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金凤历千险寻找刘会贤,
王富贵投靠日伪密谋夺权。

王金凤被蒙面人送出慈云寺东门。她将子弹带做腰带缠在腰间,提着盒子枪顺着寺前的小路径直向对过的山峰走去。这条小路叫“玄奘路”,由我国著名高僧唐玄奘踩出而得名。当年,唐玄奘法师游学印度归来,后随太宗高宗皇帝到东都洛阳,又奉旨重修慈云寺。玄奘法师在慈云寺“开演大法,广度群迷”,每次从慈云寺出来上讲经台都走这里,时间久了便踩出一条步道,所以人们都敬称此道为“玄奘道”。后来,人们在这条道的基础上修了条路,取名“玄奘路”。

王金凤通过“玄奘路”上的吊桥越过捧月湖。她并没有找山路往上爬,而是顺着山谷的大道向寺河下游走去。她不知道那蒙面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这黑山幽林中藏没藏敌人。她想从原路返回去,确定没有人盯梢后再找李玉贞和刘会贤。人家李铁柱把她们藏到了安全地带,却牺牲了自己的母亲。她要把李母牺牲的消息告诉李铁柱,告诉他蒙面人将他母亲的尸体藏在玉兔悬河洞了。她和刘会贤、李玉贞要找到大部队,赶走鬼子和伪军,把陈泽仁和李母给安葬了。

月亮伴着王金凤前行,绕过捧月湖。捧月湖坝堤形成的瀑布在夜晚撞击河床发出的轰响声似乎比白天要大得多,不仅淹没了王金凤的脚步声,也会淹没周围其他响动。王金凤警觉地注视着四周加快了脚步,慈云寺方向上二老谈经峰掩映着小天门,朦朦胧胧,清冷的月光平静如水,道路和山坡上没有任何黑影晃动。

瀑布声越来越小,寺河水“哗哗”的流动声越来越大,王金凤的脚步声跳离瀑布的轰鸣,又加入了河水的欢唱。她穿行在天然大佛和塔林之间,身上又冒出汗来。经过那么长的山路和慈云寺前的大战,在忠义寨摄取的食物已消化殆尽,现在她是又饥又渴。她看看黑幽幽的天然大佛,情不自禁地念了句“佛祖保佑”,忐忐忑忑地走向河边。她将手枪插入背后,绕过河边的冰碴儿,踩着一块石头蹲下,洗了洗手。河水冰冷,还有点刺骨。她甩了甩手,捧起水喝了两口,感到冰口、刺肠、心一个劲儿地往一起揪。她摆了摆头,站起,想走。又一咬牙,蹲去下,捧起水一连喝了好几口。一边站起向路上走一边甩手上的手珠,然后把双手在衣服上粘了一会儿,双手抱拳于嘴边,打着寒颤对着冰冷的手哈气。

天然大佛的对面就是慈云寺的塔林。塔林俗称和尚坟,每一个墓塔下都安葬着一位得道高僧。这个塔林中有墓塔200多座,像200多个不死的僧侣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大佛的教诲,又像是面向大佛虔诚地诵经。

王金凤瞅了瞅那灰朦朦的塔林,想起了蒙面人的话,“若走不出去,塔林有地宫可以藏身”。但是,眼下她不想进地宫,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去塔林中找那个没有塔尖的墓塔,钻进黑洞洞的地宫中,与几百个死去的和尚相伴,多少有点心虚害怕。再者,她惦记着刘会贤、李玉贞和李铁柱,他们肯定也在惦记她,她要尽快找到他们,想办法摆脱困境。决心已定,王金凤抖了抖身子,袖着手顺着寺河快步向前走去。

寺河水欢叫着注入天堂海,四周又慢慢恢复了宁静,王金凤又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哧啦声。山中山凛冽峰挡住了西北风,一肚子的冰水经过了肠胃的加热,王金凤又感觉到了暖和,甩着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月光下的象鼻山展现在王金凤的眼前,朦朦胧胧。山峰好似大象平滑的头顶,下行的山梁好似大象的鼻子,自然短平的山洞好似大象卷鼻留出的空隙。王金凤在内心里敬畏宇宙的鬼斧神工,想着那天然大佛,还有慈云寺圈周围那不多不少的五十三峰,和佛教“善财童子五十三诣参”的数字正好相同。这里是佛教圣地,山石花木都充满了神奇。请佛祖显灵,惩治日本鬼子和汉奸特务,保佑她把刘会贤送到根据地。

王金凤看着象鼻山一边走一边想。突然听到前方山坡上“哗哗”作响,急忙停住了脚步。仔细倾听,是流水声。再往前走,流水声越来越大。原来是凛冽峰山半腰的一股泉水顺坡而下,泉水在山坡上结起一条白色的冰道,在朦胧的月光下就像披戴一条洁白的哈达。大路上有人修了个涵洞,泉水将洞壁冰封后穿洞而过,欢叫着奔向谷底的寺河。王金凤转过凛冽峰,向北是条陡峭的山路,走到顶就是青龙关。去青龙关就这一条大路,她知道,从这条大路中间可以走小路插到朱雀岭,到了朱雀岭再找李玉贞和刘会贤就不难了。

希望将王金凤的疲惫一扫而尽,她正抖擞精神要上山路,实然感到些许不对劲儿。闭着呼吸细听,听到了凛冽峰那边有人喊叫,依稀夹杂着跑跳的脚步声。

不好,敌人追来了。王金凤打了个激凌,心想,这条路不能走,若敌人分两路追来,自己走到陡坡的半腰,恰巧被敌人堵个正着。若顺着寺河往西走也不行,走下去就是敌人的防区。只有顺着谷底往沟里走,可以一步一步地接近青龙关朱雀岭。这条沟叫黑峪沟,就在上青龙关的大路下,沟深崖陡,沟底杂草丛生、乱石嵯峨,溪水淙淙,根本没有路,白天都无人进去,晚上更不好下脚,别说敌人追到这里没人敢进,就是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自己。

王金凤当机立断,折身进了黑峪沟。王金凤一身武艺,会轻功,当八路又走惯了夜路,知道夜晚发亮的地方是流水和水坑,朦胧的地方是草堆或荆棘丛,只有黑地才是土地和石头。正是寒冬腊月,原来的湿地也冻实了非常坚硬。所以,她凝神提气,踩着谷底的黑地,深一脚,浅一脚,似蜻蜓点水,如腾云驾雾,转眼间没入了深谷。

山谷北侧有道瀑布,人称七叠泉瀑布。这北山从上到下有七个泉眼,每个泉眼冲刷出一块平地,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越往下水积得越多,崖冲得越陡,水流得越急,最后到第七层便形成了瀑布。瀑布水哗哗地流下,溅起的水花在谷底形成一片冰区。那冰区就像一只巨大的冰盂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冰盂中的瀑布水朦朦胧胧升起一团雾气,如同烧沸了一样。王金凤知道冰上湿滑,便使展轻功,远离瀑布,两脚交替轻触冰面,如仙女般飘过这片冰区。在越过冰区的时候,她还顺手摘下一断冰挂。

