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了。
一条挂着红色水晶天鹅吊坠的手链铺在讲桌上,旁边还挂着粉笔灰。
姜芷溪自己不喜欢这些小女生的东西,这是开学时孙顾白用兼职赚的钱送的礼物,简繁和谢笙笙都有,收下后就一直戴着,从没摘下过。照顾柏翊一天,昨晚回学校才发现不见,都打算今天出门买条一模一样的了,谁知道竟然在他手中。
这么说还要好好谢谢他的。
她当着众人面坦然将手链收好:“还以为丢了,谢谢你。”接着把饼干推向前,又问了一遍:“吃吗?”
柏翊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足有好几秒,转身离开了。
只是经他这么一闹,刚才热火朝天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
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之前还疑似结了梁子,转眼就到回家的程度,这放谁身边不得有八卦欲啊?何况对象一个是神秘高冷热度一直很高的高富帅转学生,另一个是漂亮又有趣的实习老师。学生们的眼神都激动的泛绿光了,谁也不敢从柏翊身上入手,可偏偏姜芷溪表情眼神处处坦荡,根本不给机会。
……
姜芷溪在教室和学生们聊了一会儿,下楼去小花园散步,这个点学生们大多散布在小超市或食堂,小径这边除了情侣一般没有人来。
上次遇到柏翊的长椅恰好空着,姜芷溪坐下,低头捡一片树叶对着路灯观察。
余光中,一个高挑身影逐渐走近,就在她身旁,脚步慢慢定住。
她抬头,柏翊漠然立在她右手边。
姜芷溪和他对视两秒,才想起什么似的:“你病好了吗?”
柏翊没答,竟然在她旁边坐下,初秋晚风已经有了凉意,他周身的气息比初秋的凉意更重。
“你通常都是这样对待身边人吗?不论关系如何。”
“什么?”她一时想不到他在说什么。
她身上还有做曲奇留下的淡淡甜香,柏翊靠近,这股甜腻混着她发尾丝丝香波气味钻入鼻尖,意外的不令他感到厌恶。
他看着前方,声音远的像从风里飘来:“亲手做东西给他们吃。”
姜芷溪懂了:“你说饼干吗?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她意识到自己偏了话题,轻轻摇头:“不常做。”像每一个城市长大的独生女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尤甚,方便面都不会自己煮。
柏翊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扫,很快又回去:“周日为什么没来?”
说起这个,她也想好好聊聊:“你是认真的吗?要我做家教?”当头热棒砸下去,一整天都是晕乎乎的,回校睡前考虑,才觉得这么做不太合适。柏翊当时是什么样的想法无从得知,总之不见得待见她。而以姜芷溪的水平,指导普通高中生没什么问题,在他面前却藏不了拙。难道真要拿着天价酬劳陪他消磨时间?
他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霎时冷下来,站起身:“随便你。”说着转身就走。
姜芷溪被他这无缘无故的反应弄得一愣一愣的,话没说清楚就走,这都什么习惯。她声音稍微高了些:“你还没给我电话呢。”不给电话怎么协调时间?
“我不用电话。”他冷冷的说。
可能这就是代沟吧,想到那天翻他手机见到的空空如也的电话簿,她有点想笑,声音不自觉哄小孩似的:“那就请您纡尊降贵,给我一个可能?”
