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巩义人标志红色记忆
昔日三匪首谋娶八路为妻
“啊,是这样的。”刘慈云激动地对李斌说,“当年,李老太太把敌人引到了鸡冠岭上,你爷爷带着我娘顺利地翻过朱雀岭,躲在了庆云峰下的溶洞里。”
“那您——,您是刘慈云大伯?”李斌怯怯地问。
“我就是刘慈云,就出生在那个溶洞里。”刘慈云激动地声音有些发颤。
“我可找到你们了。”李斌激动地上前搀扶着刘慈云的胳膊说,“我爷爷一直不让我们找你们,说有缘自然会相会,咱们真是有缘哩。”
“你爷爷他——”刘慈云试探性地问。按时间推算,李铁柱要是活着,现在也九十多岁了。
“我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李斌说,“就是我爷爷去世了,我才决心把他的故事写出来,想通过媒体找到你们。”
“你说你已经写成了电影剧本,现在本子在哪里?能不能找来让我看看?”刘晓豫问李斌说。
“当然可以。”李斌爽快地说,“我电脑里存着呢。青龙山慈云寺风景区管理处有一本,咱们到了青龙关就可以拿到。”
“好,那咱们走吧。到了青龙关,你记住给我找。”刘晓豫对李斌说完,扶着刘慈云说:“爸,咱上车。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好,好。”刘慈云应着抱着骨灰盒走向奥迪车。
奥迪车在前,路虎车在后,驶离石榴院向山上攀爬,佳佳指着右前方的山顶忽闪着大眼睛说:“姥爷,那就是凤凰台,妈妈说当年日本鬼子就是从凤凰台向下进攻石榴院的。”
“知道。”刘慈云看向凤凰台,那山顶上的大柏树已经被村民们垒起一个防护台保护了起来,裸露着它那苍劲不老的枝芽,周围的小树花草郁郁葱葱。凤凰台下的山坡上,村民们依山势建起座座楼房,一色的石棉瓦红顶,标志着新农村的富裕和繁荣。山口处赫然竖着“民权村”的大牌子。
“凤凰台原名烽火台,是人们把字念转了,叫成凤凰台了。北宋末年,农民起义军在青龙山里建了许多寨子,若有敌情,先在烽火台上放火,浓烟升腾是一种信号。”刘晓豫一边开车一边说。
奥迪车驶进民权村,就是一个大坡道。道如江河,车如小舟,漂流而下。村民的院落连成一片,像一朵朵大红花开遍了山坡。村委会大楼旁边是一座加汉白玉护栏的石桥,桥下是一池青水,桥对面是一个宽敞的停车场。
“桥下边就是元帅池,是起义军演兵布阵的地方。”刘晓豫侧身看了看桥下那汪清水说。
“噢,当年那两位八路军战士就是在这里跳下马车阻击敌人的。”刘慈云看了一眼元帅池说。
“是前边,停车场那边马路的下边。”刘晓豫说,“这里已经改造过了。民权村把原来的河道砌成了涵洞,在涵洞上建了这么大个停车场。”
“原来河道那么深都给填平了?”佳佳想像着元帅池的位置比对着停车场地面惊讶地瞪大眼睛问。她在内心深处感叹,搞这么大的停车场,得多大气魄,多大工程啊!
佳佳瞪直的双眼还没有复原,奥迪车已经驶到停车场南边的路口处,刘晓豫丢了句:“就是这里。”汽车便将头一昂冲上了坡道,仿佛当年的马车一昂头冲出了河道一样,八路军小冯和小王跳下马车,用生命迟滞了特务马队的前进。
“看,佳佳,你太姥姥当年就是在这里下车上山脱离危险的。”刘慈云看着奥迪车进入一个弯道说。
“不是。”佳佳忽闪一下她那丹凤眼指着前边说,“妈妈昨天告诉我,太姥姥是在前面的拐弯处的房前上山的。”说话间,车又转了个弯,佳佳指着弯道顶部说,“就是那儿,太姥姥她们从那里上山的。”
刘晓豫接着说:“爸您记差了。我奶奶那次来指认过这地方。就是这儿。”
刘慈云向弯道顶部的山坡看,已经建起了几座民宅。民宅前一条小道直通山里,那年刘会贤带他和刘晓豫来指认过,说那就是当年上山经过的路线,只是刘会贤来指认时还没有建民宅。刘慈云回忆着,车已经转过那道弯向山顶盘旋而上。
山顶上是用山石砌成的一处四五亩大的平地,平地上是连着山体建造的关楼。那关楼墙基部分是用自然石块垒砌的虎皮墙,与山体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关楼上部为歇山灰瓦砖石结构,面阔三间,进深丈余,高大敦厚,雄伟壮丽。那高大的关门上,赫然镌刻着“青龙关”三个大字。关门前的数十米处对称盖着两个亭房,与关楼遥相呼应,浑然一体,彰显大唐遗风。
青龙关西侧,依山体建筑一排平房。平房前停着一排旅游观光电瓶车,车队前站着许多人,有的拿着镢头钢锨,有的拿着水桶提篮,有的拿着鲜花松树。
刘晓豫将奥迪车停在青龙关门前两个亭房中间的空地上。一位身穿黑夹克留着小分头的英俊男子走向汽车,身后跟着两位身穿黑西装留着小平头的当地干部。