王金凤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咬下一块冰挂含在嘴里,回头看了看七叠泉瀑布,又看了看谷底那片冰区,嘴上露出了微笑。她断定自己已经脱险,这片冰区就是保护她的最好屏障。那只巨大的冰盂壁上无棱,没有点轻功,根本走不成,一不小心就会滑到七叠泉瀑布冲出的水坑里。她一边吃着冰挂填肚解渴一边惬意地看着七叠泉造出的美景,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突然,她听到七叠泉瀑布的水声中夹杂着一群人的喊叫声,她料定是追她的敌人追到了凛冽峰下的黑峪沟口,正在争执进不进黑峪沟。她又咬一口冰挂,急忙向沟里走,一边走一边观看四周,看沿岸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躲藏。她看到与七叠泉一侧的崖壁上有个大石缝,扔下手中的冰挂,“噌噌”几下攀上去,爬进石缝躲了起来。

王金凤的猜测没错,来的正是敌人的追兵。原来,松本坚信救王金凤的是一帮人,这帮人只有上慈云寺对面的山和走青龙关,如果走其他方向,必将落入他的天罗地网。上慈云寺对面的山,山高崖陡,带着伤员和尸体根本上不去,所以,他下令向青龙关方向追击。

郭进宝带着特务们在前面跑,日本兵紧跟在后边追,吵吵杂杂地出了慈云寺。郭进宝冲栓子发牢骚说:“追也是白追,这荒山野岭,大黑天,随便藏个地方都看不见。”

“我怕的是八路夜个儿吃了亏,今儿个躲在暗处,一阵狂打,给咱包了饺子。”栓子还在生郭进宝的气,怎么解气怎么说。

“那可咋弄哩?!”郭进宝一急张大了嘴,肿胀的嘴疼得他直吸凉气。

“他让你顺着路追,你就顺着路追呗。”栓子没好气地说。

“对,顺着路追,顺着路追。”郭进宝如获至宝,也不顾自己嘴疼,拉了把瘦猴说:“告诉弟兄们,松本让顺着路追,别管路外的事。大黑天的,当心小命儿。”

瘦猴把话传下去,特务们心领神会,对郭进宝充满感激。他们一路跑过捧月湖,来到三岔路口,大路顺寺河往下走,小路上山从山半腰绕过凛冽峰。郭进宝径直顺着大路走,栓子拉了他一把,指着山路生硬地丢了一句:“这也是路。”

郭进宝看了看山路,照栓子肩膀上拍了一下,面露感激,咧着肿胀的嘴冲瘦猴说:“你带俩人领他们走这条路。”

“走骚路[1]?”瘦猴看看那山路又看看栓子说。他知道这是栓子的主意。

栓子看了看月亮带有讥讽的口吻说:“你不支持郭队长在松本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支持,支持。”瘦猴好像明白了一点,却怯怯地说:“这骚路难走。”

“你不会走慢点儿。”郭进宝捂着肿得肥嘟嘟的嘴不耐烦地说。

“会,会,会。”瘦猴点头哈腰地拉着两个特务走上了山路。他和栓子站岗,双双都被打晕,跑了八路,丢了日军,很担心松本追查责任。郭进宝是他们的挡箭牌,他不能像栓子那样拿住郭进宝,就得对郭进宝一顺百顺。

日本兵跑到三岔路口,见特务队兵分两路,也分成两拨儿跟了上去。

瘦猴领着那帮日本兵磨磨蹭蹭地走,估摸着郭进宝带那一路人马走的路程,想在凛冽峰后通往青龙关的大路口会合。没想到,他估摸得还真差不太多,刚到路口,就听见了郭进宝一行在陡坡下说话。

“这黑峪沟,八路会不会走?”郭进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栓子和众特务。

“白天都没人进,大黑天谁自找苦吃。”栓子戗白郭进宝说。

“嗨,这八路就会自找苦吃。”郭进宝为自己能发现黑峪沟这个疑点而自豪。心想,再给黑峪沟分出一半兵力,这样回去给松本交差,松本会认为自己办事想得周全仔细。

“人家傻到钻进黑峪沟,让你堵住沟口在路上边随便打?”栓子没好气地说。

“不是要在松本面前表现表现嘛!”郭进宝小声地说。

“郭队长,是您吗?”瘦猴突然在陡坡儿的顶端叫了一声。他是明知故问,拍郭进宝的马屁。

“是。您发现情况了没有?”郭进宝不顾嘴疼大声地问。

“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瘦猴在上面叫道。

“那好,您在上边顺着大路搜寻,俺在下边搜黑峪沟。”郭进宝为自己能这样安排感到得意,竟也忘记了嘴肿胀疼,大声地冲上面喊到。

“好好表现吧。”栓子含沙射影地说完,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率先走进了黑峪沟。这帮特务和鬼子走这种路没有经验,磕磕碰碰,不一会儿,好几个人踩进水里打湿了靴子。好不容易走到了七叠泉瀑布,瀑布形成的冰区挡住了去路。特务们看着面前那巨大的冰盂,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栓子说:“镇[2]大个冰锅,咱不是神仙,没法过。”

“就是,这谁能过去,肯定没走这儿。”

“撤乎吧,断头路。”

特务们围着冰区七嘴八舌,停滞不前。一个日本兵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大叫一声:“八格!”上前一步,便“哇哇哇”地叫着滑进了瀑布下的潭水里。

那日本兵在潭水里“哇哇”大叫着扑腾,他虽然会游泳没有沉下去,但是一身棉衣湿了水越来越重,头上瀑布浇着,四周冰碴儿挡着,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找不到半点可抓的东西。这七叠泉瀑布潭本来没有多深,不上冻时清澈见底,这一上冻,形成了冰盂,潭壁越凝越高,潭水越来越深,这时的深度完全能淹没一人。日本兵见脚不触底,不知深浅,又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得在潭水中扑腾着乱叫。只感觉一身棉衣被水浸透,紧紧地裹着身体,扑腾喊叫也没了力气。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串日本话,特务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日本兵都急了,他这是不行了,全叽哩哇哇地挤到冰区边,可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栓子拉了下郭进宝,对郭进宝连说带比划地讲完。郭进宝就冲特务们和日本兵喊:“快,一人拉着一人,爬下去救人。”说完就带头趴在了那巨大的冰盂边,栓子抱着他的腿就往前送,郭进宝哆嗦着肿胀的嘴唇说:“栓子,抱紧了啊。”

栓子说:“只要后边的弟兄不松手,俺掉不下去,你就没事。”

郭进宝不顾嘴疼冲特务们喊:“弟兄们,抱紧栓子,千万别松手啊。”

栓子为人好,郭进宝不说,也没人想让栓子掉进潭里,哗啦啦挤过来几个人。有两人一边一个扶着栓子将栓子前半身送进冰盂,然后伏地,一人抱着栓子一条腿,慢慢地把栓子的全身送进冰盂里。接着来扶着抱栓子的几个人,把他们两个的前半身也送进了冰盂。

