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导演的乌鸦嘴说中,第二天月考分数和排名就都出来了。
数学卷子发放下来,徐乐陶匆匆一瞥就塞进了桌肚,显而易见上面的分数不太好看。
之前发的英语卷子还四平八稳地摆在桌上,张扬霸气的128赫然印在分数栏上。
“这题怎么能不是选C呢,肯定是改错了。”导演开始套路她,“把你数学卷子给我看看。”
徐乐陶埋头整理英语笔记,没搭理他。
导演贼心不死,拿笔戳了戳她,“你这次数学考多少分呐?”
“接近满分。”徐乐陶停下笔,往嘴里塞了个蚕豆,嘎嘣嚼起来。
导演会心一笑:藏着掖着不给人看,我还能不知道你?
正是课间休息,教室里人声噪杂,唠嗑的唠嗑,睡觉的睡觉,还有几位平时成绩不错的,这会儿聚在一块研究试卷上的题目解法。
导演冲她“呲呲”了两声,示意她朝右后方看。
徐乐陶:“你这小嘴漏风啊。”
“话别说太早。”导演抬了抬下巴,“你看看那是谁。”
徐乐陶登时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格外清透,程池也逆着光靠在椅背上,跟他同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表情谈不上冷淡,但也没几分热情。
他半阖着眼皮,眼睛里没什么精气神,偶尔勾起嘴角笑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混样儿。
不知他同桌说了句什么,徐乐陶看见那人微抬了下眼皮,目光懒懒地扫过来。
徐乐陶赶紧整理了下头发,理完又把腰板给挺直了。
导演笑容特贱地说:“他没在看你。”
徐乐陶假装若无其事,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别装了,累不累啊,真没看你。”导演努了下嘴,微一侧头,“周心蕊在那儿呢,你们仨现在三点一线,你丫正好杵在线的中间,挡着人家视线了。”
徐乐陶看向那位能将校服穿出时尚感的白天鹅,自愧不如地叹了口气。
那是班里唯一一个能跟程池也扯上绯闻关系的女孩,或许因为她够漂亮,成绩也够好,男生又总爱开玩笑,久而久之就会传出一些两人之间暧昧上头的话。
“我觉得周心蕊也没多好看,不就是会跳舞会拉小提琴嘛,主要是气质好,也就比你们这种女生稍微强那么一点。”导演说,“矬子里面拔大个儿呗。”
徐乐陶不以为意,拔高了音量:“我妖六八呢,我肯定是矬子里面的那个大个儿。”
导演趁机显摆:“那我还妖七二呢。”
“我168就跟你们男生里头的180是一样的。”
导演气得耍起小性子,把她卫衣帽子给兜了上去。
徐乐陶揪开帽子,还没缓过这阵鸡飞狗跳,生活委员徐晋突然敲敲他俩的课桌,“交下班费,就差你们俩了,一人一百,收现金。”
导演扬扬手,表示知道了:“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徐乐陶的钱包就在口袋里揣着,她低头摸兜的一瞬,徐晋就走了,“诶别走啊。”
导演扯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啊,你看看徐晋后面坐的是谁。”
“哎呀,还是你狗啊。”
两人收拾停当,一前一后走到徐晋那儿,矮的在前,高的在后。
也就十来步路,愣是走出了清朝格格踩花盆底的优雅做作。
导演这回数学挺进了三位数,倾诉欲特别强,逢人就想分享喜悦,他把班费给了徐晋,站一边摆起了唠嗑的架势。
“你数学考多少分呐?”他问徐晋。
徐晋烦他:“123,你呢?”
“你可真厉害。”导演装腔作势,“我就发挥得比较一般了,只考了107,退步很大。”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徐乐陶。
徐乐陶像根木头,表面一本正经,实则用余光偷瞄程池也。
后者则全程无视,插着耳机,不动声色翻了两页手里头的书,好像是飞机航模之类的军事书籍。
导演知道个词儿,叫“凝视感知”,他敢百分百保证,程池也肯定能感受到这姑娘的目光。
能考年级第一的人,智商没的说,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
不点破,无非就是习以为常了,像这种极品,平时估计没少被女生偷瞄。
“徐乐陶,你这次英语考了多少?”导演问道。
徐乐陶不明所以:“128。”
导演夸张地恭维:“哇塞,这么高呢!”
两人眼神一对上,徐乐陶便读懂了他的意思,顺着话,将计就计:“得高分挺容易的啊,我不过就是在作文里写了几个比较高级的句型。”
导演装出虚心请教的样子:“还有呢?光作文好可考不了128。”
“还得阅读理解好,阅读理解想拿高分,首先得培养语感。”
“语感怎么培养?”