车门打开,佳佳扶着车门钻出车,冲黑夹克叫了声:“爸爸。”
原来,那位穿黑夹克的英俊男子是佳佳的父亲宋德方。
“唉。”宋德方应了一声,抚摸一下佳佳的头。
佳佳说:“我和妈妈、姥爷,把太姥姥带来了。”
宋德方拉开后车门,冲刘慈云叫了声“爸”,便伸手去接老人手中的骨灰盒。
“不用。”刘慈云挡开宋德方伸向骨灰盒的手,抱着骨灰盒,肘顶股移蹭着下车。宋德方急忙伸出一只手搀扶,另一只手托着骨灰盒底部实施保护。
刘晓豫下车绕到后门,刘慈云已经下了车。宋德方扶着刘慈云冲妻子点了下头,叫了声:“晓豫。”
“定在哪儿了?”刘晓豫问。宋德方提前来是会同有关人员为刘会贤选定墓地的。昨天,她和宋德方、佳佳一块来,管理人员讲,要在景区里设墓地,得找市里批。
宋德方说:“庆云峰。慈云寺的师傅说,庆云峰在自在峰和妙德峰之间,受观音、文殊两大菩萨加持,是慈云寺周围五十三峰中第一风水宝地。”宋德方看了一眼刘慈云,小声说,“就在咱爸出生的溶洞旁边,他们说有利于对外宣传,也方便游人凭吊。”
这时,那两位穿黑西装的干部也走了过来。宋德方忙向家人介绍说:“这位是巩义市民政局的吕局长,这位是青龙山慈云寺风景区管理处的徐主任。我到市里把情况讲了以后,巩义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专门委派两位领导来帮助落实此事。”
“噢,谢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刘慈云抱着骨灰盒向两位干部鞠躬。他那银白色的鬓发和光秃秃的头顶与身躯几乎成了九十度,表示着恭敬与虔诚。
刘晓豫和佳佳见状也冲两位黑西装鞠躬道:“谢谢!”
浓眉大眼的吕局长赶忙扶住刘慈云说:“不敢,不敢。我们了解了刘会贤前辈当年在这里的战斗经历,都非常感动。市领导指示:一定要遂了革命老前辈的遗愿。”他一边说,一边忽闪着大眼睛瞥向刘晓豫和佳佳,从面容的成熟度分清了女儿和妈妈。
刘慈云说:“我代表我母亲谢谢你们,谢谢巩义市委市政府领导!”
吕局长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是这样安排的,您看可以不可以。这里,在夏王朝时期就是国都的后花园,远近闻名的风景区。刘会贤前辈当年在这里战斗时,条件艰苦,没有好好欣赏这里的美好风光。今天我们先陪她老人家将景区看一遍,让她老人家了解一下她和她的战友战斗、安息的地方,十二点前安葬。”吕局长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仅声音悦耳,而且言语中饱含着对刘会贤的崇敬和对刘慈云的尊重。
刘慈云:“可以,可以。”
“那好。”吕局长的话得到了刘慈云的肯定,他内心兴奋,转过身带着浓重的巩义乡音对旅游观光车前的人群喊:“村长,按计划办。你们去修整墓地,我们到刘老前辈当年战斗过的地方看一看。”
“走。”
“走。”人们按照预先的部署各自走开。吕局长又转身对刘慈云等人说:“我们都坐观光车吧,坐观光车方便。”吕局长说着,又转身冲观光车前的人群喊:“来辆车,来个解说员。”
一位身穿天蓝色西装佩带导游证的俊俏姑娘跑到吕局长面前,轻轻地叫一声“局长”,忽闪着大眼睛用余光看着众人。
“讲吧。”吕局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导游咽了口唾液,喉部动了动,盯着刘慈云怀中的骨灰盒说:“大家好,我是青龙山慈云寺的导游赵秀琴,欢迎大家光临青龙山慈云寺。”导游的声音甜润,也是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点儿河南口音,美中不足的是那流畅的声音中夹杂着颤音。
“别紧张,就和平日一样。”风景区管理处的徐主任轻轻地对导游说完,双手抓住胸前西装的开领处一抖,拉紧衣襟顺手理向上衣的下摆处。他的个头比吕局长高,头发比吕局长短,眉毛比吕局长浅,眼睛比吕局长小,西装比吕局长新,特别是他的声音比吕局长细,而且有明显的巩义乡音,身为作家的刘晓豫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两位官员的差异。