“到底儿了,到底儿了。”郭进宝在前边叫,后边的人赶紧按住那两个前半身探进大冰盂的人。

“快,把手给俺,把手给俺。”郭进宝在下边挥着手冲潭中的日本兵喊。那日本兵在水里扑腾得也没了劲,根本听不懂郭进宝在叫什么。只感觉郭进宝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拼尽力气扑腾着游近郭进宝,一把抓住了郭进宝的右手。郭进宝赶紧上左手帮忙,与那日本兵抓与反抓,四只胳膊绞在了一起。

“抓住了,快拉!”郭进宝冲上边叫。

众人连拉带抬最上边的两个人,那两人抱着栓子,栓子拽郭进宝,郭进宝带着那日本兵。起初那日本兵被冰碴儿卡住,怎么拉也拉不动。特务队的人都练过武功,胳膊腿身子被扯得生疼,能咬牙坚持。可那日本兵的胳膊受不住了,疼得他杀猪般的嚎叫。上边的人也不管下边发生了什么事,拉不动再加劲儿,猛得一下,日本兵脱离了冰碴,上了冰盂面摩擦力几乎没了,“噌”地一下,栓子、郭进宝和那一身湿漉漉的日本兵就飞离了冰盂。

“妈的,差点把老子的胳膊扯断了。”郭进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嘟囔道。

栓子也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的脏手在郭进宝的衣服上擦几下冷冷地说:“你立功了。”

那个掉进潭水里的日本兵躺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叫,其他日本兵用日语与他对话,哇哩哇啦的,还发出了一阵狂笑。

黑峪沟上边大路上的特务和鬼子在瘦猴的带领下本来是与沟底的一拨儿人平行开进,不知道沟底里的人在七叠泉瀑布遇到了大冰盂过不去,走到王金凤躲藏的大石缝对面,突然发现沟底里没有了人声。瘦猴就冲着山谷喊:“郭队长,您在下头吗?”

瘦猴这一叫,没有听到谷底郭进宝的回音,到传来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郭队长,您在下头吗?”

“妈的,谁在学俺说话。”瘦猴想不起来特务队里有谁学他说话学得这么逼真,对着谷底笑骂道。谁知,对面又传来了一句与他骂的一模一样的话:“妈的,谁在学俺说话。”

瘦猴感觉不妙,吓得冲谷底喊:“下头有人吗?”对面立马学舌“下头有人吗?”

这几声下来,瘦猴的腿都吓软了,转过身哆哆嗦嗦地对跟上来的带队日本军官说:“太,太君,遇见鬼了。”

“八格!”那日本军官听瘦猴说遇上鬼了,气哼哼地朝瘦猴骂道。他刚冲瘦猴喊完,对面就有有学着他的声音骂:“八格!”

那日本军官性急,没听清是自己的声音,以为是瘦猴回骂他,冲瘦猴“叭”的一下就是一个嘴巴,用高一倍的声音骂:“八格!你的,敢骂我!”说着,就要掏腰间的王巴盒子。

瘦猴知道是日本军官误会了,急忙摆着手说:“太君,不是俺,是你自己骂自己呀。”

说话间,日本军官那句“八格!你的,敢骂我!”就传到了耳朵里。日本军官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感到稀奇,遂向对面喊:“你的,什么的干活,学我说话!”他话音刚落,对面就学上了:“你的,什么的干活,学我说话!”

“八格,死拉死拉的有!”

对面又回应道:“八格,死拉死拉的有!”

这日本军官说什么对面学什么,气得日本军官对着发音的方向“叭叭”就是两枪。谁知这边枪响,那边也响起了两记枪声。吓得特务和日本兵赶快隐蔽,悄悄问怎么回事。

日本兵听说遇到了鬼,非常好奇,站在路边冲对面喊话,谁喊对面模仿谁的声音,而且非常逼真。他们用日语喊,对面用日语学。他们说中国话,对面学中国话。他们叫什么,对面叫什么。这边一个人叫,那边一个人学。这边几个喊,那边几个人应,一点都不差。在这夜深人静的山谷,喊一声应一声,声声清晰,模仿逼真,弄得日本兵和特务神情恍惚,忐忑不安,冲着对面回音的地方就是一梭子子弹,对面也毫不示弱地回应一排子枪声,吓得他们全都趴下了。他们趴在路面上,向对面点射,对面单声回应;向对面急射,对面响起急促的枪声。他们停止射击,对面鸦雀无声。

“别打了,别打了,咱们得罪山神了,得罪山神了——太君。”瘦猴吓得带着哭腔对那日本军官喊。

这日本军官在日本也拜神敬佛,今天到慈云寺里犯忌,心里就有芥蒂。这时听瘦猴说得罪了山神,感到有股冷气从头顶贯到了脚心,遂哆嗦着喊:“撤,撤!”

瘦猴一听那日本军官喊撤,撒脚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撤乎!”

这大路上的特务和鬼子“哗”得一下,像决堤的洪水,顺着坡道一泄而下。

黑峪谷里的特务和鬼子,被七叠泉瀑布形成的冰区挡住了去路,正在犹豫是否撤回时,突然听到了瘦猴的叫声。郭进宝听见装作没听见,大老远的,他回应嘴疼。再说,他知道瘦猴没事,就是发现了上下没有同步。谁知道,就在他们愣神的工夫,路上突然响起了枪声。

“卧倒!”郭进宝大叫一声,吓得急忙趴下。其他人不是卧倒,就是藏在大石头后边隐蔽。

郭进宝趴在地上,弄清了响枪的地方离冰区有几百米远的距离,就更坚定了不过冰区,下令悄悄向谷外撤离。因为郭进宝舍身救了日本兵,所以日本兵对撤离也没异议,乖乖地跟着撤离。刚走没多远,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日本兵喊“撤”,瘦猴叫“撤乎”。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上面的鬼子和特务就如洪水一样冲下坡来,都以为是与八路交火败下阵来。

“快跑,别叫八路在沟口给咱们扎了口袋。”栓子冲众人叫。

哗啦啦,黑峪沟里的鬼子和特务也跑了起来。慌不择路,踏进水里湿了靴子和裤子的不在少数。瘦猴麻利跑得快,到凛冽峰前也不走来路了,顺着大路跑向黑峪沟口,看到沟里的人也跑了出来,急忙喊:“郭队长,快点儿。”

郭进宝跑到沟口,也不问瘦猴发生了什么事情,瞥了瘦猴一眼,继续向前跑去。瘦猴见郭进宝对他爱搭不理,自知没趣,冲后面跑过来的人摆了摆手喊了两声“快快”也随着人群跑离。就这样,两股力量汇聚到凛冽峰下,连滚带爬地向慈云寺方向跑去。