“我也不知道,可能跟我平时爱看英文原著有关吧。”
“我靠,你居然还看得懂英文原著,你真是难得一见的大才女啊。”
……
一问一答唱起了双簧。
就在两人激情澎湃的对话间,程池也“啪”地合上书,抱着胳膊靠向椅背,阖眼休息。
因为后仰的姿势,他的整张脸都暴露在徐乐陶的视线下,五官俊净,脖颈修长,下颚线条清晰而流畅。
长相十分禁欲,与传闻中的“换女友如换衣服”风马牛不相及。
徐晋被这俩烦死,口气有点冲:“你班费还打不打算交了!?”
差点忘了正事。
徐乐陶赶紧掏出钱包,结果把夹层扒了个底朝天,就剩两张十块的,略略局促地说:“我忘带了。”
导演:“别看我啊,我的钱都买装备了。”
万事俱备,现在连东风都来了,导演得意一笑,觉得自己就像运筹帷幄的周郎。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程池也的桌子。
程池也缓缓睁开眼,随手扯下一侧的耳机,“有事?”
声线平直,带着些微的不耐烦。
导演指了指徐乐陶,十分绅士地问:“你好,能借她点钱吗,她没带班费。”
徐乐陶屏住气不敢呼吸,内心既紧张又兴奋。
打破一个少女的幻想,从头到尾只用了三秒,程池也看都没看她,重新插上耳机,淡淡回了句:“我也没有。”
他同桌江樊宇听闻一笑:“同学之间不得互帮互助嘛,你也太无情了吧。”
“我真没有,你要有,就帮这位女同学垫了吧。”眼皮子抬都没抬,声音也懒懒的。
这位女同学……哎,人连我名儿都不知道。
徐乐陶听见自己心脏“嘎嘣”了下,就跟嚼豆子的声音似的,彻底碎得四分五裂。
最后,是江樊宇帮她垫了班费,徐乐陶跟人道了谢,说明天过来还他现金。
导演还傻不拉几地站那儿问:“你微信里没钱吗?直接转给人家啊,你要没有,我先替你转了。”
“你那破手机不是没信号吗,肯定转不了,走走走。”
徐乐陶拽着他胳膊,把人生拉硬拽给带走了。
走回自己座位,徐乐陶像条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现实真残酷,还不如停留在幻想里呢。
导演嚼了个豆子,嘴里嘎嘣了声,十分应景:“多点的事儿,至于吗。”
“至于。”
“他就是个逼王,专门骗你们这种肤浅的小姑娘,等你成熟了,你就会发现我这样的男生才是理想型。”
“你这样的……”徐乐陶抬头,仔细瞅了他一眼,“嗐,那我还是更喜欢英俊的逼王。”
“……”导演一时语塞,“徐乐陶,你这姑娘真讨人厌!”
下了晚自习,学校门口的私家车从书店一直停到了红绿灯路口,还有那些扯着嗓子闲聊的,字里话间蹦出个“排名”“大学”啥的,也都是接送孩子的家长。
一张张脸在昏黄的路灯下,神情模糊,却难掩眉梢间的攀比之态。
江州一中是省重点,学生基本归为两类,一类是成绩特好,另一类是家里非富即贵。
徐乐陶家勉强算个小富家庭,她当年升高中,运气好够着了择校线,交了十万的择校费,才拿到了这所高中的就读资格。
“陶儿。”徐健安冲女儿挥手。
徐乐陶拉开后车门,一甩书包,豪放地坐了进去。
“爸,我们这次英语可难了,但我考了128。我们老师说了,老外做这卷子都不一定能考这么高。”
“哟,我家姑娘这么厉害呢,想要点什么奖励。”
徐乐陶还真不客气:“我想换个手机,换个256g的。”
“手机能打电话就行,你要那么多内存干嘛。”
徐乐陶一撇嘴,没吭声。
车队如龙,徐健安的汽车跟在一辆大众后面,龟速前移。
徐乐陶无所事事地扒着窗户朝外看,突然,站台上的某个身影吸引住了她的全部注意。
程池也夹着烟,烟头在风里燃着,指间猩红明灭,半晌,他弹了弹积了小半截的烟灰,塞嘴里吸了一口,腾出手在手机屏上快速打字。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虽然离得远,但徐乐陶能想象出他脸上那种漠视一切、却会在某个瞬间显出些许玩世不恭的神情。
两米外的一个女生偷摸给同伴指了指他,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澜珊处。”徐乐陶触景生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徐健安在报社上班,有一定的文化底蕴,他从后视镜里看女儿一眼,“两首词让你混一起了,爸爸正好唠叨几句,给你加深点印象。”
“唠吧。”徐乐陶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汽车平稳前行,徐健安侃侃而谈《声声慢》的创作背景以及李清照的生平经历,侃完了,问徐乐陶:“就李清照这个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徐乐陶琢磨了半天,问她爸:“李清照多高?有妖六八吗?”
“我哪儿知道。”
“她是自由恋爱还是父母之命?她结婚的时候多大呀?”
徐健安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语气稍显严肃:“你管人是不是自由恋爱,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乐陶咽了口唾沫,虚了,抬手将窗户开到最大,耳边是夜风和汽车的呼啸声响,她浑水摸鱼地说:“没谈,想都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