导游把目光从骨灰盒上移开,看了看徐主任,又看了看大家,接着说:“我们现在站立的位置是青龙关。青龙关位于青龙山中部山脊凹腰处,是古时候北部进入寺河的唯一通道。道旁,也就是现在管理处的位置,原有一座山神庙,到慈云寺拜佛的善男信女总在这里上香歇息。北宋末年,身怀绝技的民间女子裴月娥和其兄长在此聚众起义,劫富济贫,抗击金兵,被人们编写成评书、戏剧世代传颂。明末,起义军领袖李自成曾夺取青龙关,在慈云寺五十三峰中沉兵数万。所以,青龙关久负盛名。”导游的讲解越来越流利动听,“2000年,民权村为了开发景区,在此修建了青龙关关楼。关楼为河南省著名古建筑专家李川泽先生设计,总高18米,关门高、宽各6米,是目前国内关门最大的一个。请大家同我一起走过关门,领略关内优美的风光。”
“等等。”刘慈云突然制止导游小赵说,“让我母亲再看看她们当年翻越的朱雀岭和杨班长牺牲的地方。”
“好。”吕局长扶住刘慈云的后背说。
刘慈云抱着骨灰盒慢慢向平台边沿走去。他走到离平台边沿约五六步远,把骨灰盒的正面对向朱雀岭,喃喃地说:“娘,对面就是朱雀岭,是您和王金凤、李玉贞阿姨摆脱特务追击的地方,李铁柱叔叔就是在那半山腰救的你们。您看见了吗?你们藏身的那个溶洞的洞口已经塌陷,山榆秧已经长成了胳膊粗的榆树。日月潭还是那么美丽,是青龙山慈云寺景区的一大景点。”
刘慈云抱着骨灰盒对着朱雀岭矗立了约三分钟,又稳着步子慢慢地走到平台最边沿,看着平台下的马路对着骨灰盒说:“娘,你看见了吧,下边那条路就是杨排长牺牲的地方。”
“看,那个用红漆划圈儿的地方,下边就是那块凸起的大圆石,当年八路的马车就是被那块石头颠断了轴。”吕局长指着路中央一个大红圆圈用普通话说,“景区修路时,专门做了标记。”
“那杨排长牺牲的地方有标记没有?”刘慈云急切地问。
“有。”景区的徐主任看吕局长不接话,急忙抢答道。“有”字一出口,他的双手就抓住了西服上衣的开领处,一抖一拉,顺着衣襟理向下摆。一边理一边用浓重的乡音说:“我们通过查资料,走访山里的老人。对了,还是他,李斌,他爷爷曾给他指认过那里,就是那块大石头向东一百米左右那个转弯处。看,有块黑色的石碑。我们已经把当年八路军突围的故事和杨排长的英雄壮举简要地刻在了石碑上。”
“好,好,好。”刘慈云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对着骨灰盒说:“娘,您看见了吧,巩义人都记着呢,他们做了标记,还立了石碑,您到那边啊,可记着告诉您那些战友。”
刘慈云说着哽咽了,眼眶里噙满了泪珠。佳佳急忙掏出面巾纸为姥爷沾了沾。
刘慈云被佳佳沾干了眼眶,放眼向元帅池望去。他把目光落在停车场北面路口处,问吕局长和徐主任:“元帅池上,那两位八路军战士牺牲的地方有标记没有?”
徐主任又看了一下吕局长,见吕局长看他,冲吕局长摇了摇头。吕局长就转向刘慈云作普通话说:“没有,那儿没有。不过,我们可以立。我们回去研究一下,通过这次安葬您母亲骨灰的活动,把八路军在这里战斗过的地方梳理一下,设立标志,搞个红色教育基地、红色旅游什么的。”
“就是,就是。”景区徐主任也跟着点他那板寸头用乡音附和。
刘慈云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吕局长,又看了看徐主任,点了点头说:“好,好。走吧。”
大家簇拥着刘慈云向前走,吕局长推一把导游,冲导游使了个眼色。赵姓导游便向前紧走几步,也可以说是跑几步跑到刘慈云的前边,冲刘慈云也是冲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带领大家步入关门。青龙关南方连绵不断的山脉在门洞里看就像是镶嵌在镜框里的一幅油画。走出关门,豁然开朗,山连山,山套山,有绝壁,有缓坡,有深涧。导游转身指着西北方向约500米处的石砌断壁说,“青龙关的西北边是忠义寨,就是裴月娥兄妹带领起义军修建的,一直沿用到抗战时期。我们看到的石砌断壁,是忠义寨的东门,还有北门和西门,寨墙全是依山势用石块垒砌。东门外与青龙关相连,坡度较缓。西、北两面是陡坡,南面为悬崖绝壁。寨子建在山顶,约五百亩地,原有烽火台、聚义厅、钱粮库、军火库、演兵场和义军住房等建筑,现已损毁殆尽。”
“是那位八路军女医生给炸平的吗?”佳佳急切地问。
“不全是。但是,自从那位女八路炸军火库与日伪军同归于尽后,忠义寨就荒芜了,再没有住过人。”导游说,“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算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上车去慈云寺吧。”吕局长果断地说。
众人走向旅游观光车。
宋德方又把双手伸向骨灰盒对刘慈云说:“爸,我来吧?”
