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鹰王美孟扬

  朱争故意不朝梅公子看,也不跟他说话,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梅公子好像就是要跟他过不去,赶着说:"怎么样?

  南天仙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朱争好像没听见有人说话,其实火苗子早已蹿上脑门了。

  梅公子笑眯眯地道:"你对她好像很有意思。要不要我帮忙撮合一下?我这个人最喜欢替人家保媒了。"朱争怒吼了一声,把梅公子吓了一跳。

  朱争恶狠狠地凑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只有老娘们才喜欢给人保媒!"

  说完这句话,他就甩开大步,走得飞快,转眼间就拐过了街角,不见了。

  梅公子气得满脸通红,怔在当场。

  他突然发足急奔,追了上去:"谁是老娘们?你把话讲清楚。你不向我道歉,我今儿就饶不了你!"梅公子追了半晌,居然没见到朱争的影子,心中又气又急:"这傻小子跑哪儿凉快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朱争的大嗓门又在前头响了起来:"你这练的也算功夫?你还敢带徒弟?算了吧,别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梅公子心里一凛,跑了几步,见到一扇黑漆大门。

  门口两个石狮子很威严地蹲着,瞪着过往的行人。

  一块大匾,挂在门楣上。

  匾已很旧。

  镀金的框已磨损,露出了里面的木质,金字也有些磨蚀了,显见,经历许多岁月风雨的痕迹。可那上面的两个金字,却在苍老中透出一股慑人的英风霸气。

  梅公子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两个什么字,更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梅公子的心一下凉透了。

  鹰王!

  大匾上的两个字,当然是"鹰王"!

  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凡是在江湖上走过几天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两个字,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权势、财力和武功。

  甚至连骑竹马、拿木刀打仗的小男孩,也常在战败后威胁对方说:"老子以后去跟鹰王学功夫,打你狗日的屁股!"江湖上的纷争,往往是由鲜血洗净的,但只要有一方请鹰王出面,对方的人马上就会认输。

  没有人敢得罪鹰王,没有人敢斜眼看鹰王。

  连路过鹰王大门前的武士,最好也是卸剑而行。

  可是有人对这一切都不清楚,甚至可以说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从大漠绝塞初入中原的朱争。

  太想出名的朱争。

  一片空旷的空地上,神情肃穆地立着三十条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

  夏日的太阳灼在他们汗淋淋的肩膀和胸脯、胳膊上,闪着慑人的冷光。

  他们都在瞪着朱争,眼里都在喷火。

  因为朱争污辱了他们,污辱了鹰王的名头。

  看样子他们都在等待命令,随时准备把这混帐小子撕成碎片。

  该发命令的人就站在朱争对面,可并没有发命令。

  这是个轻饱缓带、摇着一把大折扇的青年公子,很英俊,也很严肃。

  朱争心里叹气:"看来天底下的公子都差不多,大热天还要穿戴整齐,好像他们都不怕热,哼,死要面子活受罪!"

  青年公子打量着朱争,冷冰冰的脸上渐渐绽出一丝微笑,表示宽容和理解。"依壮士看,什么样的功夫才算是真功夫呢?"

  他居然没生气。

  朱争觉得很有些奇怪,但他根本没想这是为什么,大声道:"老子不知道什么才叫真功夫!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练的功夫没用。"

  大汉们的胸脯都快要气炸了。

  这个疯子竟敢如此瞧不起鹰王门下弟子的武功,简直该死三千次。

  "鹰王"的武功是大力鹰爪,一抓之下,金石立穿,可朱争竟然说这样的功夫没用!

  青年公子的笑意更浓了,声音也更亲切了:"那么,什么样的功夫才算得有用呢?"

  朱争心里有些发毛。

  若是青年公子怒火冲天,他反倒要觉得正常些。

  他最怕别人在该生气的时候笑,在该笑的时候生气。

  他硬着头皮道:"据我所知,能打人的功夫才有用。"青年公子点点头,表示嘉许:"不错,高见!"他几乎是笑容可掬地对朱争道:"想必壮土学的功夫很有用。"

  这下未争心里不毛了,因为他知道,下面该打架了,而打架总是一件比斗口更爽快、重干脆的事情。

  他故意用一种傲慢的态度扫视着汉子们,又斜着眼睛看看青年公子,冷笑道:"看来你还有点眼光,知道老子的厉害!"

  青年公子失笑:"很抱歉,在下连壮土的大名还不知道呢!"