王金凤躲在黑峪沟崖壁上的石缝里,看着特务和日本兵们跑得无影无踪,向谷底扔了几块石头,观察半天没有动静,才慢慢地爬出石缝。这个石缝后有个小洞,洞体不大,长宽高各约两米,四壁都是石头,就像一孔大石窑的门廊,也像一孔浅石窑,因为在峡谷对面说话这里有应声,所以人们把它叫作应声窑,把窑前的大石壁称作回音壁。还有人说回音壁是这架山的山门,应声窑是山洞的出入口,山洞是进入山里的唯一通道。传说这山门三千年开合一次,进去的人只能拿一样珍宝,多拿一样都走不出来。很久很久以前,山里有对孪生兄弟,父母双亡,每天上山为大户砍柴。他们砍柴只取干枝不伤树木,周围山上的柴砍完了,就进了青龙关。他们看到慈云寺周围山峰林立,树木郁郁葱葱,猜想里边肯定有不少干柴。于是,他们爬上了二老谈经峰旁的金龟驮宝峰。峰如其名,这座山峰就像一只驮着东西的乌龟。峰顶南侧有一块大石头很像龟头,远远望去,眼、鼻、嘴一应俱全。那伸出的龟头微微上昂,向着慈云寺。峰顶圆而隆起,就像龟背上驮着很重的东西。慈云寺里的和尚说,这峰原来是只金龟,不知道从何而来,每日都给慈云寺驮些宝物。它总是天亮前赶到,白天趴在寺里一动不动,夜晚就不见了。一天,两个小和尚天不亮就到山上练功,在峰顶看到了这只驮着宝物的金龟,兴奋地说:“那不是寺院里的金龟吗?”一语道破天机,金龟旋即伏在地上化为了山峰。光阴荏苒,峰顶长满了树木花草,孪生兄弟来打柴,那伏化的金龟说话了,直喊饿,兄弟二人就把带的干粮送到金龟的嘴边,那化为石头的龟嘴竟然慢慢地张开了,把孪生兄弟喂的干粮全吞了进去。后来,兄弟二人每天都把自己的干粮分一半给金龟吃。金龟告诉他们,它是箱子山的金龟,箱子山里全是宝贝。它看到那些宝贝被封在山里不用可惜,就驮一些献给慈云寺普度众生,谁知小和尚泄漏了天机,被天神定到了这里,除了滋养周身的万物外,已经无法为再为众生做什么贡献了。见他们兄弟二人砍柴不伤花木,又省下干粮供养它一只石龟,可以断定,他们是可以帮助苍生的人,愿给他们一个机遇。金龟说,箱子山的山门三千年开启一次,今年中秋月圆之时打开。你们俩人可以进去,一人选一样宝贝作为普度众生的利器。拿到手里就赶快出山,慢了山神会把你们封在山里。中秋之夜,孪生兄弟早早跑到金龟指定的地点等待山门打开,当明亮的圆月升至黑峪沟正上方时,箱子山的石壁轰然打开,露出一个宽高约两米的山洞。孪生兄弟顺着山洞跑了进去,看到里边金壁辉煌,到处都是奇珍异宝。弟弟选了个聚宝盆,抱着就跑了出来。哥哥贪财,忘记了金龟的忠告,拿了好多宝贝,一步三摇。弟弟跑到洞口见哥哥没有跟出来,回头张望,只见山门徐徐闭合,急唤哥哥,不见人影,情急之下用身体去顶石壁。弟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使石壁停止了移动,留出了一人多宽的缝。弟弟正在心中庆幸哥哥不会被封在山中,只听得“轰隆”一声,里边的石洞被封了个严严实实。弟弟情急,拼尽全身力气去撞那石洞,将封石洞的石板撞进洞里约两米,晕了过去。弟弟醒来后,拍着石洞喊哥哥,再也听不到哥哥的回音。从此以后,弟弟到山里打柴,常常站在对面路上喊哥哥,看门的山神嫌吵,施法把弟弟的声音反了回去。弟弟推开的石壁就成了回音壁,撞出的石窑就成了应声窑。人们站在对面路上喊话,回声纯净清晰,就像两个人在对话一样。慈云寺里的和尚知道这一现象后,在练密宗功念六字真言时,为了发音准确,常来这里演练,对着石壁“唵、嘛、呢、叭、哞、哄”地念,通过回音自己较正自己的发音。可是这一切,没到过青龙山的特务和鬼子不知道,以为是碰见了鬼神,又是打枪又是喊叫,最终全部被吓跑了。王金凤也不知道她藏的地方是应声窑,敌人对面叫,她能听见,但是她听不到回音。刚开始,她以为敌人是虚张声势,瞎喊喊。过一会儿听到打枪,以为是敌人发现了自己。多亏应声窑被石壁挡住,要不然,她肯定被流弹打中。

忠义寨的哨兵突然听到青龙关南面的山谷中枪声大作,急忙报告杨金旺。等杨金旺跑到寨墙上,山谷中已经鸦雀无声。

杨金旺在寨墙上观察了一番,感到那枪声与忠义寨没啥关联,遂对哨兵交待几句,就向王富贵的住所走去。他想,没准是八路军区干队杨奉朝队长和他带的两个人去了慈云寺,被鬼子汉奸发现追到了这里。从枪声判断,被追的人已经遇难。他想请王富贵召回派往慈云寺方向的暗哨,核实下情况,因为外派人员马群英让王富贵管。他们三个的分工是,王富贵主外,杨金旺主内,马群英管全面。他虽然知道王富贵外撒暗哨的位置,但是,没有王富贵和马群英的指示,他轻易不会越级而动。

杨金旺还没有走到王富贵的住处,就碰到了马群英。马群英自送走杨奉朝三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思绪万千,夜不能寐。突然听到那么密集的枪声,以为是鬼子汉奸真要搞“借道灭虢”攻他的山寨,听听不像,又听会儿,枪声停了。他也睡不着,就出来看个究竟。

杨金旺向马群英汇报了情况,说:“无论怎么讲,八路军区干队的人是从忠义寨出去的。咱应该了解清楚情况。”

“老二出去了,你直接发信号让那边的暗哨回来报告。亮他们也不敢把咱咋着。”马群英说完就悻悻地向住处走去。

杨金旺走到寨墙上冲着青龙关南面的山谷学了三声猫头鹰叫,山谷里接着同样应了六声。杨金旺不知道这六声是“有情况,请支援”的意思,听到应声后对哨兵说了句:“他回到寨子叫他找我。”便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心里想,听到应一声回来就是,“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了。这王富贵是怎么管教的?他本人这大冷天黑更半夜的又去哪儿了?