“不用。”刘慈云避开宋德方的手,把骨灰盒正面对着忠义寨的东门,喃喃地说:“娘,您看看,那就是我金凤姨牺牲的地方。”刘慈云的眼泪扑扑嗒嗒地落在了骨灰盒上。
“爸,走吧,姥姥都看见了。”刘晓豫看到父亲落泪眼圈也红了,上前扶住刘慈云说。
宋德方急忙用右手帮刘慈云托住骨灰盒,左手扶着刘慈云的后背轻轻地说:“走吧。”
佳佳见状,又急忙掏出面巾纸上前为姥爷把泪水沾干。她看着父母扶着姥爷径直走向旅游观光车,便面向忠义寨倒退着随在他们身后。在内心深处,她很想上忠义寨去看看。她虽然看过不少书和影视片介绍土匪住的山寨,但是这么近地接触山寨还是第一次。她一边退着走一边看,想象着这山顶上的寨子没被毁坏之前应该是什么样子。
“李斌,快点儿。”伍子站在旅游观光车下冲着青龙关的关门招手喊。
李斌从关门中跑出来,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稿纸。这叠稿纸就是他写的电影剧本,他一到青龙关,就跑到西边管理处那排房子里找剧本去了。李斌跑到车前,看着刘晓豫把刘慈云送上车,将剧本交给刘晓豫说:“正好在,您给指点指点。”
刘晓豫接过剧本,“爷爷的抗战”五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这五个宋体加粗的大字下边是四个楷体小字“编剧李斌”。她翻开扉页,把目光落在故事简介上。其实,她看着剧本那些字好像没有印入脑子,她的意识根本没有在剧本上,她一直在想走进忠义寨的两个女八路。当导游让大家看忠义寨时,她的脑海里就浮出了李玉贞和王金凤的名字,她回忆着刘根讲的情节,想象着当年的情景。
刘根、烧鸡帽和黑棉袄押着李玉贞来到忠义寨北门,守门的岗哨冲他们笑着说:“刘队长,抓了个女——女八路。”
“别——瞎说。”刘根把手一扬说,“开——门。”
守门的哨兵一边开门,一边说:“三当家的在里边等着呢。”他们远远看见刘根一行,就把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杨金旺。
刘根等人进了寨门,看到杨金旺从兵房里走出来,急忙大喊:“三当家的好!”这一声一点都不打磕,就像是带领部属叫号子似的,烧鸡帽和黑棉袄也跟着异口同声地喊:“三当家的好!”
杨金旺斜眼看了看他们,迈着方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嗬,找到一个。”他的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而且还带着颤音,那螃蟹眼睛也不像平时那么咄咄逼人了。他刚才听到门卫报告刘根押回来一个女人,就想先让这女人看看他三当家的风范,然后找机会占有她时快捷方便。可是与李玉贞这么美丽的女人打个照面,自己的底气就泄去一半。人家身如杨柳枝,婀娜多姿;他身如熊瞎子,五大三粗。人家头型像倒挂葫芦,美丽光滑;他枣核儿脑袋,疤疤瘌瘌。人家的脸像心形有条迷人的下颌线,他的脸是菱形下颌像被刀削去了一点。人家大眼睛忽闪着像会说话,他小眼睛凸鼓着像瞪眼瞎。人家尖尖的下巴右侧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如诗如画;他下巴上留撮小黑胡子,拽得跟条小猪尾巴。这么一对照,他哪一点都不如人家,只有摆他三当家的威风了。
刘根三人还算配合,高声问好后又冲杨金旺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杨金旺怔怔地走到他们跟前,怔怔地看了李玉贞一会儿,突然拉下脸,抖动着他那上捺儿下撇儿冲刘根三人问:“咋还绑着?”
“遇,遇——见——”
“遇见汉奸了。”烧鸡帽不等刘根结巴出下面的话抢着说。
“遇见汉奸了。”黑棉袄也跟着附和说。
“松开。”杨金旺冲烧鸡帽和黑棉袄摆了下手说,“快松开。”
烧鸡帽和黑棉袄两人赶忙给李玉贞松绑。杨金旺看李玉贞细皮嫩肉的也就十七八岁,一改对刘根三人的严肃,微笑着对李玉贞说:“八路军同志,委屈你了。”
“哼。”李玉贞把脸转向一边“哼”了一声。她一看到杨金旺那枣核儿脑袋就认为不是什么好鸟,再近看杨金旺面庞上的那一撇儿一捺儿更认定是个“坏蛋”了。她本来对忠义寨还有点儿好感,全让王富贵和杨金旺给弄没了。心想,他们俩是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那大当家的也好不到哪儿。
杨金旺不知道王富贵在山下说让李玉贞当压寨夫人的事,拽着下巴上那撮儿小黑胡子讨好李玉贞说:“请你们到山寨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保护你们。”
“是吗?”李玉贞瞥了杨金旺一眼,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那就谢谢了!”
杨金旺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里窝火。在忠义寨,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但是面对八路,又是这么美丽的女八路,不好发作,遂冷冷地说:“那就请吧,俺大当家的在聚义厅候着呢!”说着,还很绅士地放下拽胡子的右手,冲李玉贞做了个“请”的手式。但是,他没等李玉贞抬步,自己就背着手骄傲地前边走了。他年轻气盛,要在这个女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他一边走一边回味李玉贞的容颜,那粉润的脸庞就像心的形状一般,迷人的下颌线富有动感,特别是那颗美人痣随着尖尖的下巴向上一扬,让他心簇激荡,还有那两条小辫,一晃一晃的,他要不硬端着架子走在前面,肯定被晃得没有了一点尊严。
杨金旺背着手在前面走,所到之处,遇上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叫“三当家的好”。他要么摆一下手,要么点一下头,要么“哼”上一声,端着架子自顾自地向前走。聚义厅门口的两个岗哨远远看见杨金旺走来,大声叫道:“三当家的——到!”随即持枪立正。
杨金旺背着手昂着头翘着那撇儿小胡子从两位哨兵面前经过,大步跨入聚义厅,在进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离他十步之远的李玉贞。心想,看到老子的派头了吧,你个小女人,骄傲个啥?