那个离开的背影停住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报出一串数字,也不管听的人是否记下,彻底走了。
*
大一新生事情确实不少,这之后的一周姜芷溪几乎没什么机会回附中,偶尔抽空来帮师母的忙,也是要不了多久就匆匆离开,或把作业带回寝室批。
柏翊不再用圆体,手写体也是潇洒漂亮。小测验客观题成绩在133-135之间徘徊,至于作文……用雅思八点五分的写作水平来写高三作文,姜芷溪表示没资格打分。
一转眼就到周六,忙碌了一周的姜芷溪不敢赖床,七点一过就坐起身,洗脸刷牙早饭也没吃往柏翊家中赶,成功在八点前按响了门铃。
柏翊来开门,见了她的脸微怔,随后不打招呼顾自上楼。她跟在后面进了书房,入眼就看到桌上摆着一本插了素色书签的书,封皮上写《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姜芷溪意外了:“想不到你会看这样的书。”
他将书收起,没什么生气:“随便翻翻。”
“介意让我看看吗?”她问。
这本书姜芷溪高中时也看过,对书中情节印象已不太深,但把男主的感情记到了现在。
书里写:
他是个非黑即白的男人
她是色彩
他的全部色彩
姜芷溪对这样的感情无法理解,却极感兴趣。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全世界?她其实一直都不太相信有这样的爱情存在。
柏翊没有阻拦,她接过书,顺着书签翻到他正在看的那一页,一行行看下去,慢慢读出声:“……他就这样聊以度日,缓慢而有条不紊。一天早晨,他遇见了她。她有一头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红色的鞋,和一枚黄色的大发卡。从此以后,欧维再无宁日……”
读到这里,她笑了笑,把书合上还给他:“我以为你更愿意抱一本牛津字典看。”
“你在笑什么?”他突然发问。
这提问角度有点刁钻,姜芷溪摸了摸鼻子:“觉得言情小说和你摆在一起有太多违和。”
“言情小说?”
……她不太想聊下去了,转移话题:“今天有什么计划?”
柏翊看她,冷冰冰的眼珠里找不到一丝感情:“家教应该做什么,需要我教吗?”
姜芷溪于是慢吞吞从书包里把书拿出来,翻了两页,没忍住:“你对喜欢的女孩子也这么讲话吗?”
“……没有。”
这个没有很微妙啊,是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还是没有这样讲话?
她不再追问,撇着嘴说:“如果你可以温柔一点,我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喜欢这样的学生。
姜芷溪随口一说,也不在意柏翊是否回答或如何回答,翻开自己之前做的教学框架图摆好:“那我们先从——”
“嗯。”
“啊?”她抬头看他。
柏翊眼神飘了飘:“你说吧。”
算了,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出乎她的意料。教学也要讲究科学方法的,总得先了解对方的程度再开始讲。柏翊的水平她很了解,远超高考水平,没有上限。看再多高考参考书也是白费时间。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走个过场,出了一份难易掺杂的题给他做。
他倒是配合,什么也没说,握着笔从头做到尾。姜芷溪计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结果自然也没什么悬念。
她撑着脑袋转笔看他:“语法、单词、句式……我越想越替你感到吃亏,请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家教,已经没什么能教给你了。”
柏翊问:“听说你是英语专业。”
“是啊。”
“把你的专业知识随便讲讲。”他淡淡的说。
认真算,姜芷溪正式开始大学生活也才不到两个月,该展开的专业课都没展开,皮毛都还没学到,有什么能拓展给他的?她绞尽脑汁的想:“那我给你说说文学吧。”
说完还一本正经拿出自己的小平板,打开笔记软件做黑板用。咔咔咔像模像样画出几条线,在线条后写上几个人名。
她清清嗓:“那我们先从美国文学开始,马克吐温、海明威、欧亨利……这些耳熟能详的作家都是美国文学的代表人物。为了让你有个系统的概念,文学界一般按照年代将美国文学划分了几大流派,从古典主义开始,这之后还有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等等……”
姜芷溪侃侃而谈,努力保持清晰的吐字和流畅有逻辑的内容,说到批判现实主义,还擅自把之前自己看书看到过的内容加进来给自己充场面。
姜学者对待学术很严肃,不苟言笑:“你知道吗,菲茨杰拉德曾说过我们这一代是lostgeion,翻译过来就是迷失的一代,菲茨杰拉德……”
柏翊一直靠在椅背上听,表情漠然,一直听她说到这里,忽然抬手比停。
他淡淡蹙眉:“这都是你从哪听来的?”
姜芷溪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啊……我们教材书里写的。”
柏翊扫她一眼:“thelostgeion最早由格特鲁德斯坦因提出,另外这句话并不指现代人,是一战到二战间美国某类作家的统称,你提到的菲茨杰拉德也在其中。当然,如果你执意把自己当做那个时代的人,我也无话可说。”
姜芷溪:“……”
这到底是谁给谁讲课来着?她已经不懂了。
所以说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干嘛还要听她像个智障一样装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