原来,马群英、王富贵和杨金旺把杨奉朝等人送出忠义寨之后,王富贵觉得闲着没事,就向马群英请示带上刘根去找烧鸡帽和黑棉袄,看他们盯上没盯上女八路藏在什么位置。马群英觉得王富贵很尽心,就嘱咐他路上小心。其实,王富贵不是尽心,是今天太不顺心。天一亮,就看见了郭疯子。郭疯子回来了,他和郭疯子的三姨太偷情就难了。本想从三个女八路中弄上一个,马群英这一关就没有过。他在心里一直发牢骚,他妈的老子就这么一点爱好,就是想和女人睡觉,做了二当家的都满足不了。他暗下决心,等自己做了大当家的,一定弄上几个女人,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天天开心。

王富贵骑在马上,刘根在前边为他牵马。他们走到烧鸡帽和黑棉袄跟踪的那条路上,刘根一边走一边学着猫头鹰叫,远远地山谷中传来两次回声。

王富贵和刘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前行,终于找到了烧鸡帽和黑棉袄。烧鸡帽指着不远处的山坳说:“那是幺儿[3]山洞,李铁柱带着诺[4]女八路进去了,估计诺大肚子女八路也在里头。”

“肯定在里头。”王富贵撇着他那老婆嘴说,“他妈的这山洞还真隐蔽,要不跟踪还真找不着。干得不赖,干得不赖,回去老子奖励您。”

刘根三人得到王富贵夸奖,乐得合不拢嘴。刘根结巴着说:“二,二当家的。您,您回,寨子吧。这儿,太冷。俺,在这儿,盯着。”

王富贵想了想说:“好,您就辛苦点吧,天亮俺派人换您。”

“你,去给,二当家,的牵马。”刘根推了一把黑棉袄结巴着说。

“不了,俺一个人回去。”王富贵朝刘根肩上拍了一下说,“您多个人,多份力量。”他就喜欢刘根这点儿,人虽结巴,办事细腻,想得周到,不出纰漏。

“俺,俩就——”

“俺俩就够了,让他给二当家的回去,保护二当家的。”烧鸡帽抢过刘根的话说。他也想在王富贵面前表现表现,这好不能让刘根一人落了。

“俺用他保护?他跟俺走,到家啥时候了,俺这打马一会儿就得,您仨都搁这儿[5]吧。”王富贵说着牵马就走,走几步,见刘根三人都跟着送,就回头说:“看好了,别给盯丢了。”说完,飞身上马,慢慢向前走去。

刘根三人看着王富贵的身影瞥着山洞,直到看不见王富贵和马了,才转身回到原地。

王富贵骑马慢慢走了一阵,估计山洞那边听不到马蹄声了,就打马飞跑起来。他没有回忠义寨,而是飞奔到了县城。王富贵出寨门前就有了去县城的打算,他想郭疯子今天晚上陪日本人驻扎慈云寺,他去找三姨太偷情是天赐良机。今天晚上若是不去,以后见次面都不会太容易。

王富贵翻墙进了郭疯子家,三姨太见他惊得说不出话。王富贵激动地抱着三姨太就亲,亲一阵抱起就往里屋走。这时三姨太才回过来神,一边挣扎一边说:“郭疯子该回来了,你咋胆儿这么大?”

“他不回来了。”王富贵一边紧抱着三姨太往里间走一边说:“他陪日本人去青龙山围剿八路,今儿黑[6]住在慈云寺,你就把心放进肚子吧。”

三姨太听说郭疯子晚上不回来了,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回归了原位,压抑的感情轰然迸发,抱着王富贵的脖子狂吻不止。两个人干柴遇烈火,毫无顾忌地燃烧起来。王富贵烧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三姨太躺在他身边推他,撒娇说:“你每回都这样,也不给我说点温存的话,是不是逛窑子习惯了。”

王富贵把三姨太拥入怀中,少气无力地说:“不整那没用的,俺歇过来还能爱你,就这点儿工夫,别耽搁了。”说完又呼呼睡了过去。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晚上郭疯子还真就回来了。

郭疯子一行随日本医生出了县城,说要追剿八路,打马从另一条道又绕回了城里。刚刚走进他家所在的胡同,他们马的气息引起邻居杂院内一匹马的嘶叫。郭疯子以为是他的马队跑散的马自己跑回了县城,遂令手下前去查看,众特务都说是匹好马,但不是他们的。王友池不看就知道那马是王富贵的坐骑,王富贵每次来找三姨太都把马栓在那里。其实,特务队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就是不敢告诉郭疯子而已。

郭疯子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是个老江湖,从众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玄机,顺藤摸瓜审出了王富贵与三姨太的奸情,气得七窍出烟,蹦着高喊非要杀了王富贵和三姨太不可。王友池如此这般地劝了半天,郭疯子才慢地平静下来,愤愤地说“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舍不了老婆抓不住共党”,遂定下捕捉王富贵的方案,带着手下趁着黑暗向三姨太的住所摸去。

郭疯子指挥着特务们把三姨太的屋子围起来之后,“啪啪啪”拍响了房门。屋里王富贵抱着三姨太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拍门声,惊得喘不上气来。他推醒三姨太,指了指房门。三姨太在朦胧中也听到了拍门声,遂迷迷糊糊地问:“谁呀?”

“俺,快开门!”郭疯子嗡声嗡气地答。他将拍门的巴掌收到胸前变成拳头,握得“咯叭叭”响,只想冲进去一拳把王富贵砸扁。

“郭疯子。”三姨太吓得哆嗦着将头直往王富贵怀里扎。

“藏,藏哪儿?”王富贵推开三姨太“噌”地一下就跳下了床,一边抱自己的衣裳一边压低嗓门问。

“床,床底下。”三姨太拍着床帮小声说。

王富贵个子大横竖都钻不到床底下,索性抱着衣裳跑向后窗。他推开窗门,一股寒风迎面吹入,因没穿外衣,冻得他打了个冷颤。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脚踏上窗台,怀抱衣服,曲身钻出。刚钻出个头,“乓”的一下,头上就挨了一棒。多亏王富贵是个练家子,感觉有东西打来,一用功,那木棒“叭”的一下就断了。是进是出,王富贵还没有来得及做第二个动作,另一根粗棒就照着王富贵的胸窝捅来,王富贵“啊”的一声大叫被捅进屋里,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郭疯子一下撞开了屋门,带着寒风,冲王富贵就踢。

王富贵被当头一棒,正胸一击,已经被打懵了,又被郭疯子这连珠炮似的猛踢,疼得他滚在地上蜷缩在一起。郭疯子穿的是日本人的大皮鞋,在外边冻得生硬,踢在身上就如一把生冷的铁石器在击打。再加上没有穿外衣,前门后窗寒风对流,冻得他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说:“郭,郭队长……,别……别打了……,俺……俺错了,再……再也不敢了……。”

在王富贵的求饶声中,屋里的灯被点亮了。三姨太吓得蒙上了被子,王友池和几个特务也围攻上来踢王富贵,王富贵抱着头一个劲地求饶。

郭疯子看打得差不多了,冲特务们摆了下手。众人停住了踢打,王富贵想起身,被两个特务按倒:“跪下!”