李玉贞在刘根等人陪同下刚走近聚义厅前的两位哨兵,那两位哨兵“唰”地一下横枪将李玉贞拦住,两根枪刺交叉着悬在李玉贞面前,在深冬的晨曦中闪着寒光,吓得李玉贞打了个冷颤。
“这,这是——大当家——请的——客人。”刘根一步跨到李玉贞前面,护住李玉贞对哨兵说。那两位哨兵高昂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刘根等人一言不发。
“哎呀呀,把枪放下,把枪放下。”马群英说着迎到门口,冲李玉贞抱拳道:“啊,巾帼英雄,失敬,失敬!”然后,冲李玉贞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玉贞没有防备让两个哨兵吓了一跳,看着马群英冲她抱拳又做请的手势,也没听清马群英说的什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走进了聚义厅。看到杨金旺跟随在马群英的身后,又“哼”了一声。
马群英急忙追上来,对李玉贞说:“这位小……小同志,你别害怕,虽然俺这里是土匪的山寨,但是,俺与您皮司令有协议,你到这里就算到家了。”
李玉贞恢复了镇静,看清了眼前说话的人。只见他个子矮小,四十岁出头,上留一个大背头,下蓄一把儿山羊胡子,宽脑门,大眼睛,高鼻梁,有点绅士派头。虽然刚才只顾骄傲地前走,没有注意到他是否瘸腿儿拐胳膊,但是仅此就能断定他就是忠义寨的马寨主。更何况那么傲气的杨金旺跟在其后,他又主动说出和皮司令的事儿,其实就是有意介绍自己。李玉贞认出了马群英,便想起王富贵说让她做压寨夫人的话,看着马群英那张长期被山风吹紫外线照射形成的高原红脸,遂故意拉着长腔忽闪着她那两个大眼睛问:“这么说,您就是马寨主了?”心里却在骂,“你个又瘸又拐的小老头,让我给你做压寨夫人,你配吗?”
“啊——是,马群英,马群英。”马群英笑着谦和地说,“你到这里就算安全了。哦——,对了,你还有两个同伙……啊不不,是两个同志,他们现在在哪儿啊?”
李玉贞白了马群英一眼,又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杨金旺。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矮一高,矮的胡子花白多而长,高的胡子乌黑少而短,形成鲜明对照。不禁感到好笑,又不能笑,所以,她就把眼光移开慢慢地说:“我是单独执行任务的,没有同伙。”
“啊,小——小同志,你别误会。”马群英急忙摆手说,“你既然着[1]俺是马群英,就应该着俺和您[2]皮司令的交情。俺只是想帮助您,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李玉贞又白了马群英一眼,不无讽刺地说:“这么说,不是拉我来做压寨夫人了?”
“谁,谁说的?”马群英被李玉贞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看一眼杨金旺,杨金旺摇摇头,用右手拽上他那一小撮儿胡子,一脸茫然。又看刘根等人,刘根见烧鸡帽和黑棉袄低头不语,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二——当家的。”
“这,这王富贵,咋尽干些没屁眼儿的事儿呢!”马群英气得翘起了山羊胡子。
“是二——当家的——”
“是二当家的糊弄王友池的。”烧鸡帽急忙接过刘根的话茬说。
“到底咋回事儿,你慢慢说。”马群英指着烧鸡帽说完,对李玉贞说:“小同志,你请坐,听他说。俺向你保证,俺没这个意思。”
烧鸡帽如此这般地把他们找到李玉贞,又遇上王友池,王富贵怎么来解围详细地说了一遍。马群英和杨金旺听得频频点头,末了,马群英冲杨金旺使了个眼色,捋着他那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么,让王友池他们遇上了——”
“大哥,这帮人可是小鬼子养的特务,咱得好好合计一下怎么应付。”杨金旺放下拽胡子的右手接过马群英的话说。
“嗯——,嗯。”马群英捋着山羊胡子转向李玉贞说:“这样吧,小同志,你先歇着,俺们合计一下。”说完,放下捋胡子的右手,冲刘根等人一摆,像是作了项重大决定似的说:“你们仨把这位——小同志带到上房,安排休息、吃饭,严密警戒,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是!”刘根、烧鸡帽、黑棉袄异口同声地答道。
“刘根喊‘是’一点不打磕巴。”马群英用指头点着刘根笑着说。
“就——就一个——字!”刘根笑着结巴着答。
“就一个字,你不喊,就比别人慢半拍儿。”杨金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仨从现在起就是她的警卫,明白吗?”
“明白!”烧鸡帽和黑棉袄异口同声地回答完毕,刘根那个“明”字才冒出来,又脸红脖赤地迸出个“白”字。
杨金旺“扑哧”一声笑了,他刚说完就应验了,遂冲刘根他们摆摆手说:“去吧。”
刘根就冲李玉贞做了个“请”的手势,憋了半天迸出一个字:“请!”
杨金旺看着刘根三人簇拥着李玉贞走出聚义厅,转向马群英急切地问:“大哥,您是不是真想让她——”
“你说,让王友池一帮人撞上了,他要是带着小鬼子来要人,可如何是好?”马群英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一边用右手捋自己的山羊胡子。
“俺看,您就娶了她。”杨金旺翘着他的小胡子说,“二哥说得对,什么八路九路的,您看上了,就是咱的压寨夫人。”
“俺娶她做了压寨夫人,怎么给皮司令交待?咱这儿不是乘人之危吗?”
