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这一夜的段冉精神涣散,头发干枯毛躁,暗黄分叉,就像雨水浸湿的鸡毛。
天亮了,可外面还下着雨,天阴沉沉的,段冉将搁在床沿上的衣服塞进行李箱。看了一眼空荡的房间,只剩下一些生活用品,一丝不差的都塞进行李箱,行李箱够大,刚好能塞下。
瞥了一眼窗户,快步将碘伏塞进行李箱,关于那个县城有太多的未知。段冉简单冲了个澡,热水浸湿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咬牙坚持,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她变了。
这是段冉第一次化妆,虽然林瑶给她买了不少化妆品,但她几乎没怎么用过。
今天的段冉与往常不同,穿着卡其色格纹棉质嘎巴甸的风衣,钩扣与扣环衣领、枪挡、束带袖口、D型环腰带、格纹领底与雨挡,经典元素尽显奢侈。
裤子是格纹羊毛量裁长裤,鞋子是长靴也是格纹的和全身很搭,妆后的这张脸,精致且没有瑕疵。
就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一样,曾经的日子她一直很落魄,不敢化妆,不敢穿漂亮的衣服。
段冉想小县城那种纯净的地方,在山间放肆撒野的地方应该不会有校园暴力,都说山水孕育出的的生命都是纯洁且善良的,这是她没去那里之前的幻想。
段冉拉起行李箱费力地下楼,最后看了一眼厨房,餐厅及客厅,“哐当”门被关上。
段冉一手稳着行李箱,一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门上锁。
段冉提前将地址拍在了相册里,雨在这会儿停了。
段冉拖着行李箱,雨后清新的的空气,这场大雨洗涤了这座城市。道路两边的树叶更加翠绿,平日里积攒的灰尘也洗净了。
*
段冉家的房子处于别墅区,周围都是时刻想着赚钱的商业大亨,在这里没几个人见过她,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人认识她。
走出别墅区,在路边随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此刻段冉也不在意什么舒适性了,只要能尽快逃离这座城市就好。
司机打开后备箱,段冉用尽全身力量塞了进去。
“去汽车东站。”段冉边跨进车边讲。
车内很廉价,不是皮的而是布的,异味飘散在车内。
司机半开着窗户时不时往外吐烟圈,车尾气与烟气混合,段冉捏住鼻子,司机看着后视镜用余光打量她。
司机将最后一口烟吐完,将烟头扔出窗外,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刚刚烟瘾犯了,没忍住。”
段冉点点头,车子左绕右绕最终停在了汽车东站,扫码付款后,她将行李箱搬了下来。
段冉托拽着行李箱,有台阶的路就拎着走,平地就拖着走。
车站内开着暖气,虽然看不见雪,但能感受到冷。自助售票机在大门的左边,看了一眼大致操作,简单对着屏幕点了几下,扫码付款,拿上车票前往候车厅。
显示屏上标注着汽车发车时间与目的地,一排排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票是前往临平区中转站的,找着一个空位,段冉坐在座椅上等候。
陌生感逐渐加深,周围的男人都不自觉的往她身上看,座椅的对面是小卖部。
段冉走进去,顺着柜台拿了一瓶水付了钱。来的正是时候,这班车正在检票,顺着广播段冉找到了准确位置,将票递过去,票被剪了一个缺口。
段冉跟着队伍,将行李箱放进行李舱,然后上车按照车票上的座位号,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段冉将渔夫帽往下压了压,耳机塞进耳朵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耳朵顺着音乐的节奏感,这是段冉第二次乘坐这种大型车辆,距离上一次乘坐还是学校组织的春游。
每个座位后都印了一行字:“杭市交通提醒您,上车请系好安全带。”
段冉费劲系上安全带,身旁的座位一直是空的,直到快要发车时才上来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向司机拿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随后坐在段冉身边望着她笑。
段冉摘下耳机,指着安全带,看老太太半天没反应,索性就直接上手帮老太太系好了。
段冉重新将耳机塞回去,座位是靠窗的,头靠在车窗上,车子发动段冉随着震颤感望向窗外。
车内暖气开得太足,让她有些透不过气,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强烈,只见坐在她身边的老太太开始拿起塑料袋呕吐,胃里的黏液一瞬间装满了半个塑料袋。
段冉憋住气,回头看向窗外,她一直以为塑料袋是拿来装东西的,却不知道她是用来呕吐。
随后整个车厢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呕吐声,一声,两声,她的胃随着音乐翻江倒海。
汽车驶入中转站已经是下午两点,段冉摘下耳机,老太太拎着手里的那袋液体望着她笑。段冉回笑了一声帮老太太把安全带解下,直到车上没人了段冉才下车。
行李箱在行李舱内翻滚了很多下已经到了最里面,段冉拿不出来只好求助司机,最后是司机爬进去帮她推出来的。
这个中转站和段冉预想的不一样,车站旁摆满了废弃的破车,几个垃圾桶散发出恶臭。
四周扎堆的蛆虫,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的浓痰和烟头。几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抓住人就不放,不给钱就一直死缠着。
段冉看了一眼林瑶为她准备的行程,下一步必须打车去火车站,她望了一眼四周彻底绝望了。
方圆几里只有这个破车站,没有出租车,也没有类似的三轮车。只能步行了,风带着恶臭往段冉脸上吹,段冉头皮上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抗拒在呕吐。
在地图上搜索了临平火车站,首先推荐的就是驾车,其次是步行,出租车一栏显示无,公交倒是有一趟,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这是逼着段冉必须走路了。
好歹路途也不算太长,预估到达时间半小时,先一直直走再拐几个弯就到了。
*
出车站时门口的乞丐盯上了段冉,这边没有乘警也没有保安,只有极少的几辆客车。
段冉的穿着在这些人里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乞丐也不傻自然而然就往上贴,乞丐刚想上手抓她,就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开了。
乞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就没再上来了,段冉上前去,乞丐们被刚刚那一脚吓到了,纷纷缩在角落里。
段冉掏出身上一半的现金,蹲下身递给乞丐,并说:“去吃顿好的,有手有脚做点正经事。”
男生从背后破骂一句:“靠,神经病。”
段冉回过身,江澈单手勾着背包甩在肩后。
段冉的第一映像就是这个男生长得很干净,唇红齿白,眉宇之间透露出“别惹我”三个字。
他和段冉之前见到的男生不一样,眼神是一望无际的黑。碎发罩在他的眼睛上,显得特别慵懒,整个人又高又帅,用绝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段冉看着他自言自语,笑着说:“刚那一脚真帅!”