王富贵被两个特务押着跪在郭疯子面前。郭疯子瞪着他那双牛蛋眼,抖着后脑勺下那两道赘肉,咬牙切齿地说:“王富贵——,你他娘的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王富贵磕头如鸡啄米:“郭,郭队长……,俺……俺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俺一条狗命吧。”

“饶你狗命?!”郭疯子用他那闪着绿光的大眼睛盯着王富贵那双无神的母猪眼说,“中,自己割了自己那那玩意儿,长个记性!”他突然想起在慈云寺里日本人割掉慧光和尚阴茎的情景,满脸横肉挤出一抺阴笑。

“郭队长,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往后,小的给您当牛做马,为您卖命……”王富贵一边磕响头一边求饶。

“此话当真?!”郭疯子眼露凶光,咄咄逼人地问。

“当真,当真。以后,俺王富贵这条狗命就是您的,您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郭疯子没有答话,用他那双大如牛蛋的眼睛瞥了王友池一眼,心想,还真让这小子说中了,不杀王富贵,王富贵以后就会为他卖命了。这样,他就可以通过王富贵控制忠义寨,肃清青龙山慈云寺一带的共产党、八路军了。他知道留下王富贵的价值,但又不想再和王富贵费话,就冲王友池摆了摆手。王友池就指挥着几个特务把王富贵连推带拉地弄出了屋子。

王富贵一边挣扎一边喊:“郭队长,你不能杀俺,不能杀俺呀!俺知道八路军的机要员藏在哪儿,俺知道八路军的机要员藏在哪儿!”

郭疯子从王富贵的口里得知刘根三人盯上了八路军机要员,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感到今天晚上从慈云寺跑回来太值了,如果今天晚上不回来,还不知道王富贵给他戴了绿帽子,还不会……这是天意,是慈云寺的神鬼怕他,给他送的一份大礼。想到这儿,他竟抖动着脖子后那两道赘肉唱了起来:“玉皇大帝是俺儿,妖魔鬼怪都靠边儿。”

郭疯子一边唱一边想,今晚回县城给松本叫了医生,明天再抓了八路军的机要员,松本肯定重赏他。他再给松本说明自己为争取王富贵献出了三姨太,松本说不定还赏给他个日本娘们呢。他在日军宪兵司令部见过那几个日本娘们,个个娇小玲珑,粉嫩可人。当年,自己为了尝外国女人的鲜,背井离乡,三姨太才跟王富贵勾搭上,今天要通过三姨太弄个日本女人尝尝。

郭疯子看一眼蜷缩在床上的三姨太,在心里骂了句婊子。看人家八路,被绑起来都要反抗。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王金凤那不屈不挠的形象,裆里的命根又感觉隐隐作痛。又在心里骂王金凤,臭娘们,看老子明天怎么收拾你!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王金凤已经到了安全境地。

王金凤摆脱了敌人的追寻,刚爬上正道,突然听到山上忠义寨的方向传来了三声猫头鹰叫,紧接着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同样回应了六声。王金凤本来艺高人胆大,听了这几声瘆人的猫头鹰叫反而更踏实了。她已经猜出这是忠义寨土匪的联络暗号,也猜出身后的土匪看到自己了。所以,她放心胆大地走,若土匪拦她,到忠义寨吃顿饱饭,弄身囫囵衣裳,再补充点枪弹。若不拦,绕过青龙关,爬上朱雀岭,直接去找刘会贤和李玉贞了。

王金凤一路走一路观察,跟踪她的人时不时地学猫头鹰叫,一直跟随到青龙关回忠义寨了。她爬上朱雀岭,天还没有放亮,圆月泛着青光,满天的星星冲她眨巴着眼睛,也确定了身后没有人跟踪。她观察一番,远处有一山峰突起,山顶面积不大,却高耸天际,其形状就像一只宝葫芦,北斗星贴着峰顶闪烁,就如同一只葫芦挂在北斗星上一样。星峰相连,玄之又玄,所以人们称它为北斗挂玄峰。李铁柱告诉她,刘会贤藏身的地方就在北斗挂玄峰下,所以,她披荆斩棘,径直向北斗挂玄峰走去,看到灌木丛边有堆冰雪,顺手抓一把塞进嘴里。她感觉到那把雪里有几缕草叶,没有吐出,而是嚼吧嚼吧咽进了肚里。

王金凤走到一处山泉边前,天已经放亮。山泉向空中吐着热气,叮叮淙淙地向山下流去。山泉边的冰很薄,越往下流冰层越厚。王金凤蹲在泉边用手划拉一下泉水,竟有温的感觉。她撩起泉水洗了洗手,又捧起泉水洗了几把脸,温水凉风,一天一夜的困乏一扫而尽,浑身倍感轻松。她等浊水流尽,捧起水喝了两口,凉丝丝的,不像夜里喝寺河里的水那么冰冷刺激,这泉水还有些甘甜,沁人心脾。她又捧起几捧喝了个够,然后认认真真地洗漱一番,她不能灰头土脸地去见她的姐妹,她要精神抖擞、英气奋发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她洗了脸,用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整理了一遍衣服,对着水坑中模糊的身影看了看。又洗了洗手,捧起水喝了几口。然后,把两手向后背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甩着手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听见前面山坳处有人说话,急忙隐蔽,慢慢摸了过去。

只见刘根用手指着烧鸡帽在结结巴巴地唠叨,旁边站着黑棉袄。刘根说:“你——说你,让你盯,盯着。俺俩,睡,睡会儿——觉儿,你咋也,也睡着了。”

烧鸡帽挠着头顶的烧鸡帽,一边跺脚一边晃着身子说:“俺,俺也不着[7]咋就睡着了。冻死了。”

“活——该。”刘根不屑一顾地说,“走——看洞里——有没——有人。”刘根说着朝山坳上边走去。

黑棉袄拉了一把烧鸡帽,一边跟着刘根走一边说:“看着她们,就是看着咱的压寨夫人!有她们在,咱的压寨夫人才会回来。她们跑了,咱的压寨夫人也没了。咱大当家的不活剥咱才邪哩。”

王金凤听了他们的对话一怔,心想:刘根三人说的一定是刘会贤和李玉贞,她们就藏在这附近的洞里,而且,刘根三人这时是去找她们。王金凤不知道刘根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盯哨,闭着呼吸,远远地哨着刘根三人。

刘根三人爬上一道缓坡,穿过一片灌木丛,一个直径约一米五的小洞口展现在眼前,刘根冲着洞口喊:“八姐,是俺仨。”他之所以这么喊,是因为直接叫“八路”怕别人听见惹麻烦。当地人怕特务和鬼子盯梢,平时常用“八姐”“八哥”替代“八路”。他喊“是俺仨”,是他知道李玉贞认识他们。刘根这扯嗓子不结巴的呼唤,洞里没有一点应声。于是,他警觉地拔出了手枪,慢慢地走进洞里。烧鸡帽和黑棉袄也都掏出了手枪,跟随着刘根慢慢地走进山洞。这是一个溶洞,里边宽大,直径有五六米,深不见底。

王金凤见刘根三人都进了溶洞,三步并做两步,敏捷隐蔽地贴近了洞口。只听见刘根在洞里喊:“人,人呢?”