“什么乘人之危?咱是保护她。”杨金旺说,“她要是让郭疯子和小鬼子抓去,不着[3]要给祸害成啥样儿呢?说不定小命儿都没了。”
“那就娶了她?”马群英又捋着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说,“小模样儿倒是不错。”他回味着李玉贞那大眼睛、心形脸和那迷人的下颌线。
“一脸的福相,大福大贵之人。”杨金旺也用右手拽上了小胡子讨好马群英说。
“是啊,在日伪军的铁壁合围中能跑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马群英说着放下捋胡子的右手,像是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似的,冲杨金旺把手一摆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娶了她就是救了她,娶了!”
“这是佛的旨意。”杨金旺见马群英放下捋胡子的手,也急忙放下拽胡子的手说,“咱毗邻慈云寺,是佛祖显圣,慈云赐婚啊!”
“佛祖保佑!”马群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二当家的到!”门口的哨兵话音刚落,王富贵敞着怀扇着风就来到了聚义厅。
杨金旺急忙迎上去叫了声:“二哥。”
王富贵冲杨金旺“嗯”了一声,急匆匆几步上前冲马群英抱抱拳老婆嘴儿一撇叫了声:“大哥。”
“回来了。”马群英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罗圈椅子说,“坐下,慢慢说。”
“现在的情况是——”王富贵一边撇着他那老婆嘴儿说一边走到马群英指的椅子前坐下,“他妈的李青标带自卫团二百多人已经到了慈云寺,沿后寺河一线切断了通往涉村、新中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道路。他妈的小鬼子都集中在民权村里吃早饭,郭疯子的特务队又返回来和王友池那帮人会合,对朱雀岭一带进行拉网式搜查。俺听王友池喊,还有两个女八路躲在山里,其中有个快生孩子的大肚子,是八路军的机要员,他们要赶在皇军搜山前抓住她们。他妈的郭疯子想立功,在特务中悬赏,谁抓住那个八路军机要员,赏十块大洋。”
“真是个疯子!”马群英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认真地听着王富贵的介绍,禁不住骂了一句郭疯子。
“综合起来看,日伪军不会来攻打咱们。他妈的的目的是搜寻八路军,斩草除根。”王富贵把他的外衣襟向后扒拉一下露出自己的双枪接着说,“俺想,咱只要不招惹日本人,他妈的郭疯子也奈何不了咱。”
“可是——”马群英捋着山羊胡子说,“咱收留了八路,郭疯子要是告诉日本人——”
“您是说刘根带回来的那娘们儿吧?”王富贵接过马群英的话说,“他妈的什么八路九路的,您娶了她,就是俺大嫂,咱的压寨夫人。我搁寨子下面就告诉王友池了,他妈的郭疯子来了也没话说。”
“郭疯子正想找咱的茬儿呢,你着[4]他在日本人面前说啥话?!”马群英捋着山羊胡子一边思索一边说,“不妥,不妥。”
“有啥不妥的?”王富贵有些着急,“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按着腰间的盒子枪,提高嗓门说:“他妈的就是日本人来了,咱说咱敢抓女八路做压寨夫人,就是不嬲[5]八路军。咱保持中立。咱硬实,他妈的日本人也得对咱客气三分。”
“咱对日本人可得悠着点儿,不能像——”
“大哥,您甭怕。他妈的在巩县,咱的势力不比小日本儿差!”王富贵一挥手,打断了马群英的话:“他妈的小日本儿才几个毛人儿,尽他娘的拉着汉奸特务充数。他妈的要没有那么多汉奸特务,咱忠义寨的弟兄就把他灭了。您没看,就这么点儿八路,就那几条破抢,就把他们折腾得够呛,他妈的还有本事儿打咱?他要是把咱推到八路那边去,还能过得去这年儿吗?”
“二哥说得对。”杨金旺抖动着他那上捺儿下撇儿接着说,“现在是,八路军怕咱跟日本人合作,跟咱定了友好协约。那日本人也怕咱跟八路军联合。所以,他们都得看咱的脸色。”
“关键是咱既没有跟日本人合作,也没有跟八路军联合,他们谁集中力量都能灭了咱。”马群英捋着山羊胡子忧心忡忡地说,“咱谁也不能得罪呀!”
“那,刘根带回来的女八路咋弄哩?他妈的王友池可是看见了,他一准儿告诉郭疯子。他妈的郭疯子一准儿拿这儿做文章,他一准儿告诉日本人儿。”王富贵把双手一摊说,“他妈的总不能把那女八路送给日本人儿吧?”
“让俺当汉奸,俺死都不会干!”马群英放下捋胡子的左手,用力向前一摆说。
“这就中了。”王富贵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下巴向前猛地一送,恨不得遮住自己的鼻子,不容置疑地说:“他妈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娶了她。”
“俺看二哥说得对。”杨金旺说着也站了起来,非常谦恭地对马群英说:“大哥,您先娶了那八路。郭疯子带日本人来了,她是俺嫂子,咱的压寨夫人,不管她以前是干啥的,现在是咱的人。八路军来了,咱说是为了保护她。这样,他们两边都不好说啥,大哥既有了夫人,又不得罪他们。”
“就是嘛!他妈的这就叫——叫‘一箭三雕’。”王富贵兴奋地把手一挥说。
“对,一箭三雕。”杨金旺也跟着附和道。
“一箭三雕。”马群英捋着胡子重复了一句。突然,他拉下了脸,盯着王富贵和杨金旺说:“嗯——,有您[6]这么说您嫂子的吗?”
