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上钉着许多生锈的大铁钉,挂着一排排刚清洗完的道具,风铃般轻轻摇晃。离我最近的是一枚粘着雀羽的猫眼假面,以及一条皮质粗糙的马鞭子。
这是剧院晾晒道具的地方。等我意识到这点时,其中一根铁钉已勾住了我的头发。
我不由有些郁闷,晚上为了方便,没穿束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细棉布白裙。裙子的肩带很细,是最常见的低胸式样,这意味着我必须谨慎抬手,因为一抬手就会露出……
“怎么不说话。”赫斯特竟然再次主动和我搭讪,只是语气非常冷漠,仿佛有谁拿着枪逼他跟我说话似的。
想起他第一次看我时的厌恶眼神,我感觉他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空气是一张潮热而绵密的大网,牢牢地笼罩下来。后背黏黏的,已经出了汗。我晃了晃脑袋,发现头发和铁钉越缠越紧,忍不住烦躁地一跺脚:“您可能误会了,我是在看子爵先生。”
话音落下,气氛骤然降至零下。
赫斯特倚靠在栏杆上,用拇指和食指松了一下领结,语气更冷漠了:“是么。”
“……是的。”所以请你快些离开吧。
然而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离我更近了一些,夹在黑缎马甲上的黄金表链,在我眼前不停晃荡。渐渐地,鼻子里充满了他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好闻,但比湿闷闷的空气还要让人发昏。
不知不觉间,我后背已全是热汗,裙子密不透风地裹在皮肤上。他怎么还不走。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半晌,他淡淡地说道,“他和戴耶小姐是青梅竹马。”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头发上,听见这话,一头雾水地反问说:“我为什么要失望?”
他愣了愣:“你不介意?”
我迷惑极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森冷无比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这个眼神比以往所有目光加起来都要冰寒,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假如问号能够化为实质,我头顶的问号一定堆得比卡洛塔的假发还高,我到底说啥了……
正要仔细回想一遍对话,这时,我背后忽然一紧,紧接着一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腰那里断掉了——前一秒还紧裹皮肤的细棉布料,被热风一点一点地撬开,难以想象的清凉感在身上蔓延开来,同时心脏也瞬间坠入了冰窟。
洗衣房的水蒸气一直没间断过,通风口也不在我身后,所以不可能突然变凉快。
觉得凉快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
我僵着身子,咬着唇,幅度很小地摸了一下后腰。
裙子也被铁钉勾住了。
而且勾开了。
与此同时,赫斯特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似乎准备离开了。
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一个人快点离开,但他看完时间,依然站在原地,手指关节轻敲着栏杆,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根发烫,热汗顺着鬓角一颗一颗往下流,身上的清凉感却还在加剧,细棉布料一寸一寸地脱落皮肤……我几乎能想象到最后裙子彻底崩开、整个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画面。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发生时,下一秒,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老仇人——路易斯,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边热火朝天地说着笑,一边迎面向我走来了。
要是被他发现我现在的惨状,那我就不用在剧院里混了。
不过,被赫斯特发现,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谈笑声逐渐逼近,赫斯特又看了一眼怀表,似乎真的打算离开了。不能再犹豫了,我一咬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身边一拖。他微微侧头,略显愕然地看着我。
根本没有时间解释,我红着脸,忍着火烧似的羞耻感,小声说:“帮、帮我……”
“什么?”他像是还未反应过来。
我只好把他的手掌贴在背后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眼里写满恳求地望向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喉咙,大脑也有些缺氧:“过来,帮我……挡一下。”
他双眼睁大,神情竟然有一丝懵懂。这种懵懂放在未经人事的少年身上,似乎还可以理解成青涩,可作为一个成熟男性,这时候露出懵懂,就像是在故意耍人了。
没办法,我只能再主动一些,双手环住他的腰,钻入他的怀中,整张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反正他整个人比我高出那么多,除非是特地走到他身前仔细观察,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现我是谁。只是,后背还暴露在外面。
正常人这会儿都能明白我的意思,然而他还是石雕般一动不动,他到底在想什么。
谈笑声越来越大,还有几步路,路易斯就要走过来了。我头皮发麻,鼻尖发酸,真的是急哭了。踮脚推了推他的后脑勺,我眼眶微红,几乎带上了哭腔:“求你了,用手帮我挡一挡,就一会儿……”
就像是偶尔滞涩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腰间骤然一紧,是他的手臂环了上去。细棉布料停止脱落,清凉感消失了。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到原位。我刚要长舒一口气,下一刻,下巴突然一痛,被他用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住、抬起,大片黑影降落下来,滚热而急促的呼吸密密地洒在我的脸上……他低下头,脸庞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琥珀色的眼眸在此刻灼亮极了,简直快成了疯狂焚烧的浓郁金色。
我心跳重重地响了一下,大脑空白直接停转。
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睛、神色都已恢复如常,只是呼吸仍有些不稳:“可以了吗?”
我这时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扯开他的衣服遮住半边脸,望了一下走廊。
路易斯已经走没影了。
“可以了……”
他闻声,立刻把衣服从我手中拽了出来,退后两步,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说道:“还有事么。没事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反正他摸都摸了,这种情况我自己也不能处理,不如求他帮个忙,“能不能再帮我……”
“不能。”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没想到他拒绝得那么快,我有些着急:“帮我剪一下头发……也不行么?我头发缠在钉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