“有人吗?”烧鸡帽又叫了一嗓子。洞里没有人应。黑棉袄接着喊:“李铁柱,俺是忠义寨的弟兄!你在里边吗?”还是没有应答。

烧鸡帽又接着喊:“八路同志,是结巴俺仨人呀,俺是保护您的,快出来吧。”

洞里还是没人答应,刘根照着烧鸡帽的屁股踢一脚说:“说——谁——结巴,去——里头——看看。”

刘根三人慢慢向洞内摸,越走里面越黑,烧鸡帽哆嗦着嘴皮说:“刘根,肯定没在里头,镇[8]黑多瘆人啊。走吧,到外头找吧。”

“你——害怕了?”刘根用枪顶了一下烧鸡帽说。

“你不害怕?”烧鸡帽说,“咱这大老爷们都害怕,八路小娘们肯定也害怕,还有那大肚子。”

黑棉袄接着说:“咱到外头找吧,他们要在里头,听到咱喊,早出来了。”

刘根想想也是,就丢出一个字:“走。”

王金凤听到刘根三人向洞外走来,急忙跑离洞口。心想,李铁柱肯定带刘会贤和李玉贞换了地方,刘根三人要找她们干什么?我和马寨主说好的,不让他们管,我找到了就回忠义寨,他们又出来找,是为什么呢?王金凤怕刘根三人发现自己,按原路退了回去。她退到刘根三人昨晚待的地方,发现了刘根他们睡觉的石庵儿。心想,刘根三人绝对不会儿再来这里找了,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免得让他们三个看见。王金凤躺在刘根躺的草铺上,不一会儿就感到后背有些暖意,索性把周围的干草都盖在了身上。她要好好睡一觉儿,有刘根三人在附近,相对也比较安全。

刘根让黑棉袄在溶洞口守着,他和烧鸡帽到附近寻找。在洞口守一个人,一是怕李铁柱就带着女八路藏在洞里,看他们走了会出来。二是怕忠义寨派人来找不到他们。

烧鸡帽说,他就眯糊了一会儿,而且他睡觉轻,有一点动静他都能察觉,李铁柱他们不可能出洞。刘根想,他们有一个大肚子要临产,肯定走不远;寒冬腊月,这么冷,只能藏在山洞或窑里。所以他们两人主要找有可能是洞口的地方和废弃的窑洞。找到日出,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烧鸡帽说:“刘根,咱俩是不是走的太远了?回去吧?”

刘根瞥了烧鸡帽一眼说:“咋——说你呢?!让——你看着,你——睡觉;进洞——深了,你害怕;这——刚离开——洞一,一揸远,你——又嫌——远了。走,到山,山顶上——看看。”

烧鸡帽说:“俺真的睡得很轻,他们要出来,俺肯定知道。会不会让洞里的鬼怪给吃了?”

刘根结巴,不愿多跟烧鸡帽答话,自顾自地向前走,在心里骂:“哪有鬼怪,有鬼怪先把你吃了!”

烧鸡帽见刘根不理他,就不跟刘根走了,懒洋洋地向另一个方向搜寻。

刘根和烧鸡帽分别从山的两侧摸上了虎头岭。这虎头岭名副其实,远看近看都和老虎的脑袋一模一样,只是头的朝向不同。烧鸡帽走的是老虎头的正面,就在老虎嘴的下方一棵树上绑了一个绳结,地面上扯一条细线,他没发现,腿一下子拌在那根线上。线将支在一块大石头下的小树棍拉倒,石头滚落山崖,捆在石头上的绳索被拉动,一张网从地上腾地兜了起来,将烧鸡帽兜到了半空中。

“刘根,快,快把俺弄下来。”烧鸡帽在网兜里一边弹挣一边叫。

刘根跑过去一看,是烧鸡帽中了猎人下的套野猪的套,被套住吊了起来,那位置正好在老虎嘴前,遂捂住肚子“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你吃老鸹[9]屎了,嘎嘎嘎地笑,快把俺弄下来!”烧鸡帽发现自己越弹挣越紧,呆在绳兜儿一动不动地骂刘根。

刘根也不答话,一边笑一边拔出匕首,上前将拉网的绳子割断,烧鸡帽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在网兜里捂着尾巴骨,唉哟唉哟地喊叫。

刘根下刀子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遂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烧鸡帽好不容易才从网中钻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刘根,指着刘根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刘根,黑俺!”

刘根直起腰,挡开烧鸡帽的手,也不答话,一边笑一边去收网绳。收好了,往肩上一背,说了声:“走。”向山下走去。

黑棉袄远远看见刘根背着一堆网状东西,烧鸡帽一瘸一拐地跟在其后。就跑出溶洞问:“刘根,咋了?”

刘根扯着嗓子喊:“没事!”

刘根喊“没事”,可这一嗓子把王金凤惊醒了。她急忙钻出草窝,躲在石庵下观察动静。

黑棉袄跑到刘根和烧鸡帽跟前,指着烧鸡帽的腿问:“咋瘸了?”

刘根把背上的网绳往地上一扔,笑着说:“中——招了。”

“这是啥?”黑棉袄看着地上的一堆绳子问。

“套——野猪——的套。”刘根笑着说,“套——住他——了。”

“叫套野猪的套子给套住了?”黑棉袄笑着拍着烧鸡帽的肩膀问,“那咋还把腿弄瘸了?”

“他黑俺!”烧鸡帽没好气地指着刘根说。

刘根伸手拍了拍黑棉袄的肩膀说:“你,还守在——这儿,俺——俩回——去报告。”

黑棉袄盯着刘根说:“还让俺一个人守在这儿啊。”说完看了看烧鸡帽,眼珠一转说:“他腿脚不方便,让他守在这儿,咱俩回去。”

烧鸡帽急忙摆手说:“不,不,不,俺一个人害怕。”

刘根看了看烧鸡帽,确实是他把人家的腿摔瘸了,动了恻隐之心,摆摆手说:“算——了,俺,幺儿[10]——人回去。”说完扛起那堆网绳走了。

烧鸡帽冷冷地说:“别忘了,叫他们来带着灯笼,进洞照明用。”

“放心。”刘根头也没回冲着前方喊了一嗓子,两个字,没结巴。

王金凤看着刘根走远,从石庵里走出来,远远地冲烧鸡帽和黑棉袄打招呼道:“两位兄弟,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你,你是——八路医生?”烧鸡帽看着王金凤惊讶地说。:

“是我,咱们认识。”王金凤说着已经走近了他们。

烧鸡帽点头如鸡啄米,一边点头一边嬉笑着说:“认识,认识。俺的压寨夫人,压寨夫人。”

黑棉袄也笑着插话讨好王金凤说:“您到俺寨子去好几回了,夜儿个咱还见面了。”

王金凤见给他们想跟自己亲近,就试探着问:“你们这是——”

烧鸡帽抢着说:“李铁柱领着那个女八路进这洞里了,王二当家的让俺在这里看着。”

王金凤接着问:“她们在里边?”