王富贵和杨金旺一下子愣住了。杨金旺反应得快,谦恭地冲马群英抱拳道:“高兴,说冒[7]了。”
“哈……”王富贵也反应过来,大笑着冲马群英抱拳道:“这么说,大哥是同意了。”说完,他将拳变掌,向杨金旺跨了两步,拍一下杨金旺的后背,撇着老婆嘴笑着对杨金旺说:“老三,准备,给大哥成亲!”
“嗬,人家同意不同意还在两下呢!”马群英见王富贵推着杨金旺要走,搭讪道。
“他妈的由不得她。”王富贵将他那地包天的下巴一扬,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可别硬来啊。”马群英乐得合不拢嘴,冲着王富贵和杨金旺的背影喊。
“硬来?就得硬来,他妈的不硬中吗?您就等着今儿黑[8]圆房吧。哈……”王富贵留下一串儿笑声,推着杨金旺走出了聚义厅。
“把那娘们儿弄哪儿了?”王富贵问杨金旺。
“上房,大哥让刘根给安排到上房了。”杨金旺答。
“走,看看去。他妈的,咋长恁[9]美哩。”王富贵推着杨金旺的后背一边回味李玉贞那美丽的脸庞和身段一边说,“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有点儿姿色。”
“不是有点儿姿色,是他妈的很有姿色。”王富贵笑着说,“大哥要是不要,俺就娶了她。他妈的弄个女人,管她是干啥的?大哥——太胆小了。”
“大哥是不想让人家捣脊梁筋儿!”杨金旺感叹说。他感到失落,茫然地看向远方,在心里说,没进门我就想占有她了。
“一边当妓女,一边立牌坊。”王富贵用力推了一把杨金旺,指着他的后背说:“他妈的,这叫不叫捣脊梁筋儿?”
杨金旺回身拉了一把王富贵,低声说:“别说了。”
“干么[10]不说,人家都这么说。咱做恁些[11]好事,他妈的人家还是叫咱土匪。土匪,咱是土匪,他妈的土匪。”王富贵又把手搭在杨金旺的后背上,顺势拍了两下。
“只能这样儿,有啥办法呢?”
“俺要是大当家的,就让兄弟们换个活法!”王富贵盯着杨金旺的脸压低声音说,“不能像镇暂儿[12]这样儿,他妈的跟慈云寺的和尚似的。”
“弟兄们都等着这一天呢,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杨金旺笑着奉承道。
“你瞧好吧。听俺的,俺有啥给你啥。”王富贵将手臂从杨金旺的后背滑向肩膀,搂着杨金旺的脖子以示亲密。像是自己真做了大当家的,说话竟然没带“他妈的”。
“中中,一切听您吩咐。”杨金旺也用左臂缠住了王富贵的腰以示友好。
“这就对喽!”用力搂了杨金旺一下说。
王富贵和杨金旺这一搂一抱,嘻嘻哈哈,转眼就到了上房。刘根立在上房门口站岗,烧鸡帽和黑棉袄趴在门上顺着门缝向里瞧。
王富贵放开杨金旺,奔到门前,一手抓住烧鸡帽一手抓住黑棉袄,一较力就像摔小鸡似的将他俩四脚朝天地甩在了门前。
“弄啥哩——你们!”王富贵把衣襟向外一扒,双手按在腰间的两把盒子枪上,怒目瞪视着地上的烧鸡帽和黑棉袄。这两人正看得专心,冷不防被人来了个王八翻盖儿,腿儿还没弹直呢,就见王富贵拉开了要枪毙他们的架式,急忙翻身跪在地上磕头捣蒜。
“二当家的好,三当家的好。”
“你咋不问好哩?”王富贵上前对着刘根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刘根眼快侧头闪过。跳到一边说:“还,没,说出来。”
“他妈的,蹦得比说得快多了!”王富贵瞪了一刘根,笑着说。刘根是他的爱将,虽然结巴,但是武功好,做事利落,想得周全,能独当一面。
“刘根向来是做得比说得好。”杨金旺也喜欢刘根,笑着打圆场说:“刘根喊起来不结巴。”
“不——不敢——喊,怕——惊着——她。”刘根指指上房说。他老远就看见王富贵和杨金旺向这边走来,想喊话问好,怕声音大惊吓着正在睡觉的李玉贞。李玉贞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又奔波大半天,确实累了,见忠义寨的人对她没有什么敌意,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刘根给她盖好被子,拉上房门,守在了门口。因为刘根是头儿,有刘根在,烧鸡帽和黑棉袄不敢靠近李玉贞,只是在远处打眼,平时又很少接触女人,有个女人离这么近很是挠心。刚才听到李玉贞翻身弄得床吱吱作响,就情不自禁地趴在门缝处偷看。现在,听到刘根结巴着说怕喊了惊吓着李玉贞,在心里直骂刘根。烧鸡帽想,你个死刘根,你若喊着问二位当家的好,等于给我们俩发了个信号,老子听见了,也不会被二当家的摔个仰巴叉[13]。
“他——俩见了——女人——来劲儿。”刘根又结巴着盯了一句。烧鸡帽听了恨得直咬牙根,在心里骂:“你他妈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结巴。”
“他妈的,就这点出息,偷看女人睡觉!”王富贵刚才没打上刘根,听了刘根的话,回头踢了烧鸡帽一脚。
“二当家的饶命,俺啥也没看见呀!”烧鸡帽赶紧磕头喊叫。心里想,报应,肯定是骂刘根遭的报应,要不,二当家的咋会踢俺一脚不踢黑棉袄呢。
黑棉袄也跟着磕头附和说:“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俺听到床吱吱响,怕有情况。”
“只要您这群馋猫不偷腥,他妈的就没情况。”王富贵说着走近房门,趴在门缝处向里看。烧鸡帽见状,嘴角露出一丝怪笑。
“起来吧,好好警卫,她就是咱的压寨夫人了。”杨金旺站在那里一直用右手拽他那撮儿小胡子,见烧鸡帽冲着王富贵怪笑,就对跪着的烧鸡帽和黑棉袄说。
“那敢情好,敢情好。”烧鸡帽听了杨金旺的话,一边说一边爬起来,冲杨金旺抱了下拳说:“谢谢三当家的。”
“谢谢三当家的!”黑棉袄跪在地上给杨金旺磕了个头才直起身。
“应该先谢俺,俺是他大哥。”王富贵透过门缝看向床,房内光线黑暗,也是啥都没看见,就转过身冲烧鸡帽和黑棉袄双手叉腰撇着老婆儿嘴说:“他妈的,俺要想让您跪着,您就不能起来!”