  "敝姓朱,朱争。争斗的争,也就是争吵的争。"朱争赶忙自我介绍,十分殷勤。

  "原来是朱壮士,幸会,幸会。"青年公子拱手:"在下姓孟,孟扬,扬州的扬,也就是扬威的扬,扬眉吐气的扬。"

  "哦,原来是孟公子,久仰,久仰!"朱争也斯文起来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孟扬是什么人,否则就不会来挑场子了。

  梅公子在院墙外听着听着,冷汗都下来了。

  孟扬自十八岁接掌鹰王府后,五年来,"鹰王"的名头更响亮了。

  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声望,已是同辈少年难以望其项背的。

  有人说他是武学天才,江湖奇葩,后起之独秀,中原武林的未来领袖。但更多的人吹捧他,是因为怕他。

  "美孟扬,活阎王,开颜一笑鬼难当。"这已是在江湖上悄悄流传的顺口溜。

  又有人说:"不怕地动山摇,就怕孟扬一笑。"因为孟扬在笑眯眯的时候,心里就在盘算着怎样用最毒辣的办法杀死对方。

  可朱争这个二百五竟然傻不叽叽地自己送上门找死!

  你说梅公子能不着急吗?

  孟扬斯文地微笑道:"朱壮士,在下也练过几手这种没用的功夫,能否请壮土指教一二?"

  朱争也笑眯眯的,全然不知死之将至:"指教不敢当,切磋吧,嘿嘿。"

  他居然想跟孟扬"切磋"武功!

  梅公子在墙外急得直搓手跺脚。

  孟扬一声长笑,声若龙吟,"在下得罪了!"他的双臂缓缓提起,慢慢摆了一个极其优美的雄鹰展翅的姿势,口里笑道:"朱壮土,手下留着点啊!"

  朱争嘿嘿一笑,没说什么,也没摆架式,就那么很自然地站着,严然一派大高手的风范。

  孟扬的身子,突然拔了起来。四周的尘土腾起老高老高,声势惊人。转眼之间,孟扬已升到五六丈高。

  这哪里还是人,简直就是一只矫健凶猛的雄鹰!

  一声厉映,雄鹰向下扑击。快!准!狠!

  朱争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利刃般的大手已快抓到他的顶门了。

  三十条大汉随着雄鹰的扑击震天价暴喝一声:"好!"的确,能将这一杀手使得如此毒辣犀利的,除了老鹰王外,天下只有孟扬一人。

  朱争已无路可退。四周方丈之内,都已被孟扬汹涌的掌力封杀。如果地闪避或后退,都只有死路一条。朱争的右臂突然扬起,去招架孟扬的铁指钢爪。

  一触,惊天。

  孟扬一声朗笑,身形又已跃起空中。又轻灵,又瀟洒。

  朱争的左手托着右臂,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右臂已被孟扬的双手生生扯下两块肉,鲜血狂涌。

  孟扬在快升到顶点时,大笑道:"这功夫有用吗?"朱争痛得嗓子都岔了音,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很硬的话:"老子还有左手!"

  狂笑声中,雄鹰又一次呼啸而下。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方位。同样的角度。

  只不过这次更快、更准、更狠。

  雄鹰下击时的气势和掌风,迫得那三十条大汉连呼吸都困难了。

  朱争嘶叫一声,双目怒张,左手五指猛张,飞插而上。

  脆响。

  那是指骨折裂的声音。

  孟扬又已飞在空中,只是身形已不再游酒轻灵。

  朱争的左手又轻轻地垂下,不能动了,那上面又是鲜血淋淋。

  孟扬的手掌血肉模糊。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要命的愣小子不仅仅一次挡住了他的雷霆一击,而且还敢反击、刺破了他的掌心。

  双手的剧痛使他的声音不再动听了:"王八蛋,我看你再怎么办!"

  雄鹰再击,挟着愤怒的狂涛。

  朱争已没有手可用了。

  他突然仰倒在地,怒吼道:"老子还有脚!两只脚!"孟扬厉啸。

  孟扬被端飞了。

  他的双手击中的是朱争的脚板,却好像击中了一层厚厚的铁板。

  也许比真正的铁板还硬上三分的脚板。

  孟杨在那一刹那间感觉到,这是他一生中碰到的最硬的东西。

  十指立折。

  脚板又端向他的肩头和额头。

  孟杨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远远地飞出了院墙,发出惨厉呼叫。

  朱争大笑一声,想站起来,但身子一软,又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他已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实在无法动弹了。

  三十条大汉仿佛突然间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齐声怒吼,扑向朱争。

  不说动用拳脚,他们只需和身压上,都能压死朱争。

  朱争听到了身边的地在颤动,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可他连移动一下身体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只有等死!

  朱争突然想笑,又有些想哭出来。结果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哭也没有笑。然后他就静静地躺着,看着蔚蓝的天和悠闲的云。

  就在最先到达的大汉正要飞脚踢向朱争太阳穴的时候,有人大叫了一声:"住手!"

  墙头上的一个蒙面人正将孟扬提在手中,大声喝叱道:"若是你们想要孟扬活命,就先乖乖地把朱争送过来。"大汉们呆住,看看软塌塌被人拎着的孟扬,又看看软塌塌躺在地上的朱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争叹了口气:"妈的,又要听这小子训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