烧鸡帽摇摇头说:“俺看着她和李铁柱进去了,可是,俺喊了,也进去看了,里边没人。”

黑棉袄怯怯地说:“洞太深,没照明的东西,俺没敢往深处进。”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三人一惊。黑棉袄急忙跑到山岗上,看了看,又跑回来,急切地说:“像是郭疯子的特务。”

“娘的,他们又闻到味了!”烧鸡帽愤愤地说。

“夫人,您先躲躲吧。他们来就是找您的。”黑棉袄冲王金凤说。

“那你们——”

“您先躲起来吧,他们拿俺没办法。”烧鸡帽也催王金凤说。

王金凤看看溶洞,又看看四周,跑上山岗,躲在一片树林前的灌木丛里看着黑棉袄和烧鸡帽躲进她躺过的石庵里。不一会儿,王富贵带着郭疯子和王友池等人骑着马就来到了山坳里。

王富贵骑在马上,一进山坳就喊:“刘根,刘根。”

烧鸡帽和黑棉袄听到王富贵的叫声,急匆匆地从石庵下跑出来。

“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好!”

王富贵也不答话,翻身下马,向烧鸡帽和黑棉袄的身后瞅了瞅,黑着脸问:“刘根呢?”

烧鸡帽抢着说:“报告二当家的,刘根回寨子了。”

“啥时候走的?”王富贵那老婆嘴包得更很了。

“刚,刚,刚走一会儿了。”烧鸡帽见王富贵的脸色不对,结结巴巴地答。

“噢。”王富贵一边走向烧鸡帽和黑棉袄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郭疯子。郭疯子和特务也围了过来。

“李铁柱和那女八路还在里边?”王富贵看着溶洞的方向问。

这可怎么回答呢?烧鸡帽看了看王富贵,又看了看郭疯子等人,人是他看没的,又当着这些特务的面,他不知说什么好,就吭吭哧哧地说:“俺仨,俺仨一直,一直在这儿看着……”

王富贵不等烧鸡帽说完,不耐烦地说:“你咋也结结巴巴的,都是跟刘根学的。”说着冲烧鸡帽摆了下手。

“俺,俺没……”烧鸡帽本想说“俺没看好,李铁柱和女八路不知哪里去了”,可他刚迸出三个字,郭疯子已经绕到他身边,一掌劈在了他的后脖根子上。与其同时,另一个大个子特务用皮带勒住黑棉袄的脖子,将黑棉袄背了起来。黑棉袄在大个子特务背上弹挣几下,伸出长长的舌头,断气了。烧鸡帽被郭疯子那一掌没有劈死,“唔”了一声倒向王富贵,王富贵向旁一闪,照着烧鸡帽后背补了一掌。这一掌有千钧之力,烧鸡帽触地不仅发出“噗”的一声轰响,整个脸面拍在地上,撞了个稀烂。

王富贵连看都不看烧鸡帽一眼,冲郭疯子一挥手说:“郭队长,就在那丛灌木后边的山洞里。”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山坳上的溶洞。

“弟兄,那个山洞,给俺冲!”郭疯子指着王富贵指的方向冲特务们喊。早已安排好的特务举着手枪,分散向溶洞包抄过去。

王富贵冲郭疯子抱了抱拳说:“郭队长,跑了幺儿,俺得追上去把他做了。”

郭疯子说:“好,俺把那大肚子女八路搜出来,赏金平分!”

王富贵摆下手说:“全归你了,俺只要三姨太。”说完,疾步奔到马前,飞身上马,向来路奔去。

郭疯子急于见到特务们抓住八路军机要员的场面,一躬腰也向溶洞跑去。

溶洞里,特务们打着手电筒一点点向前推进。大裂缝,小套洞,叠加层,石笋中间,钟乳石后,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个遍,一直搜到底,一条暗河挡住了去路。

“队长,一洞的水,走不了了。”走在前面的特务打着手电冲郭疯子喊。

“俺看看,俺看看。”个子矮小的王友池挤过人群到最前边看。郭疯子不搭话拉着脸向前走,特务们赶紧挤着给他让开个道。

郭疯子走到暗河前,几个特务们都争先恐后地为他打手电。手电光照在水面上折射到水里,清澈见底,最多也就一米来深,估计淹不住人。郭疯子蹲下用手划拉一下河水,不是太凉,就指着打手电的几个特务抖着满脸横肉说:“你们前面的四个人,脱光了下去,往里搜。”

“不会吧队长,他们能躲在水里头?”

“就是,他们有男有女,不会脱光了下去。”

“那大肚子敢沾这凉水?”特务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总之一句话,谁也不相信李铁柱会带着女八路下水躲起来了。可郭疯子相信,他拉着脸说:“八路军啥苦都不能吃?!为了保命,弄湿身衣服算啥?说不定他们就是穿着衣服直接下水的,这水里又冻不死人。再说了,王富贵的人就守在洞口,八路没有出洞,那就在这里面。这一路咱啥地方都搜过了,没个人影,不是下水向里走了是什么?”

“队长说的对,队长英明!”王友池立刻眯着小眼睛奉承道。

“对,说不定就在里头。”

“下,大冬天能洗个澡,美死了。”

“下,立功的时候到了。”特务们又七嘴八舌地这么一说,郭疯子的疯劲又来了,大喝一声:“下!”自己就脱起衣服来。王友池赶紧上前抱住郭疯子说:“队长,队长,使不得,使不得,让他们下去就得了,您老的身体要紧,这里边还是有点凉啊。”

“就是,队长,看俺的。”几个特务被郭疯子的情绪点燃,已经脱光了衣服,“扑通”“扑通”跳进水中,那水看着不深,人下去一量,都没到胸口了。下去的人举着手电向里边照,雾气腾腾,一条光柱什么也看不清,就嗷嗷叫着向前走。

“拿着枪,不要命了,八路可是有枪啊。”王友池这狗头军师瞪着他那双老鼠眼用他那像公鸡卡着脖子的声音喊。

“对对对,拿着枪,打开保险。”岸上的特务纷纷向水中的特务递枪。

“弟兄们,今天下水的,抓住抓不住女八路,统统有赏,一人一块大洋。”郭疯子的疯劲还没有下去,他坚信八路就在洞里,这一次一定能抓住。

特务们一听有赏更来劲了,一手举着手电,一手举着手枪,快速向前推进。越走越冷,几个人正想打退堂鼓,忽然发现一个套洞,套洞中还有一个木筏,用绳子栓在一个钟乳石上。那套洞爬坡而上,估计是个出口,直往洞里灌凉风,冻得几个人直打哆嗦。他们不敢停留,解下栓木筏的绳子,推着木筏回到了原处。

“跑了?这里竟然还有木筏!真他妈邪门了!”郭疯子气得直跺脚。

“这是谁做的木筏?”特务们议论纷纷。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李铁柱做的木筏。


[1]小路,便道。

[2]这么。

[3]一个。

[4]那个。

[5]在这里。

[6]今天晚上,今天夜里。

[7]知道。

[8]这么。

[9]乌鸦。

[10]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