“二当家的说得对,谢谢二当家的!”烧鸡帽反应快,急忙冲王富贵抱拳说。
“谢谢二当家的!”黑棉袄也冲王富贵抱拳说。
“中了,好好警卫。”王富贵冲刘根三人摆了个手说,“俺和三当家的去安排,今儿黑喝大当家的喜酒。”说完抬起右手推着杨金旺的背说,“走吧,等他妈的睡醒了再说。”
二人向前走了几步,杨金旺侧过他那枣核儿脑袋问王富贵:“二哥,您刚才说郭疯子的特务队想在小鬼子搜山前抓到那俩女八路,咱是不是再派几拨儿人出去,抢在特务队前面找到那俩女八路?”
“得了吧,老三。他妈的这幺儿[14]都让王友池撞上了,再找回那俩。郭疯子他妈的幺儿也没抓着,不急了眼找咱算帐还邪呢!”王富贵抬起扶杨金旺后背的手,照着杨金旺的肩膀拍了两下说:“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咋没事儿?幺儿是事儿,仨也是事儿。”杨金旺躲开王富贵放在肩膀上的手,抖着他那上捺儿下撇儿说。
“噢——老三,你是不是看大哥有了压寨夫人,也想趁机弄个女人?”王富贵又笑着抬起右手拍杨金旺的左臂膀。
“难道二哥不想?”杨金旺用他那螃蟹眼盯着王富贵问,“您就这么跟郭疯子的三姨太拉扯?”
“想,想呀。”王富贵那母猪眼睛突然放亮,把手从杨金旺的肩膀上移开,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拍说:“他妈的,去撞撞运气,找到了,咱哥俩一人幺儿。”
“找到了再说吧。”杨金旺少气无力地搭拉下眼皮说,就像事不关己。
“刘根,刘根——”王富贵转身冲上房招着手喊道。杨金旺看着王富贵喊刘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习惯性地用右手拽上了他那撮小黑胡子。
刘根听到王富贵叫他的名字,先是一怔,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向王富贵和杨金旺跑去,一边跑一边张着嘴捯饬着准备答“到”。
“到——!”刘根人到声响,震聋发聩,震得王富贵捂着耳朵蹦高。
“弄啥哩!”王富贵捂着耳朵侧着身冲刘根喊,“想聒[15]死我呀!”
刘根自知没趣,立正站直,搭下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默不作声。王富贵放下捂耳朵的双手,问刘根说:“你搁哪儿[16]找到哩诺[17]女八路?”
“日——月潭。”
“你没问她那俩呢?”王富贵接着问。
“问——了”刘根答,“她——说就她——幺儿人。”
“你猪脑子呀,她说幺儿就是幺儿呀?”王富贵那母猪眼睛瞪得倍儿大,好像看到了那两个女八路似的。
“她——说她——幺儿人——执行——任务。”
“执行个屁!”王富贵说,“幺儿小娘们儿,到大深山里执行任务,鬼才相信。”
“那——就她一—幺儿人。”
“你没在附近搜搜?”王富贵又问。
“没——没有。”刘根说,“如——果有人,肯定——出来。俺——说大——当家的——请她们。”
“肯定个屁!她那俩同伙肯定就藏在附近,你也不寻寻。猪脑子。”王富贵气得跺脚。
“俺,俺——”
“俺俺,你就别俺了。”王富贵截住刘根的话说,“赶快带人到日月潭附近去搜,赶在特务队前面把人给俺找到带回来。”
“俺——俺,三——当家的。”刘根想说杨金旺让他和烧鸡帽、黑棉袄给李玉贞做警卫,走不开,又说不上来,只得叫杨金旺一声,指了指上房。
“啊,听二当家的安排。”杨金旺看了一眼上房,明白了刘根的意思,对刘根说:“俺马上安排人来替换你们。”
[1]知道。
[2]你们。
[3]知道。
[4]知道。
[5]念niǎo,看得起,放在眼里。
[6]你们。
[7]过,过分,过头,过火。
[8]今天晚上,今天夜里。
[9]那么。
[10]为什么。
[11]那么多。
[12]现在。
[13]背着地,四脚朝天。
[14]念yó,一个。
[15]震。
[16]在哪里。
[17]那个。