

胡灵予回过神,硬着头皮读完,终于等到心理学老师勉强的一句“坐下”。

是了!

落座的一刹那,胡灵予终于捕捉到了,那是一个模糊的记忆,淡到他几乎遗忘。

曾经的胡灵予,那个真正在该读书的年级读书的胡灵予,第一次听到路祈的名字不是在后者以鹿科考上侦查系、名动全年级的时候,而是更早。

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初夏,太阳开始刺眼,吹进教室的风变得温热。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们在底下纷纷摆弄手机,将刚得来的劲爆消息彼此疯传——9班一个叫路祈的被打了,据说伤得挺重,当场紧急送医,打他的那几个好像是5班的,已经被学校带走了,具体怎么处理还不知道。

大概是这样,胡灵予记不太清内容了,却清楚记得那张和讯息同时疯传的照片。

一地狼藉,血迹刺眼。

这算重大变故吗?大到让一头好鹿彻底黑化,从此立志报复社会?

胡灵予不知道,但至少有这样的可能。换句话说,如果他能阻止这件事,是不是就能在路祈滑向深渊前拉一把?

所以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

胡灵予苦思冥想也没有头绪,恨不能搞个洛阳铲去记忆深处挖掘。

太过于专注确切日期的结果,就是他压根忘了考虑另外两件事——路祈现在到底是不是好鹿?以及,凭什么要拉那家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