这是段冉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终于有人帮她了,哪怕这只是个陌生人。
江澈无语的看向段冉,比划着自己的脑袋:“这玩意儿,你有吗?”
“我……”段冉推着笨重的行李箱,离开车站,向后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搭救,有缘再见。”
江澈看着远去的她,一脸不屑,然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跟随上去。
这条路破旧不堪,行李箱推着很费力,没过一会儿就卡进了坑中。段冉有些烦躁,火气随即上来,她不管了,就这么拖拽着。
也不管行李箱是否会破,是否会脏这系列琐碎事了。
灰尘遍布天空,视线有些模糊,眼睛干巴得有些难受,只要风一吹散落在地上的灰尘就会漫天飞舞。段冉把行李箱放倒,拉开了一条细缝,手艰难地伸进去,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那副眼镜。
段冉蹲在地上,眼镜戴上的一瞬间,眼睛不那么难受了。
江澈看段冉蹲在路边,走近踢了踢她的背,段冉很快站起转身。江澈没等她说话就将肩上的背包甩给她,扛起行李箱走在最前面,背影修长,线条锋利,震慑力十足。
段冉背上背包,扶了扶眼镜凑近问:“你也去临县?”
江澈有些不耐烦,点头,双眼瞪着段冉:“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江澈又指了指脑子,“在这种破路上拖行李箱?”
段冉被他的眼神吓到,跟在一旁,一路上两人就没有再说话了。
附近都是冒着白烟的大工厂,只有货车在这条路上来回开,这条路很漫长。导航预计半小时,而他俩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看到火车站。
这边渐渐能看见一些小区,火车站就在桥对面,这里的车主目无王法,横冲直撞不管行人死活。红绿灯瘫在那里,一动不动,斑马线破烂不堪,只能看见一点点延伸的白线。
江澈见段冉还愣在原地,拉住她的手就往对面走,段冉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男生的背影。
不一会儿手松开了,段冉愣在原地,缓缓回神,这座桥应该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桥的侧方还刻着属于那个时期的奋斗语录,桥下的水是浑浊的,桥上飘散着臭味。
江澈走得很快,进火车站时只看见搁在门边的行李箱。段冉找了四周一片,没见着他的身影。
火车站倒是有工作人员,只不过像个摆设,嗑着瓜子一脸不屑,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
段冉推着行李箱,背着背包,站在售票窗口排队,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就往外拉。
段冉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江澈手里拿着两张票,夺过背包又递给了她一张。
段冉立马明白,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问:“这个票多少钱?”
“两百。”他准备走。
段冉拉住他,将两百元塞进他帽子里:“谢谢你了。”
江澈转身将身份证还给段冉,捏了捏鼻梁:“刚刚买票时需要身份证,你过桥的时候掉了,我捡的。”
段冉接过身份证“嗯”了一声,显然没把这当回事。
他看着段冉刚刚的举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一定是诈骗犯最喜欢的。
段冉有些累了,在候车厅休息了片刻,火车检票时天已经快黑了。段冉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火车,是绿皮火车,又看了一眼车票,五车3A。
段冉拖着行李箱进到车厢里,江澈在后面用脚踹着她的行李箱,意思让段冉走快点,挡道了。
俩人的座位不是挨着的,而是坐在互相对面,一上车江澈就将背包扔在里面,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段冉看着其它座位里的人,瞬间感觉到不舒服了。有的人一上车就脱鞋,有的人在啃大蒜,还有的人不知道在吃些什么,一瞬间各种奇异的味道涌来。
车厢里坐得满满的,大部分人都是零零散散地站在车厢里,在火车还没发车前整理自己的行李。
段冉拿起水开始喝,随着异味越来越放肆,她又想起了些什么。看着窗户外,段冉忍住情绪,她不敢登微信和□□,她只能在耳机中寻求一丝慰藉。
段冉身旁坐着的是一个小孩,而江澈身旁坐的是小孩的母亲。
一瞬间酸臭味和稀奇古怪的味道融合,车厢里也有很多人的脸色变了,透露着嫌弃。可是没有人敢说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已经选择了乘坐火车,那么这些就是必须得承受的。
他看了一眼段冉又看回手机,段冉耳朵里的重金属时而高涨时而低沉,每一首歌都是她曾经难熬夜晚的救世主。
火车在这一刻发车,段冉和他一同看向窗外,他从帽子里扯出那两张一百元扔给了段冉。
段冉捡起来想问他,可看到他那眼神,瞬间吓住了,紧攥着钱,直到手掌心捂出汗。
这里是火车的始发站,而临县就是终点站,熬过这段车程,迎接她的就是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